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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楸离霜
我张大嘴巴只盼着能多喝一点雨水,可是那张善良老大娘给我的麻布此时就格外碍眼了。
我想大喊,可是不敢——岚期说他喜欢清静。
雨下的越来越大,我能感觉雨冲刷着我的肌肤。忽然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水远比从极渊的冰水温和得多,不会浸得人连骨髓都疼。
就在我沉沉睡去的时候,一个阴影忽然出现,是一个人。
一瞬间,我笃定我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最好看的人。我想象不出来怎样的笔墨能描绘出这样一张清隽的眉间,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清”,让每一粒尘埃都静默在风里的“静”。
他扯过我脸上的麻布,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唇边,我下意识一舔,很苦涩。
这个人在哭吗?
如玉一样的手掌忽然附上我的胸口,缓缓褪去我的衣服。
我:“?!?!”
又是一团烈火?!这倾盆大雨的,烧得起来么?
一声“救命”还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这个美人忽然就给了我一个终身难忘的拥抱——这是我见过最热情的燃烧方式。
我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被他勒断了——他不是想抱我,他是想让我粉身碎骨。
“是你,真的是你……”
美人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潮湿不堪,我都能感觉到他在我耳畔的呼吸声。
“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这一夜睡得我昏昏沉沉,只觉有什么东西紧紧附在我身上,耳边嗡嗡作响。我向来是不做梦的,这样怪诞的感受——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造作吗?□□的那种。
嗯,泡在水里我已经习惯了。但是能不能请这个美人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没穿衣服?为什么明知我没穿衣服他还死死盯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泡在水里的身子,咦,一道疤贯穿了大半个左胸——这大概是我浑身上下唯一不好看的地方了。
美人一双眼睛仿佛笼罩了一层暮春烟雨,凉薄又温柔——大抵他有沙眼。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一言不发。我蜷缩着身子靠着角落,大着胆子问他:“兀那贼厮,意欲何为?!”
他依旧没说话,沉默良久,才把一套衣服扔在水池边,转身走了。
我仔细检查了衣服,嗯,白色的,挺香,与我真配!比我在从极渊罩着的那一块布好多了——对了,我的衣服是被他脱掉的吗?
穿上衣服,我爬出了水池。对,就是爬,我的膝盖骨已经碎了。好好的白裙子在地上拖曳着,很快就拖出了两道污渍。现在我得迅速明白现在的情况:我在姑射山是为了找月盏,可是月盏没找到,我却被一个神秘的沙眼美人困住了。听美人的意思是他应该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我得找到他说明情况,他要是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就会放我走。
我在地上艰难地爬着,看着纷纷扬扬的霜色花雨,忽然深觉感动:月盏若是知道我为他受了这么多苦,会不会就把河伯之位让给我了?
他说我可以当河伯,可是没有他,河伯我也不想当了。
正爬着,一双鞋忽然出现在了我眼前,我向上看去:沙眼美人。
他俯视着我,眼角微红。
我说:“我想你大抵是认错人了,放我走吧。”
他神色很明显的一滞,终是启唇,声如雪落月升:“休想。”
我:“……”
妈耶!这声音是、是岚期啊!!
岚期是谁?
能让我死的人。
我一把抱住他的腿,企图在他杀死我之前留下一个知错能改迷途知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良好形象:“上神我错了哇!!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大发慈悲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扰你清静的!求求你,放过我这个可怜可悲可笑的小水鬼吧!!”
我清楚地感到他身上一阵颤栗。
“你是哪里的水鬼?”
喔,这是要放我回家了吗?
“回上神的话,我是极北冰原从极渊的水鬼。”
他忽然不说话了,良久才蹲下身子看着我,轻声问道:“从极渊,很冷吧?”
我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很冷。”
“你叫什么名字?”
“水鬼。”
“我问你的名字,没问你是什么。”
我的名字?月盏经常叫我“阿鬼”,这便是我的名字了吧。
我老老实实回答:“上神,我叫阿鬼。”
岚期开口:“青楸。”
我摇摇头:“上神,我不是青楸,你可以叫我阿鬼。”
他勾起唇角,似是在笑,可是眉眼间却只让人觉得灭顶的悲伤。
“是了,你不是,你不是……”
嗯,话本子里说的没错,人们失去一些人之后,总会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拿来当惦念。
我忽然有些不开心了:阿鬼从来都是阿鬼,是从极渊的水鬼,从极渊未来的河伯,和那个叫“青楸”的有什么关系呢?
