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第二天早上，林然远远的就看见欧鹭提着袋子站在教室门口。
　　她快步走过去，看着欧鹭道：“怎么了？”
　　欧鹭看着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说：“这是洗好的衣服，我都给你装好了。”
　　“谢谢，麻烦你了。”林然看欧鹭递了袋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还有事？”
　　欧鹭有些脸红，她将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来，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早餐，但是，你昨天说喜欢吃，所以我就给你装了豆浆油条过来。这次是我做的。”说完，不太好意思地看了林然一眼，“你要吗？你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林然看着欧鹭红起来的脸，视线逐渐温柔起来，她伸手接过欧鹭手里的早餐，轻笑道：“当然要!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我……”欧鹭低着头，脸红扑扑的。
　　“谢谢你。” 林然柔声道。

　　林然发现，只要是跟欧鹭在一起，她的心情都会变好。

　　“你是每天都不吃早餐吗”欧鹭看着林然问。欧鹭看林然脸上没什么血色，像是低血糖。
　　“算是吧。”林然回答。
　　“这样可不好，早餐很重要的，你看你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你要是没时间做或者买的话，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带吧！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不会麻烦的。” 欧鹭担忧地说道。

　　欧鹭说话不太好意思注视林然的眼睛，但她觉得早餐这件事很重要，必须引起林然的重视。所以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林然，然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极温柔的眸子。
　　她有些愣，那眸子里只装着她一个人。

　　林然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冷着眼注视人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原地化成冰。可是，一旦她温柔的注视着你的时候，它又极聚吸引力，仿佛一个旋涡，将你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林然第一次被一个不算很熟悉，又对她毫无所取的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并且还要帮她解决。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林然觉得，就该让叶泠看看这样的欧鹭，看到这样的欧鹭，她还有什么好怀疑。

　　“那太麻烦你了。”林然注视欧鹭说。

　　林然的声音将欧鹭拉了出来，她脸更红了，摇着头说：“没事的，你帮了我那么大忙，我都没好好感谢你!这就当是我的报答了。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这点小事，完全没有问题！”

　　欧鹭的马尾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极其可爱。
　　林然笑了笑，忍着想要扯她马尾的冲动，说：“谢谢。”

　　“那，那没事我就先走了。”欧鹭被林然笑得颇不自在，看着周围假装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她想赶紧溜了。
　　“等等，以后中午可以跟我一起吃饭吗？还有，你要是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可以吗？”林然难得说这么多话，她还是担心叶泠会做出什么事来。
　　“嗯……”欧鹭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林然突然说这些，但她觉得这些事都不是问题。
　　“好，那我们中午见。”欧鹭答应着，转身离开，她没注意到，除了林然，还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林然回到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叶泠还没有来。林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叶泠早该来了。林然虽然因为昨天的事跟她置气，但终归还是担心多一些。她拿出手机给叶泠发了信息。

　　林然：怎么没来？
　　过了一会，叶泠回道：不太舒服，请了半天假。
　　林然皱眉，又问：要我给你带药吗
　　叶泠：不用，你好好上课，我睡一觉就好。

　　林然看着聊天对话，“啧”了一声，然后拿着豆浆油条去了叶泠宿舍。

　　叶泠躺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只漏了个脑袋出来。
　　林然看叶泠脸色嘴唇发白，眉头紧紧皱着。她走过去，拿手盖在叶泠额头上。

　　还好，没发烧。

　　林然略放心，她将叶泠扶起来，说：“先起来，吃点东西，实在不舒服就去医务室。”
　　叶泠被她扶着坐起来，声音微弱：“没事，不用管我，你赶紧回去上课。我就昨晚没盖好被子，有点感冒，闷着睡一觉就好了。”
　　“还有，那些拿走，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叶泠指着桌上的豆浆油条，说道。
　　“啧，这是欧鹭看我没吃早餐特意给我带的，我都跟你说了，她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嘘，赶紧走，我要睡觉了。”叶泠闭上眼，不管林然了。

