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开半秋

　　我一直在找记忆里，我和顾安仁故事的开始。
　　其中曲折分合太多，似乎每一个转折点，都是一个不一样的起点。

　　但我还是想，从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开始说起。
　　那年夏天，在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初中读了三年的我，却是集中精力冲向市重点高中，一直有点小聪明和好人品，果然在关键时候从来不掉链子。成为了我们那一届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毕业生。
　　外婆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时的时候，笑得脸上开了花。
　　她那天炒了一大桌菜，比我们平时过年的时候还要丰盛，而且有我最爱吃的辣椒炒蛋，土豆红烧肉，还有排骨玉米汤，我们没有多的钱请亲戚、办酒席，外婆买了一大袋喜糖，分给了我们的邻居。
　　所以我迈着步子，走进这座百年老校，走进入学考试的考场，也让顾安仁走进了我沉寂了十五年的人生。

　　可惜所谓走进只是走近。
　　我从未了解他。

　　第一门就是我最不擅长的数学。
　　就好像我们单词书上背的第一个单词就是“Abandon”，命运往往在一开始就会告诉我
　　们未来的路有多难走。
　　这样的重点高中数学考卷大多都是陌生偏难的题目，十道题我只会写一道。
　　我漫无目的地在纸上画圈圈，抬起头打量考场的人，他们都在埋头专心致志地写题。
　　整个考场寂静无声，偶尔传来翻试卷的声音，但我右前方的男生却有些引人注目，这样炎热的天气他却带着一顶鸭舌帽，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但是看他沉稳答题的样子，让人些许移不开眼，我好奇地打量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到班上的第一天，我又遇到了他。
　　因为鸭舌帽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次我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生，一双桃花眼好像藏了光，男生的睫毛原来也可以这么长的吗……鼻梁高高的，可是他总是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像很不喜欢说话的样子。
　　我想，他笑起来的样子应该很耀眼才对。
　　可是我不敢看他太久，怕被他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他主动投来的目光，我还是会下意识躲避。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远远地看着他，早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选座位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选在他的前面。我转过身偷偷瞄过去，他在低头整理书包，帽檐挡住了他的眼睛，我想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原来他叫顾安仁。

　　女生一旦混熟，八卦只需风轻轻一吹，就会迅速扩散到她们之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上课第一天，顾安仁就在班主任的极力推荐下成为了班长，马上就成为了她们重点搜寻对象，每当她们讨论他的时候，我就会心虚地躲在一旁不参与，但是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不想漏掉一句。
　　原本以为会平淡枯燥的高中，因为他，好像没有这么乏味了。
　　高二文理分科，他读理科，我选文科。可是在第二天要交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把分科表给改了。直到我把表交到老师手里那一刻，我才有一点清晰的实感。
　　进入高二，感觉班上氛围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说说笑笑的声音变少了，下课更多人都留在座位上选择刷题。
　　然而，我和顾安仁居然成为了同桌，本来我预想理科班的时光，肯定每一天都是煎熬，可是我居然觉得，我有点乐在其中了。

　　数理化再也不是我翻不过的三座大山，因为山的那边，是他。
　　当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居然觉得希望这样的日子慢一点才好。最好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看上去冷漠的少年内心原来这么温暖。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依旧期待我们之间能够有故事延续下去。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可是后来，顾安仁主动要求做安宁的同桌。
　　大家都说，顾安仁喜欢安宁。
　　大家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虽然顾安仁一向话少又严肃，可是对象是安宁，那也就不奇怪了。安宁这样的女生，谁不喜欢呢？总是温和有礼貌，我和她向来没有什么交际，她却也能够得体地挑选话题，将对话进行得恰到好处。
　　临走之际，他抱歉地说：“子衿，真对不起啊，有题目还是可以来问我，不过同桌的缘分就只能到这里了。”
　　我抬头看他，他是这样好看的少年，午后阳光细细密密地撒在他的身上，他有着可以把所有光亮都纳入的深邃眼睛。而现在他低头看着我，嘴角弯起，那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笑容。
　　“没关系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主动去争取一件事情。
　　安宁性格沉静，成绩也出色，长得也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有人说她是我们的校花。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女生才能够成为校花，但是我知道反正不会是我。
　　也对，这样的女生才能够站在他身边吧。
　　我只是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的女生了。
　　虽然我的衣服很干净，我每天都会洗，可是因为常年都是那几件，颜色都已经泛白，安宁就算是平时穿在校服里面的衣服，都是鲜艳的、崭新的。
　　她有着精心打理的长卷发，精致的就像个公主。
　　我的头发为了方便，自己剪成了齐耳短发。

　　可是我却对安宁讨厌不起来，她为什么不是一个骄傲蛮横的富家女？那事情会简单很多。
　　我与安宁一直相安无事，她是很淡然的性格，而我一直都是沉默的角色。
　　两人平时在班上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安宁的妈妈是有名的作家，爸爸是国企主管，和顾安仁很相配。
　　就连名字，都那么相衬。
　　偶然有一次，安宁笑着告诉我，她家的书多到走廊上都是，她一家人都爱看书，我真的很羡慕她。所以，有这样的女生在顾安仁身边，很好不是吗？我告诉自己。
　　尽管顾安仁向老师申请做安宁的同桌是事实，可是我之前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身边的人都那么笃定地说他们在一起了，我还是想亲口问他。

　　所以我拿起外婆给我买的小灵通打通了他的电话。
　　“是我……周子矜。”
　　“怎么了？”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少年低沉好听的声音。
　　想象着他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的身影，我觉得心头莫名的一紧。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我用几乎是恳求的声音问道，声线紧张到颤抖。
　　“什么？”
　　“我说，你可不可以继续做我的同桌？”
　　“怎么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微笑，尽管电话那头的他根本看不到。
　　“没事，我就是担心你走了我数学成绩提不上来了。”
　　还是没勇气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不会的，你有不会的还是可以来问我。”他耐心地说。
　　“恩。”
　　我胡乱说了几句之后，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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