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噪

　　五
　　穿门时，再次体会到那种失重的感觉。董瑶瑶还来不及思考，熟悉的喧嚣声铺面而来。
　　这里是？
　　隧道！还是在隧道！
　　董瑶瑶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坐在车上，仍然在方向盘后面。收音机里滋啦滋啦的噪音大得刺耳，董瑶瑶赶紧调小音量。
　　后面的车拼命的闪着灯，不敢按喇叭只有靠灯光来表达——快走啊，快走啊。
　　摸了一把脸，前后环顾，发现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后面的车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异样。我不是去晃悠了那么大一圈么？怎么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呢？董瑶瑶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我这是怎么了？
　　机械的挂挡，踩油门，董瑶瑶恍恍惚惚的到了电视台。
　　整个一天的工作，她都在这种状态中。
　　瑶瑶，你稿件交了么？嗯嗯。
　　瑶瑶你明天的采访提纲呢？嗯呢嗯呢。
　　小董，你的节目什么时候上线过后期？嗯啊嗯啊。
　　瑶瑶，你吃饭么？中午帮你带上来？嗯嗯嗯嗯。
　　你要加班呀？还不走？嗯嗯嗯嗯。
　　......
　　董瑶瑶好像把自己切到了半自动状态，直到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而窗外，夕阳正卖力的发散出黄灿灿的光芒。
　　这样子不行，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董瑶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恍惚了一天，不仅掩面长叹。我的心理素质难道就这么差不成？
　　“要振作！”董瑶瑶大声的给自己打气，不能说清楚自己的烦恼，那就只需要大声鼓劲就好，“加油，加油！Fighting!”
　　“噗......,呵呵”，办公室的一个角落，传来低低的笑声。
　　“谁！谁在那里？”董瑶瑶吓了一跳。
　　一个脑袋从角落里的电脑屏幕前探了出来，“我啊，诶，没想到你这么......嗯，好有干劲！”瞧着董瑶瑶的神色不善，电脑前的梁东明显地咽下了另一个评价。跑政法口的梁东，算是跟董瑶瑶关系比较好的记者了，警校出身，非常擅长于各种户外运动。一直单身的他，家在外地，经常以办公室为家。
　　“你还没走？”
　　“你拿到什么线索呀？声音好大！”梁东戳了戳耳朵，不理睬她的问题，“我思路都没你打断了！好东西要分享哦！！！”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董瑶瑶。
　　“啊，没有什么啦。”董瑶瑶摇头，“压力大了，我要减压，我要减压，随便吼两声罢了。没事的。”
　　“有事一定要说哦，你懂的。”梁东笑笑，挑高了眉，“我们关系那么好，有好线索要记着我哦。”
　　“好啦好啦，肯定的。”
　　“真的？”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董瑶瑶露出很不耐烦，很敷衍的声气来。梁东缩了回去，猫在电脑前，神神秘秘的捣鼓着什么东西。
　　应付完梁东，董瑶瑶收拾好包包。
　　这样在办公室发呆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去到现场看看。
　　董瑶瑶开着车，到了隧道附近，找了个停车场，停好车。
　　她从车上下来，在后箱里一通翻找，拿好手电筒、瑞士军刀，拿根皮筋扎好头发，换上运动鞋，戴上棒球帽，再把头灯塞进背包里。
　　呀，对了，对了，还有口哨。
　　董瑶瑶把自己车上的各种户外装备，按照自己假想的紧急情况，预估的应对要用到的东西，鼓鼓囊囊的搜罗了一大背包。
　　她又怕又兴奋的，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神神秘秘的东看西看，来到了隧道口。这是经过改建的老旧隧道，穿山而过，隧道一头是这座城市最早的火车站，就在长江边的菜园坝火车站。隧道口旁是长长的沿山而下的大扶梯，因为长度够长、坡度够陡号称亚洲第一。扶梯旁曾经是鳞次梯比的高高低低的吊脚楼，小商小贩搭起的遮雨棚将上下的梯级遮得严严实实。热闹非凡。就算是现在旧城改造，烟火气消散了许多，仍然是人来人往。另一头是这座城里老早就有的枢纽，现在也接着汽车站和轻轨站。从隧道穿出来，往坡上爬一小截路，就是大田湾体育场和医院。
　　一边盘算着这隧道的位置，一边回想起中学读书时，常常通过这条小路，翻到体育场旁边吃凉粉和叶儿粑的情境，呀，不晓得那家好吃的叶儿粑店还开起没有哦？还有酸辣粉，绝对可以算得上最好吃的前十。董瑶瑶吞了一口口水。
　　不管了，现在只有钻进去了。
　　隧道里，曾经有很多人穿行的人行道，在若干次的交通改造中，慢慢地给汽车让步，变窄了，仅容两人通过的样子。董瑶瑶扫了眼隧道墙壁，嗯，做了静音处理。记得好像还是自己，在好几年前，报道相关隧道时，提到过这个。