他转身又要走,我一把扯住他的衣摆:好舒服的面料!
岚期神色淡漠,再不见一点悲戚。
“何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神,既是认错了人,阿鬼能不能再劳烦你一件事?我膝盖骨已经碎了,你能不能帮我治好?”
治好就再见了您呐~
岚期点点头。
我大喜,就跟着他爬了过去。虽然他走得不算快,可是我一个直立行走的忽然切换到爬行的,一时半会显然跟不上他。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的影子都已经消失在曲曲折折的□□中。
我累成狗,终是四脚朝天躺下了:这岚期上神,也真没点同情心。我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废鬼,说扔下就扔下了。
刚喘了几口气,我正要继续爬,就看见岚期的脸。他俯身,伸出手将我横抱了起来。
我:“?!?!”
这是什么骚操作?!刚才还对我爱答不理的,现在就来抱我了?
他动作很轻,似乎只是轻轻地将我抱在怀里,可是隔着衣服我能感受到他的手一直在抖,看来这位上神不仅有沙眼,还有肾虚引发的手抖。
为什么我能断定他肾虚呢?
他的肌肤如同雪一样白,看起来一身寒凉,可见是心火太弱,肾水失衡。
但是无论如何,能让岚期上神抱一次我还是很开心的,这事儿我可以吹遍整个从极渊。
走了不多时,就看见一棵巨大的树,上面长满了宛若冰雪一样的白花。在冰原生活了三百年的我是不怎么喜欢白色的,是以我看见白色就觉得冷;但是看见这样的白,我却从骨子里感到一丝暖意。
“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
我错愕:“啊?什么?”
岚期淡淡道:“这花名唤‘离霜’,你可还喜欢?”
我脱口而出:“还行。”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多离霜花,可见岚期是喜欢极了,我却给人家来了一句“还行”,他要生气了。
我偷偷瞄了一下他的脸,他没什么反应,我也就微微放心了。
岚期嘛,姑射神人,喜欢白色也在意料之中——我也是白色的,所以他也对我有好感了。如此一想,我忽然就了然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寝宫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就只是一间很普通的木屋,坐落在离霜树下;木屋后面传来潺潺溪流声——他睡觉的时候不嫌吵么?
屋内陈设更是简单,一方床榻,一方案几,上面摆着一尾琴。
他将我放在床榻上,我透过轩窗可以清楚地看见如云离霜花。
我道:“上神啊,这偌大姑射山,就你一个人么?”
“嗯。”
“天上的仙宫也和姑射山差不多吗?”
“嗯。”
“你一个人住一个山头,不寂寞吗?”
“嗯。”
这声“嗯”,到底是寂寞还是不寂寞啊?
聊姑射山肯定是没什么聊的了,聪明的我又很快承上启下换了一个话题。
“啊,姑射山是很好的地方,不像从极渊那么冷。从极渊一年四季都很冷,但是夏天就不一
样了——夏天的天空蓝得很透亮,晚上看星星特别好看呢。”
“嗯。”
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相顾无言,我像死蛇一样躺在榻上,又想起了我在从极渊的床:跟这个一样硬,就是没这个暖和。
啊,出了从极渊就是好,哪儿哪儿都暖和!
听着潺潺的流水,我眼皮子直打架,终是沉沉睡去了。隐约感觉到膝盖上一阵暖意,忽觉心安:能走路去找月盏了。
正酣眠间,一股阴冷忽然就像毒蛇一样爬满了背。我恍然想起:今天是我受冰刑的时间。
已经离开从极渊千万里了,我居然还要受冰刑吗?!这个政策就这么严格吗?!
我已经睡不住了,寒气搅得我骨髓都不得安宁。牙齿上下格格打动,太冷了。刚开始的时候四肢百骸会感受到如针扎一样的痛楚,但是久了之后疼痛也感受不到了,取之而来的就是彻骨的寒冷。冻僵了,不能活动,所以寒气侵体,无可奈何,生生难受。
我撑着一口气抓住岚期的袖子:“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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