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羽小记

　　我的脑海中，总残留着一个短头发少女逆着光，露出灿烂笑容的残像。那是19岁的贾寒，那时候的她有着婴儿般干净的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淡淡的牵起嘴角……我忍不住点起一颗烟，眯起眼用力回想：2009年1月，按年分算……喜欢贾寒，这已经是，第六年了吧？
　　“请勿吸烟。”手里的烟一下子被人抽走，我愣了一下，抬头发现小寒难得的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大脑中的日志本不断不断向前翻去，虚幻的纸页在在耳边似乎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向前，再向前。左心室似乎有一个角落轰然倒塌，我有点眩晕的朝她笑：“是是！对不起呀，小师妹。”

　　2003年11月。
　　“是是！对不起呀，小师妹。”我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我一想事情就习惯性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本周第37次最后一次，莫学长，你的信用早就像这烟盒里的烟一样逐渐消失了！”短头发的女生咬牙切齿的又用脚碾了碾扔到地上的烟，琥珀色的眼睛狐狸似的眯起来，“把所有的烟都交出来！”
　　“小寒啊……”我心里一凉，连连赔笑。
　　“我不写了。”贾寒利索的扔下手里的笔，拿起手边的包包扭身就要走，“您自己把这期的天窗全都填满吧。”
　　“烟烟烟……”我手忙脚乱的把口袋里所有的烟都塞在她手里，然后强忍住心底的心疼，扭动脸上的肌肉强撑住笑意：“还有26个小时截稿，小寒……”
　　“哼。”小寒把包包甩回座位上，把烟全部扔到里面，终于洋洋得意的拿起了笔。
　　我想起每次空着口袋回宿舍，室友们默契的嘲笑：“你找的这到底是助理啊还是管家婆？”
　　“要是我的管家婆，那就好了……”我喃喃自语，又赶在小寒抬头前，低头校稿了。

　　2009年1月17号。
　　“你就只会这么说。莫师兄，你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小寒的眉头皱得很紧，眼睛里有我很曾经熟悉的不满和担心。
　　我忍不住伸出右手顺顺她现在已经留得很长的头发，“小寒……我很难受……”
　　“嗯？怎么了，学长？！”小寒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扔了手里的烟，两只手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衬衫。
　　我双手用力把她搂进怀里，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间，闭上眼睛。
　　脑中的日志本再次翻动起来……

　　2004年10月。
　　“你看起来很累呀，学长？”小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里被塞进了一杯热饮，然后拉动我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默默的睁开眼，看向手里的杯子，果然是很有贾寒风格的咖啡。有些木然的，我问，“小寒，你害怕吗？”
　　“……嗯，不太怕。”女生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把两条腿玩笑似的荡来荡去。
　　“不怕呀？看到了贴在宿舍门口的那种恐怖的言论，又看到文字的主人从宿舍楼上跳了下来……晚上，做恶梦了吧？”我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抽搐怪异的笑声。
　　贾寒又从我的手里拿走了咖啡，然后蹲在我面前，双手握住我的：“莫捷学长，你太紧张了。”
　　我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学长，每个大学都有自杀的学生，因为学业，因为爱情，因为抑郁，多不胜数。丁雅群学姐不是唯一一个自杀的女学生。她写下的那些狠话，什么‘我不会放过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什么‘莫捷我永远不会放过你’……在我看来就是幼稚可笑的代名词！你有权拒绝一个女人，而那个女孩自杀不自杀是她自己的问题！你没有错！”小寒似乎有些激动，她把我的手握得很疼，眼睛亮的吓人。
　　我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
　　“我们是受了十几年教育的学生，我相信大家会对这件事做出理性的判断。至于校方……”她低头，用额蹭了蹭握得手，声音低了下去：“这件事，丁师姐挑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实在是很绝，没留余地。校方为了缩小不良影响……学长，这个学生会主席，我们不做也罢，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憋的快要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从张开嘴里发出声音：“能抱抱我么？”
　　小寒乖巧的伏在我怀里，我摸着她渐渐长长了的头发，淡淡的问：“你的托福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和萧小安还一直联系着么？”
　　“差不多了，11月我就参加考试了。小安啊……她一个人在美国很辛苦……我要尽快过去陪她……”
　　我弯下腰环住她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已经重色忘义到，连‘哥哥’碰到麻烦都没空管呢……”
　　小寒眯着狐狸眼从我怀里扑棱出来，对着我的手就是狠狠一口。
　　我疼得直抽气，却忍不住笑出来。“小寒，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萧小安。”答案是不给我任何希望的毫不迟疑，伴着一个灿烂的几乎要晃盲我的眸的笑容。
　　我有些粗暴的把她拽进怀里，感觉呼吸因为终于流泪了而逐渐通畅。眼泪爬下面颊，爬上了小寒消瘦的肩膀——
　　——小傻瓜，既然最喜欢的人从来不是我，为什么还允许我贪心的这样抱你？我想做的，从来不是哥哥啊……
　　——小傻瓜，为什么不专心准备考试，尽快到萧小安身边去，而是跑来安慰有麻烦的我？
　　——小傻瓜，丁雅群诅咒你的话远比针对我的多，为什么却是你在这给我温暖，说你不害怕？
　　——小傻瓜，你知不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名誉或者位置什么的，而是怕你被别人误会啊……
　　——小傻瓜，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像你喜欢萧小安那样多的，甚至比那还要多的，喜欢着你呀！！
　　——为什么……不是我教会了你什么是爱？为什么……你喜欢的是女人……？我……爱你……
　　——贾寒，……我爱你啊。
　　小寒温暖的缩在我的怀里，双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学长，我在呢……”