　　林然看她病恹恹，毫无血色的脸，不再说什么，离开了。

　　叶泠看着林然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她默默念道：林然，对不起，不管欧鹭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查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林然回到教室，本来是想趴着补觉，奈何坐在前面的方柔柔实在太烦人，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她第四次回头望过来的时候，林然实在忍不住，一个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

　　她半眯着眼，看着方柔柔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不耐烦的道：“有话就赶紧说！”

　　方柔柔此人，除了长相跟她名字搭上边外，再无一处是跟她名字搭边的。起哄闹事几乎都有她一份，做错事还总喜欢装无辜，老师父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性格也是大大咧咧，跟柔字完全搭不上边。但是，也正因为她大大咧咧毫无心机，才能走近林然叶泠，成为她们的朋友。

　　方柔柔跟林然叶泠是初中同学，高中原本上不在一个班的，但是她在那个班待的实在太无聊，连个吐槽的人都没有，而且她也还想要跟林然叶泠在一起，她是知道叶泠的情况的，所以还挺不放心的。于是她就想方设法地去每天找两个班的班主任，直到他们烦不胜烦，无奈答应，她才消停。两个班主任一点头，转班事宜一办好。方柔柔就立刻连桌带椅的搬到2班，也就是林然她们班。方柔柔是昨天国旗下讲话结束后搬的教室，林然叶泠对她转过来倒是挺高兴的，但也不会让她看出来。
　　方柔柔离开的干净利索，连桌子椅子都没留下，仿佛这个人将好像真的没有存在过一样，搞得两个班主任哭笑不得。

　　当然，她自己肯定不会跟林然叶泠这么说转班理由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你看看叶泠，表面上风风光光跟谁都打得火热，实际上呢？整个学校里能让她放心的也就我俩了。再看看你，连表面都没有了，完全就是朵冰花，可望而不可即。你说说，没有我，你们不得孤独死啊！” 说完这番话的后果就是叶泠将她狠揍一顿，林然再在旁边冷嘲热讽一番。

　　方柔柔撇着嘴，揉着头不满的控诉道：“然哥，你明明对欧鹭可以那么温柔，怎么到我这就变了呢？我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小可爱了吗？”说着，还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林然，仿佛她真的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林然满是嫌恶，说：“你还能再恶心一点吗？再这样说话就滚！”然后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知道我对欧鹭什么样？”
　　林然想：方柔柔是在她回到教室后才来的，不可能看到她刚刚跟欧鹭说话的样子，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方柔柔听到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惊讶，她将手机摆在林然面前，调出昨天那段林然去找欧鹭的视频。然后说：“这视频校吧上都传遍了，甚至都要传到校外去了，你俩cp楼都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林然看着视频上的自己，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知道自己在面对欧鹭时是不太一样，她也知道自己跟欧鹭在一起会前所未有的放松。但当她看着视频上自己时不时就展开的笑容时，她还是有些惊讶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欧鹭带给她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突然很想见她。

　　林然拿起手机，把视频转给自己，然后问：“你说的什么校吧，在哪弄？”
　　“什么？然哥，你连校吧都没有？”说完又觉得不对，她家然哥没有校吧才正常，毕竟是常年失踪人口。
　　“看着。”方柔柔拿过林然手机，找到校吧，给林然申请了一个号。
　　“行了。你再自己弄个名字密码什么的就好了。”方柔柔把手机递给林然，说道。
　　“谢了。”林然接给手机就开始赶人：“你赶紧转过去，别吵我睡觉。”
　　“啧，然哥，你翻脸不认人!你对欧鹭笑得那么开心，我们三年的同学，你都那样对我笑过，我要生气了！”方柔柔气呼呼得控诉道。
　　林然听她这么说，突然就觉得有些愧疚。初中时候，林然因为爷爷的病情，每天愁眉苦脸，除了在爷爷面前勉强笑一笑，其余时间都是冷着一张脸，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后来爷爷去世，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听方柔柔这么一说，她就觉得确实她有些亏欠。
　　但是林然是谁嘴硬代言人。林然心里想着以后对她好点，面上并不管她，林然趴下身，装作要睡了的样子。方柔柔看林然不理自己，就转过身找别人聊天。

　　方柔柔也就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根本不在意，她知道林然不苟言笑，也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她才不会勉强。而且她相信林然和叶泠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

