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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溪
九嶷的父母于三百年前死在战场。年轻时母亲不愿嫁给父亲,却被父亲瞒着天君地刹所囚百年,直到生下了九嶷,父亲才解开了母亲的手铐脚链。印象中,他们二人整日是冷眼斜睨,一言不和便会大打出手,可那场战事里,父亲中剑气绝时,母亲竟心甘情愿的随他而去了,火海凌云印着残阳如血,他们二人尸骨无存。她知道,那是属于母亲特有的温软决绝。
可她猜不透母亲为什么这般做。
难道不是父亲死了她便解脱了吗?
九嶷慵懒靠在阁楼旁坐落的古树绑着的秋千上,脚尖轻点地面用力,再收回脚,享着拂在耳际唇畔桃花味的风,看着远处隐在三山六水中的蟠龙大殿。
须臾。
“噔噔噔……”有人前来。
青衣僧侣自白雾中抽离在九嶷面前凝神聚体,他手掌合十,捻着手中殷红的佛珠,念了句佛号。
僧侣清淡如风,身挺如松,目光澈净明通,好似雪夜月色下的湖泊,倒影着湖光山色。在他的眸色中,佛心禅语趁着钟鸣鼎食响在耳际,聒噪烦闷的六感七欲仿佛隔的很远,九嶷隔着雾看他,觉得这雾气竟冲淡了他的神色,连他眉眼间亘古不变的淡漠疏离竟也变得温柔起来。
九嶷便轻笑一声,唤他:“引溪。”
眼前的僧侣便是她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
他是天宫最小的皇子,也是上任天君最为看好的儿子,但引溪无心于权谋争斗,便及时抽身而退。上任天君归身混沌后,便是九子夺嫡,新任天君杀了七个兄弟终坐上了奢繁恢宏的九五之尊。可嗜血残暴的新君面对引溪时却一反前态,许是对其他兄弟的歉意疼宠无处安放,就一股脑的就都予了引溪,但他虽应允引溪秉持本心遁入佛门,却不允引溪入西天如来座下,引溪就只得在这三十三重天上做一个被囚的佛。
那时引溪年纪虽小,不明疼爱他的兄长为何要不顾情谊斩杀手足,却也知晓了杀戮下覆盖着的权力的诱惑。他对着天河痛哭着饮酒,九嶷赶来,见他破了戒,她亦相陪。抬眼,满目皆是望不到颜色的疮痍和刀光,三十里天河畔上尽是星星点点的用血染就的琉璃色,衬着哀歌尽数融入了渺渺茫茫的雨雾中。
天上人间皆不会记得这场血腥。
他们只会知道第二日凡间下了一场绯雨。
这件事此后便再无声息。
为何后来会和他断了联系呢?
九嶷记得后来这位高僧下界渡劫时,为了一女子,破了戒律清规,忘了佛心禅语,放弃七层佛刹下的青灯和奢繁恢宏的天宫,甘愿沦为素人,甘愿用竹丈草鞋丈量那纷杳的市巷阡陌。可那女子却是妖魔,为吃他澈净佛心、为求自己正果而来,后来九嶷求着白世和天君伸出援手,可那女子却还是成引溪余生魇魔,困囿于他昔日印照着湖光山色的眸中,使他余生余世,皆非魔非佛。
她想救他。
自噪杂纷杳回忆中抽身,九嶷抬眼瞧见引溪,就不想再自己用力荡秋千了,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道,“秃驴!你过来,给我推秋千。”
慈悲清净如高岭之花的高僧:“……”
引溪挥手拂散雾气,他手捻佛珠,默念许久静心咒方绝了将眼前人扔出庙宇的冲动,无奈上前做了苦力,淡淡的问,“贫僧听闻你求了天君,将好生磨过来的入流云宫的机会给亲自断送了?”
九嶷讶然,“传这么快?我前天才干的事,怎么你今天就知道了!”
引溪提醒:“贫僧殿中的小哑都知晓了。”
那哑巴都知晓啦?啧啧,但九嶷不急,还示意他再用大点力气,笑得好像偷了腥的猫,“你觉得我这件事做的如何?”
引溪斟酌着:“回头是岸。”
若是往常九嶷定然要笑他,再插科打诨一番,但今日却有模有样的附和道:“回头不一定有岸,但前方肯定没有,所以我觉得吃亏就吃亏,及时止损才是正道,你觉得呢?”
这般来,引溪也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他失神道:“你今日倒是格外豁达。”
九嶷嘿嘿的笑,为自己贴金的事越做越开心,“我平日里也豁达潇洒,看的开放得下,是你始终困囿于这方寸中无法抽身,不知道罢了。”
引溪竟当真琢磨起来了,“贫僧也觉得该下界品一品人间七感六欲了。”
“别别别,你还是好好的做你的高岭之花吧。”
九嶷不给他询问机会,从秋千上跳下来,亲昵的挽住他手臂,歪头问:“吃酒不吃?”
“吃酒破戒。”
“我吃,你看。”
“贫僧殿中不许吃酒。”
“那我坐在殿前吃。”
引溪思忖着按照九嶷厚脸皮的程度定然是做的出来这种事的,一是无奈二是认命,轻声道:“那你去远一些的地方吃,吃完了再进来。”
九嶷:“迂腐的秃驴。”
但她到底做不出守着庙宇门口吃酒挑衅的事,便来了几分活泼心思拉着引溪要下界去,“人间现下应当是艳阳天,桃花酒青梅酒饮着正是好时节,你陪我下界去。”
引溪抽袖抽不出,象征下的挣扎几下便妥协了:“贫僧不能吃酒。”
“那你就吃桃花糕梨花糕青梅糕。”
引溪讶然:“还有青梅糕?”
“没有我给你做。”
引溪猛然想起出自九嶷之手的硬如磐石的煤炭,对着她干巴巴的眼,他不好拒绝,便违心的说了句“尚可”,谁知那就是他噩梦的来源。
他轻咳,“那便罢了,容贫僧更衣,陪你下界。”
九嶷嗤他,“你要是下界再跟我菩萨贫僧的,我就在你殿中的井里倒酒放油。”
“……”
九嶷来拉他,引溪却不动,只静静的看着她,忽然道:“昆仑山是不是出事了。”
这并非疑问,而是叙述。
九嶷差点没咬掉自己半拉舌头,这时倒也不敢再跟他插科打诨了,只默默的转过头去继续玩弄秋千绳,但引溪的眼神压迫感太强,她到底是顶不住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引溪将她袖口处的东西拿下来:“青鸟的羽毛。”
“……”
“我知你最近不想看到白世上神,只是昆仑山到底是西王母居住的万祖之山,虽然和白世上神有些瓜葛,但西王母平日里也就掌男女修仙登引之事,不会过多过问凡尘,青鸟此次找到你头上,必定是跟你凤凰一族有关。”
“可昆仑山出事,白世一定会去。”
引溪眉眼添了些温和无奈:“可你是凤凰一族唯一的女君,你免不了要和上神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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