似是故人来

　　吃过午饭，柳羽林陪小迟去看她的新家，虽然不在中心区，不过周边配套好，景观也漂亮，又是精装修，小迟相当满意。柳羽林很欣赏这种简单、实用、又有风格的设计，站在窗边，可以望见中庭成片的植物和大朵大朵的花团。两个相爱的人，如果可以这样简单地依偎着看风景，风景都要嫉妒的。
　　小迟转一圈后就看到了在窗边入定的柳羽林，走过来打趣道：“是不是也想结婚了？我们的范老师看来要抓紧喽。我去敲一下他，真是太不开窍了，媒人做到我这份上，也算……”
　　“胡闹什么！”柳羽林立刻打断她。
　　小迟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又八卦地追问：“吵架了？”
　　柳羽林淡淡的回了句：“没有。”
　　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小迟不死心，一脸贼笑：“那到什么火候了？那个没有？”
　　柳羽林失笑，“色兮兮地，想什么呢！”
　　“你可要抓牢了，范宁山这种好男人，真的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知道不？最好生米煮成熟饭，好叫他负责。”小迟继续碎碎念。
　　柳羽林气结：“我没人要了吗？非要这么绝动用美人计吗？莫非是你的经验之谈？”
　　“说不过你，反正点到即至，自己领悟去吧。”说完，拉着羽林去参观厨房了。
　　范宁山——羽林觉得他像一轮月亮，皎洁无垢，清雅自足，如果一起过日子，再是理想不过的人生了。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尤其现在重遇霍离泽，看他昨天的言行，怕是又一场躲不掉的旋涡，早知道就不回来了，碰不到范宁山，也不会再见霍离泽，可是，我终究还是选择了回来……

　　霍离泽担任数学老师不到一个星期，已有神通广大的的同学探来了他的底细，清华毕业，三年来一直在北京某重点中学教数学，因父亲调至N市，他也随之请调，A中算是本地响当当的名牌中学，看来这个霍离泽很有背景啊！
　　不过，霍离泽课上得真好，别看平日里不苟言笑，偶尔也会冒出几句惊人之语，柳羽林倒是很喜欢上他的课。其实，霍离泽也喜欢给他们上课，这帮学生虽说主意大，但懂分寸。多尊重，少镇压，相处起来还是愉悦的。
　　那一天，他穿靛蓝的格子棉衬衫，卡其布的黑裤子，站在讲台上，生动地为同学们演绎了“玉树临风”这个成语的精髓，他气定神闲地写板书，几个阿拉伯数字都写得美仑美奂，一开口字正腔圆，果然是混北京城的，把一个代数题讲解得行云流水，座下皆倾！柳羽林心说：霍老师，我原谅你了。那天也不晓得有否被他听去，总之不管了，反正自己英语烂也是事实。

　　一个月后，霍老师验收自己的教学成果，第一次单元测验现场，鸦雀无声，都奋力做题中。霍离泽站在台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柳羽林的女生——成绩这么烂，怎么进得这所重点高中？只见她埋首试卷，浓黑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瓷白的后颈，耳廓玲珑，像一朵腊梅不娇不嗔，尽管穿着土土的校服，但霍离泽知道她一旦把俏脸仰起，明媚光洁，眸光流转，简直可以照亮整间教室，假以时日——霍离泽突然感觉口干舌躁，咳咳，想什么呢，为人师表！

　　试卷很快就改完了，霍离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卷子，居然有人得满分！这次考试命题的难度，霍离泽非常清楚，他原本就想试试这班学生的程度，尤其是最后一道，是他故意设的卡，要把这道题解开，不仅需要将之前所学融会贯通，而且还有一个小陷阱，需要灵光乍现方可完成，多少学生死在这道题下。更叫霍离泽跌破眼镜的是，这张卷子的主人，赫然是：柳羽林。原来，这个漂亮的女生一点都不笨，不，不仅不笨，而且还相当有才。
　　第二天，霍离泽把卷子发下去，毫无掩饰地表示了对柳羽林的欣赏，全班同学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柳羽林的威望早成定局。
　　后来，霍离泽通过了解才知，这个柳羽林除了英语成绩其烂无比外，其他各科成绩在班级中都是佼佼，尤其是数学，战果赫赫，在各项竞赛中均有斩获。霍离泽想起那天下午，那个低眉顺眼的女生，觉得自己受骗了。

　　这天，柳羽林的妈妈来宿舍看她，专程带了羽林最喜欢的骨头粥，一朵小火，一天煎熬，炖到稀烂，入口即化，撒点盐，或者滴上酱油，女儿最喜欢这样吃。柳羽林一看，自是欢天喜地，搂住妈妈亲昵得不得了。母女俩一起吃了午饭，又亲亲密密地说了些话，柳妈妈无非嘱咐羽林好好读书，注意身体之类，然后把换下的床单拿走，回家去了。
　　柳羽林送妈妈上车后，就回到了学校，因为还没到上课时间，就折到阅报栏前看当天的日报。阅报栏隐在一棵大树边上，此时空空荡荡。柳羽林一个人安静地在看新闻，突听耳边有人说道：“刚才是你妈妈？”侧头一看，正是霍离泽。
　　“霍老师？”
　　“怎么没去背英语单词？”霍离泽的话中带着笑意。
　　果然被他听去了，丢脸！又听到霍离泽说道：“学语言是需要天赋的，实在学不成也不打紧，尽力就好。”
　　啊？这是一个老师说的话吗？
　　“学习的意义，是叫人理解世界，正视生活。学海无涯苦作舟，那岂不成了苦海？学习是感知，是心态，更是情感，它无处不在，难道这些都不能够叫人快乐吗，那只能说大家误解了学习本身！”他看着楞在原地的柳羽林，又加上一句：“当然，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要太有压力。”说完，转过身，潇洒地走了……柳羽林当场石化。