　　林然听着前面的动静，知道方柔柔不会再转过来，她给手机插上耳机，打开校园贴吧开始逛起来。
　　贴吧的头条就是那段视频，她点开发视频的人的资料，发现是个跟她一样的初级号。
　　估计是怕被找出来。

　　林然翻到方柔柔说的cp楼，热度还挺高。她点开，里面已经有人开始写
　　小段子了：
　　《高冷校花爱上我》
　　《和校花的甜蜜日常》
　　《我和校花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

　　林然看着段子里自己将欧鹭亲亲抱抱举高高，她觉得还挺有趣，除了标题取的略中二外，写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转眼到了中午，林然去找欧鹭一起吃饭。回来的时候她发现，cp楼里的人又多了，帖子也飞速上涨。她笑了笑，随手点了几个赞。

　　林然又给叶泠发了信息，问她：要不要给你送饭？
　　叶泠：不用，我让方柔柔给我带了。
　　林然没说什么，放下手机，打算睡个午觉。

　　下午叶泠回来了，把方柔柔打发走后，她拍了拍林然，有些欲言又止：“我……”
　　林然皱眉看着她：“怎么？”
　　“我……欧鹭的父母他们……”叶泠有些犹豫。
　　“你怎么知道？你查她了？！！！。”林然声音陡然降冷，连眼神都冷了下来。

　　“我……查了。”叶泠看着林然，声音微弱，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林然愤怒道。
　　“不是，只是我……我做不到……”做不到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看着你跟她走在一起，玩在一起，成为朋友……
　　叶泠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确实是她无理取闹了，也确实是她的错，无论怎么解释，错了就是错了。

　　但是还好，林然懂她的难言之隐，但尽管懂，林然也依然还是生气。欧鹭是她第一个主动结交的朋友，第一个在根本不了解不认识她的情况下，给予她善意的人，林然不希望叶泠误解冤枉她。

　　“她父母因为车祸离世了，她现在跟奶奶一起生活。每天放学，她会去一个叫弃的酒吧打工。就这些了，能别查了吗？能信任她了吗？”林然看着叶泠，等着她的回答。

　　叶泠当然知道林然想听什么答案，但她说不出口，她违背不了自己的内心，也没办法说谎欺骗林然。
　　叶泠艰难地开口：“还不能……你说的那些……不足以证明她的人品，也不能证明她没有目的接近你。”

　　“你……你怎么冥顽不灵？”林然有些气急败坏，她是真的被叶泠气到了。
　　“林然，我……”叶泠想道歉，但道歉了有什么用呢她依然会查下去，会测试下去。
　　“你一定要查？”
　　“是……”
　　“行，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不能查除她之外她所有亲人朋友的信息。不能查她的隐私，一旦查到你想知道的，就立刻停手。”

　　“这……”叶泠还想再点说什么，因为之前之前查到欧鹭父母的时候，她发现欧鹭父母在车祸中尸骨无存，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
　　但叶泠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她想：还是想确认一下消息，看看有没有希望找到再说吧。毕竟希望落空，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好，我答应。”顺带查欧鹭父母下落的话，应该不算失信。

　　林然见她答应，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她又说：“查完之后，你该相信她了吧？”
　　叶泠犹豫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说：“还不行。”

　　“你还想怎么样？不用太过分！”林然刚刚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脸色被她这一句话就逼了回去，她面若寒霜，眼睛紧紧盯着叶泠，好像在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人。

　　叶泠看着这样的林然，心狠狠缩了一下，但她依然还是说：“我说了，我还需要一个测试。我得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我查到的，只能证明她的过去，不能证明她的现在。但是，我不会伤害她。”
　　“你！你最好不会伤害到她！”林然拼命压住自己的火，告诉自己叶泠是担心她才这样的。
　　林然忽的站起身，拿着手机便走了出去，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跟叶泠吵起来。
　　叶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有些呆滞。

