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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很快两人来到了墓园外,长风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为云轻舟打开了车门。
他细心地用伞把云轻舟罩得严严实实。
待云轻舟下车后,长风回身拿上了刚买的花。
长风随着主人走过一座座墓碑,最终来到角落里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前。
看见空白墓碑的那一刻,长风心中有一瞬的疑惑,这个时代还有无字墓碑在公墓里?
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
而且他对主人来说也是特别的人。但又不是特别到需要掩人耳目,否则主人便不会大白天直接来到墓园了。
一个对主人来说意义特殊又身份尴尬的死人。
答案呼之欲出。
长风已经大致猜到了里面躺着的是谁。
云轻舟从长风手里拿过鲜花,蹲下身去,把花放在了墓碑前。
长风也跟着弯下身来,不让云轻舟淋到一滴雨。
在云家,无论什么时候,奴隶都是不允许比主人高的。但云轻舟显然从来不会和他计较这些。
雨滴如针脚一样细细密密地落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稍微沉闷一点的,是雨落在墓碑上,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层盖过一层,像一首静默的交响乐。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只剩下了暗沉的天空和重叠的雨声。
云轻舟似乎在墓碑前蹲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云轻舟终于缓缓开口:
“你知道这里面躺着是谁吗?”
长风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问话。
这十多年里,他听到过的所有问句,都必须做出肯定的回答。在这之前,他最常听到的一个问句,就是教官那句“听懂了吗”。
任何人的问句他都只能回答是,他从来没有疑惑和否定的权利。
尽管心中惊愕,长风依然快速做出回应,不敢让主人等待:
“奴猜里面是长羽”
云轻舟微微扬起嘴角笑了,长风却觉得他精致的五官里藏着不能泄露的悲伤。
“你果然很聪明。长羽就没有你那么聪明了,或许他是猜到了却不敢说出来”
云轻舟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长风没有接话,他敏感地意识到主人现在需要一个倾听者。
“他跟了我七年,最后因我而死。我却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给他”
云轻舟用手抚上墓碑,长风立即打伞跟上去,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后背被雨湿透。
“他其实很优秀了,我见过很多坐拥家产的公子哥都比不上他。可就是因为他胸口打上了我的烙印,他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奴隶,所以他到死都不能有一个名字。连尸骨都只能葬在这偏僻墓园的小小一隅”
主人这是在为我们这种人不平吗?
如果刚才只是一丝惊讶的话,现在长风已经震惊了。但震惊之余心里又有点奇怪的感觉。
他此时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酸涩,因为他意识到在主仆这层羁绊上,有人比他和他的主人更加亲密。
等长风回过神来后,云轻舟已经收敛起了所有情绪,仿佛刚才的悲伤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回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了主人轻声的呢喃“很快了,一切都要结束”。
“走吧”
云轻舟站起身来发话。
“是”
长风随他起身,依旧寸步不离地举着伞为他挡着风雨。
两人身高相仿,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在同一把伞下慢慢走出墓园。
火,无边无际的太火铺天盖地而来。
四周除了黑暗就是火光,挣扎着跑出去,却发现四目八方都是大火,最终无处可逃。
炙热滚烫的火舌一步步逼近。突然,一团火光高蹿,幻化成红色的恶魔,张开血喷大口似乎要把自己吞没。
云轻舟猛然从噩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一片黑暗,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希望能借此驱散一些心中的惶恐。
自从五岁时亲自看着父母葬身火海之后,那场大火就成了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他抬手往自己的头上摸去,手心一片湿润,额头全是汗水。
忽视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警觉地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声音笔直地立一片黑照中。
是长风。
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
“谁准许你擅自上来的?”
才惊吓中回过神来,云轻舟还来不及隐藏自己的情绪,问出的话带着平常没有的严厉。
云家是个阶级分明的百年世家,云轻舟的房间在二楼,没有主人的命令,就算是长风这样的私奴也不可以上二楼。
长风这样随意入侵主人私密空间的行为可以说得是上挑衅。
云轻舟看到黑暗中那挺拔的身影利落地跪了下去:
“请主人责罚。奴听到您呼吸急促,就……就自作主张上来看看”
一丝暖流涌进了云轻舟的心底。但更多的是恼怒,自己的秘密竟然被人窥见的恼怒。
云轻舟刚想责罚,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才张开了口:
“我是不是很没用,令人闻风丧胆的云家大少竟然害怕做噩梦”
长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只能试探着开口:
“即使是害怕噩梦的您,也依旧令人闻风丧胆”
云轻舟不免觉得好笑,这个人连安慰人的话也说得硬邦邦。
“我其实不该这样脆弱,可每次我梦到那一场大火,总会想起当年的情景”
长风一听就明白云轻舟梦见了什么。
云家大少5岁时亲眼看着父母葬身火海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和后来的成就一起构成了他的风云事迹,被不明就里的圈外人津津乐道。
别人只知道云轻舟年纪轻轻就掌握了云家一半实权,风光无限。
但这一刻长风忽然觉得,主人这一路一定走得特别辛苦吧?
一个5岁的孩子,亲眼看着父母死了在火海里,还能来得及修复心里的创伤,就要面对大家族里虎视眈眈的各路亲戚。
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又是怎么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路?
他真恨不得自己能早点来到主人身边。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自己当初认真学习了各种课程。他终于可以帮主人分担,让他不用再一个人那么辛苦。
“好像说的有点多了,你回去睡觉吧,以后不要随意到二楼来”
迟疑了一秒时候,长风开口回答:
“是”
他其实并不想走,但他只能转过身去,踏出右脚,准备离开。
“你不会像长羽那样突然离开我吧?”
黑暗中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长风回头看去,只见主人低垂着头,尽管窗外有光透进来,长风也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不禁怀疑刚才听到的话是自己的幻觉。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直到云轻舟又低声问了一遍,长风才确定他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主人的问话,不是自己的臆想。
“奴会一直在您身边……”
本来还想说直到生命终止,但长风明智地省掉了后半句。
他从来没想到主人竟会这么需要他。
当然,不管主人需不需要他,他都会一直呆在主人身边,做一把最锋利的刀。因为除此之外他早已再无别的去处。
“记住你的誓言。你以后不要再自称奴了,就说我吧。”
“是,奴……长风知道了”
尽管主人下了命令,但长风还是无法顺畅地将这个自称说出口。
“回去睡觉吧”
“是”
不再理会向楼下走去的长风,云轻舟从床上起身,走到浴室里的镜子前洗了把脸。
他抬起头,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一动不动地深深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忽然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俊美的五官立刻活了起来,妖孽又魅惑。
他觉得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为了报仇,他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包括刚才和今天在墓园里那个脆弱像是得需要保护的大男孩。
他其实从来不会向人诉说,虽然关于长羽的那些话确实是他心中所想。但他不会,也不需要找人倾诉。
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长风忠心于自己罢了。
云轻舟不觉得一个烙在身体上的印有什么用,他要的是长风发自心底的驯服。
他知道自己选得这条路十分艰辛,稍有不慎就会死在仇人收下,一个仅仅忠于云家大少爷的奴隶是不够的吗,他要的必须是一个死心塌地只忠于他云轻舟的人。
这就是自己,虚伪得令人厌恶。
他突然很想大笑,可他不能出声,那样会惊动楼下的长风。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从来不曾后悔。哪怕变得面目全非,他也要手刃当年害死父母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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