　　记忆是让人咬牙切齿的东西，它在人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散发温暖，却也把人心炙烤的千疮百孔……就像她的笑。

　　２００９年１月１７号。
　　我被人猛地扯开，踉跄了几步，才扶住操作台稳住身形。是谢谨，眼睛气的通红，他咬着牙就要上来给我补上一拳，我侧头避开，然后握住了他的双手。
　　“莫捷！原来你！好啊……难怪你那天跟我说什么一棵树一个森林的！其实你也觊觎小寒！！”谢谨好像是发了狂的野兽，神情是受伤和委屈，“亏我还把你当朋友！莫捷，你他妈就是最大最大的混蛋！”
　　“前辈，刚才不是……”小寒跑过来，拉住谢谨的袖子：“莫师兄身体不舒服……”
　　“借口！！花招！！我高中都不屑于用的把戏！！”谢谨舍不得对小寒动粗，不敢再挣扎，只是眼睛仍然倔强的盯着我。
　　“小谢呀，”我眯眼笑，“吃醋了？没关系，虽然很喜欢小寒，但哥哥还是会疼爱你的～”
　　“你又来这一套！”谢谨白皙的脸已经气得泛起了一片红晕，“没新意！有本事就像男人一样决斗啊！”
　　“喂！”这时一直在前厅忙的萧小安也走了进来，看到了屋里的情况，毫不迟疑的走过来，抓下了小寒拉着谢谨的手，“怎么了？”
　　似乎越来越混乱了呢～不过这样才好玩～我朝小寒呵呵的笑，忽略谢谨的嚎叫，递给小安一个挑衅的眼神。
　　“学长，是不是……喝酒了？”贾寒在萧小安身后站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柔声问。
　　“嗯！”我点头，不愧是小寒，看出来了呢～
　　“喝了多少？”小寒拉着我的手摇了摇，眼睛眯成狐狸样——好可爱呀～以前小寒也是这样的表情～
　　“一杯……一杯。”我肯定的点点头，“一杯啤酒！呵呵～”
　　萧小安再次不满的走上了，“到底怎么了。莫捷看起来比平时还古怪。”
　　“不长进……前辈一点酒都不能沾……一喝酒就乱来。前辈，我带你去休息时睡会，好吗？”小寒脸上的黑线几乎肉眼可见了，可我好喜欢现在她现在的表情——无奈的，温柔的，干净的……我最初的小寒……我听话的向她趴过去，可是～
　　“小安，虽然你也很可爱，但我还是想要小寒扶啊～你也知道的，小寒身材比较好嘛～”我推开代替小寒过来想扶我的小安，笑嘻嘻的赖到小寒身上。
　　“……”
　　“萧小安你拿到干嘛！喂！”
　　“……砍了他。”

　　躺到休息室的沙发上的时候，我对小寒说：“对不起。”
　　小寒笑了，她替我盖上毯子：“那以后就听我的话，多爱惜自己一点。”
　　我闭上了眼。然后小寒握住了我的手，好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她几乎是颤抖着说：“学长是，我非常非常重视的人……”
　　我回握住她的手，静静笑了：“谁都有被记忆打败的时候。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寒的眼泪一滴滴砸在我的手心里，她的手抖得厉害。
　　我笑了。
　　“那天我们不就说好了。小寒永远不能阻止我进入你的世界，如果我要呆在小寒身边，小寒就不许赶走我。我们说好了的啊。”
　　“嗯……”

　　在脑中的日志里，一笔一划的记下那天我们的约定。
　　——“永远不要把我从你的世界里驱逐出去。”“好。”

　　贾寒。贾寒。贾寒。
　　谁都有被记忆打败的时候。
　　我终于输了。
　　……你的莫学长已经濒临崩溃，再也不能毫不在意下去……这样的莫前辈，你会讨厌吧？
　　可是我已经受不了安安分分的做一个疼爱你的“哥哥”。
　　无论结局将要如何……
　　我坐起来，把小寒环在怀里。

　　谁都有被记忆打败的时候。那么，小寒，你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