　　林然翻出校门，今天之内不想再看到叶泠。她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担心叶泠会做出什么伤害到欧鹭的事，毕竟世事无常，再好的计划，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但她其实更担心叶泠。欧鹭被蒙在鼓里，林然不会让欧鹭知道这件事，她知道这样对欧鹭不公平，但她会尽最大努力去弥补。而叶泠则不然，她是整件事的参与者，甚至是主使者，叶泠要面对的是无限的愧疚与煎熬，她在心里跟自己搏斗，却怎么也赢不了。林然想帮她，却无从下手。

　　之前心理医生跟林然说，想要叶泠重新信任人，就必须让她查到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待她查完，确认完以后，她会慢慢变好的。

　　林然希望欧鹭就是这个人。

　　之后几天，林然都没怎么跟叶泠说话。她们认识快十年，第一次，林然因为别人跟叶泠冷战，林然心里也一样煎熬，但她不愿意因为她的轻易原谅就让叶泠觉得她的做法是可以了解的，可以被人接受的。在着以前，无论对错，林然都会先站在叶泠这边，跟她一起面对，可这一次，她不愿意，也不敢了。
　　她希望叶泠能相信欧鹭，她希望叶泠能相信她，更希望叶泠能相信她自己。

　　这些天，林然每天都会去找欧鹭，中午跟她一起吃饭，欧鹭原本不太习惯，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但她发现，自从那天林然跟叶泠一起来还完衣服后，她就再也没看见林然叶泠一起了，明明之前她们还形影不离。
　　欧鹭生怕是自己的出现才导致她们这个样子，所以她几次小心翼翼的想问问她们这是怎么了，但她每次都不好意思问，她想这毕竟是她们的私事，她怎么说也还没跟林然熟到可以关心她私事的地步。

　　开学几周后，林然还是照常每天晚上去酒吧，但是不太一样的是，她的车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可以陪着她的人。

　　她每次进酒吧之前都会抬头看看酒吧的名字 “弃”，她觉得这个字很特别。说不上来的特别，跟她身后的人一样。

　　又是星期一，林然一去到教室就叶泠抓住了胳膊，抓得生疼，林然刚要发火吼她又怎么了，就看见方柔柔举着手机摆在她眼前。手机上放着的，赫然是她那天跟欧鹭一起在舞台上的演出的视频。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你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在关注这件事了吗？”叶泠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眼睛有些红。
　　“视频哪来的？”林然抽出已经红了的手腕，她拿过手机，声音低哑地问：“视频哪来的？”
　　方柔柔有些怂这样的林然，她小声道：“这是微博上的，已经有上千人转发了，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然看着那条微博，越看脸越黑。发博的人显然是针对欧鹭的，说她一个学生却不知检点，穿成那样跑到酒吧去卖唱，简直什么难听的话都往欧鹭身上砸，而林然她却没怎么提，甚至还在评论里帮林然说话，说她是见义勇为才上的台，并非跟欧鹭一样。

　　林然气的手上青筋爆起，如果不是方柔柔提早一步将手机拿了过去，她已经将手机摔得稀巴烂了。

　　对了，欧鹭!

　　林然想要立刻去找欧鹭，这时，一个男生走了过来，他有些胆颤，磕磕巴巴地道：“那个，林然同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了。虽然一个男孩子这样很丢人，但是林然表情实在太恐怖，像是要杀人。平时总是温温和和的叶泠，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突然就有点佩服方柔柔了。

　　“走吧，欧鹭说不定已经在那啦，毕竟是你们俩的事。”叶泠道。
　　林然依旧黑着脸，身上的低气压都快化实了。

　　“我已经找老肖帮忙查是谁发的微博，估计很快就能找到。”叶泠接着道。
　　听到这，林然脚步顿了下，“谢谢。”她道。
　　“我们已经生疏到要道谢了吗？”叶泠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由刚刚的愤怒变成了黯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叶泠，我知道她为什么上台，她是无辜的。我……我不想她被冤枉。”林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想把微博上骂欧鹭的人统统拎出来揍一顿，想要赶紧去到欧鹭身边看看她怎么样了，好不好。

　　林然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老师和欧鹭，她立刻退出去，去专门用来给老师训话的地方，那地方从开学第一周她就被叫进去过，现在已经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轻车熟路。

　　叶泠和方柔柔不放心地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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