　　接下来就是昏天暗地的高三生涯，一屋子学生都觉得生无可恋，好在柳羽林功底扎实，她也很认真地学习英语，背单词，记语法，诵读课文，但每次英语成绩单下来，都不甚理想，好在不用垫底了，马老师偶尔将她叫去，也是鼓励多过训斥，当她低下头听的时候都会想起霍离泽的话。不过，她觉得，学习还是不快乐的。
　　当然，霍离泽的课除外，他的谈吐、教学以及外形，统统有款有型，讲台就是他的舞台，是让他用来挥洒魅力的，柳羽林惊艳之余，才觉得学习真是一种快乐，她是那么享受每天的45分钟，或许，也只有他才敢说，才有资格说，学习叫人快乐。

　　很快就到春天。
　　按理，高三的集体活动都已全部取消，但这一年，学校居然破天荒发出通知，说要组织一次春游，扫一扫学生的低迷士气，教室里哄一声响，但见教科书此起彼伏地直上天空。
　　这天，大家早早就上了专车占好位子，柳羽林因为迟到只好坐到最后一排，老师和同学都已基本落座，大家正在闲聊，这时，只见霍离泽也上了车来，前面的同学纷纷起身让位，他摇摇头，将他们按下，然后目光一扫，径直走到柳羽林身边，一屁股坐下。原本一直保持半间教室距离的霍老师，站在台上只能用来仰望的霍老师，此刻再一次近在身畔，柳羽林突然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
　　车子开动了，窗外姹紫嫣红，正是春光正媚时，柳羽林的心也止不住雀跃起来，她觉得自己困在校园里已有好几个世纪，外面的空气清新得叫人陌生，车子驶离学校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真好！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蓦地，霍离泽蹦出一句。柳羽林也不知哪里借了胆，斜眼睨了他一眼，她不知这一眼，七分柔媚，三分纯稚，杀伤力十足，差点没把霍离泽的魂勾去。
　　霍离泽定了定神，“开心吧？我看你们一个个灵气尽丧，每天两点一线，活像行尸走肉，毫无生气，才去跟校长建议，让你们出来透透气，看来是必要的。”
　　是他，难怪，本校的高考生从来都无此殊遇，一定说尽好话了吧。
　　“谢谢霍老师。”柳羽林很真诚。
　　“呵呵，开心点。”霍离泽嗓音低哑，语调温柔，男人的气息萦绕耳边，柳羽林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看着一脸嫣红的羽林，霍离泽顿觉心旌神荡。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大家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落，渐感无趣，个别同学已经昏昏欲睡中，看着一直望向窗外的柳羽林，霍离泽提议道：“我们玩个智力游戏吧？”
　　“好啊，什么游戏？放马过来。”无聊的柳羽林立刻转过脸来。
　　“算24。”
　　“恩？”
　　“看到外面的车子没有？我们挑车牌的四个数字，然后任意组合计算，最后必须算出24。”不愧是数学老师啊！
　　“你输了怎么惩罚？”柳羽林拽拽地问。
　　什么，我输？霍离泽觉得这世道真是好心没好报，不过还是绅士地回应道：“随你定。”
　　“好啊，那玩三次，输的一方要为赢的一方做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想到了再说。”柳羽林自信满满。
　　“成交。”
　　“看到刚那辆车没有，号码是8、8、9、7，开始——”
　　“加、减、乘、除都能用？”
　　“是的。”
　　“次方、立方、开跟号都行？”
　　“是的。还有问题吗？”柳羽林你有完没完？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9-7等于2，乘以8再加上8，是不是24？”
　　霍离泽含在嘴边辗转来回的答案就这么被柳羽林捷足先登了，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看着使诈后还一脸无辜的柳羽林，霍离泽恶狠狠地说，“别得意，才第一局而已。”
　　“我没得意，反而不爽着呢，你知道，赢得太容易，总是缺乏成就感的。”柳羽林不怕死地吐出一句，简直火烧加油，霍离泽再一次发现自己小瞧了她。
　　“好好好，看好了，这辆是2、3、8、8。”
　　只见柳羽林微微起身，往前面探头看了一下，坐回正准备算，前面的一个女同学拉掉耳塞，迷茫地回过头来，问道：“霍老师，干吗呢？”
　　“没事，跟柳羽林在算24呢。”
　　“那你刚拍我肩膀……”谁拍你肩膀了，难道是——又上当了！还没来得及向柳羽林兴师问罪，已听到旁边脆生生的声音：“2的3次方+8+8=24。”
　　“哦，算24啊，羽林最拿手了，我们班没人是她对手。霍老师，你要帮我们报仇哦！”可恶啊，霍离泽三番五次着柳羽林的道，气得脸都要扭曲了。
　　等到女生一转回去，柳羽林就冲霍离泽狭促地眨了眨眼，气定神闲地开口：
　　“霍老师，输赢已定，你不会输不起吧？这样吧，以后免去我所有的课后作业，或者当着全车同学的面，叫我一声柳老师，我们就算撤平，好不好？”
　　“下手真狠，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霍离泽气得只咬牙，此时的柳羽林，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没办法，愿赌服输！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当我欠你一件事吧，记帐上。”
　　“不许赖皮。”柳羽林眉开眼笑，与霍老师斗，其乐无穷啊。
　　车窗外，正是春光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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