　　隧道虽然称不上明亮，但绝对不能说阴暗，顶端的一排白炽灯，虽说还是非常传统的几十年前的造型，但照明效果仍然很好。川流不息的车阵流过，在隧道里步行，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董瑶瑶注意到路过的车辆里，那些奇怪的目光。的确，现在还穿隧道走的人，真的很少见了。
　　隧道不长，常年没有人走的路，但因为有清洁工每天的清扫，透露出那种我虽然没人走，但也将就干净的味道。
　　很快，董瑶瑶就走了一遍。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是观察得不够仔细吗？嗯，主要是不晓得，究竟是要检查什么异常。墙面的脱落？被人乱画然后又擦了一半的号码？没铲干净的广告？还是灯光？看起来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董瑶瑶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遍。
　　还是觉得不得要领。
　　突然，眼光过处，有什么东西感觉挂了一下眼睛。
　　她转过头，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在一闪一闪的间隙里，某处地面颜色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湿漉漉的样子。
　　为什么会湿呢？汽油还是水？汽油的话，应该有味道，可是么有。而且那么圆滑的边缘，周围也没有迤逦点滴的痕迹，感觉上，应该是某个相对固定的角度滴漏而成。会是水吗？空调水？堵车造成的？
　　董瑶瑶抬头，突然发现，啊，隧道正中央，隐约有黑点逐渐扩大。半透明，慢慢的长大，长大，在车灯下折射着光芒，是水珠！
　　果然是水！隧道渗水了？隧道渗水了！
　　这隧道上面是什么？
　　董瑶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刚刚好就在隧道的中央。在左侧车道上。
　　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下。啊，上面是马路，还有体育场。还是得回去仔细看看地图，看看有没有下水道什么的。
　　那，这次探险好像也没有什么风险嘛。董瑶瑶再次看看周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只有过往的车辆无一例外的投来的探询的眼光。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一个疯女人吧。啊啊啊啊。董瑶瑶看看自己这身装备，也不仅失笑。走吧。走吧。
　　稍微放松之后，饥饿感和疲惫感突然袭来。董瑶瑶在路边小店买了一碗酸辣粉，泛着油光的糊辣壳，地道微甜的酸，清香爽口的绿豆芽打底，一勺子烧得软糯入味的肥肠，少许葱粒，几下吞完，稍微有了点底。她定定神，哦呀，这家酸辣粉很是地道嘛，四张半桌子的小店，烟火气十足的店堂里，一个小工正在扫垃圾，老板兼厨子在灶前忙碌。厨房半开敞，一个高低小台子隔开灶间和厅堂，一张不多见的条凳歪在台子前。
　　“老板，还有什么吃的？”董瑶瑶大声问道。
　　“自己看，玻璃板下墙上都有。”扫地的小伙子头也不抬，也大声回答。“哦，米饭没有了，别的都有，来份锅贴？”
　　董瑶瑶低头一看，哑然失笑，自己面前的小条桌上竟然是压了一层玻璃的，玻璃下就是手写的菜单，用了蓝黑墨水，菜单是写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的描粗了的笔迹。哦，品种倒蛮多。汤包，小笼包子，鸭血粉丝汤，酸辣粉，豆皮，锅贴，抄手、菜稀饭、皮蛋瘦肉粥、银耳汤、麻辣豆丝、酱卤豆干......价格也不贵，2、3元起，最贵不过整笼的汤包，也就12元，这个价格在现在的城里真的是很低了。又累又饿，啊，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那，给我一两锅贴，半笼汤包，一份豆皮，麻辣豆丝要，卤蛋要，还有凉拌藕丁，嗯嗯，还想要个喝的，啊，有没有绿豆稀饭？再来个泡菜？”
　　“绿豆稀饭卖完了，包谷稀饭可以吗？”在厨房的老板伸出个头问。“有点多，能吃得下？”
　　方才扫地的小伙子走过里，刷刷刷地在一个小本本上写了几笔，按进小台子上倒置的钉子里。
　　“行的，行的，饿惨了，我。”董瑶瑶笑嘻嘻的点头，“酸辣粉正好开胃。我说，老板，你这个辣椒很地道哦。”
　　“啪！”一盘锅贴和一个小蒸笼放到了面前，“先吃着，后面的做好就端来。”跑堂的男生递了份餐具过来。
　　“那是，我这辣椒，不是我吹，有秘诀的，嘿嘿嘿。”老板在灶间应声，一边暗暗地笑。
　　董瑶瑶好歹也算是个吃货，在成长的这么多年里，东奔西跑，到处晃悠，还真的是把舌头都吃刁了。按照妈妈的话来说，这个小姑娘不好养活。好吃的就吃吃，不好吃的尝一口就绝对不碰。但这家不起眼的小店，东西真的做得地道，不同地域的特色菜品，居然都做得。
　　一边想着，一边风卷残云地扫荡面前的吃食，董瑶瑶吃得真叫酣畅淋漓。吃得痛快，突然就觉得，哎呀，其实这遇到的也不算个什么事儿吧？还是安心回去睡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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