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的黑白

　　小毅按捺不住，迫切的想和冯唐进行一次只有他们两人的对话，但每次都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真的害怕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再被揭露更多自己不可告人的一面。
　　“不可能的吧...”
　　这几天来，小毅总是自言自语的重复着这句话，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异常的敏感。他觉得吃饭时总有人盯着自己，在路上走着也会感觉到有某处投来可疑的眼光，甚至课间学生们的窃窃私语都会让他觉得是在讨论自己，尤其是冯唐，每一次和他课堂上稍有目光上的接触，都会挑拨到自己那脆弱的神经。
　　冯唐看起来是个很成熟的孩子，头发打理的很讲究，前额露出一点美人尖显得很是干练，领子总爱立着，哪怕穿的只是平庸的校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高中生残留的稚气，从某种方面来说很有领袖的气质，平时除了不太听老师话，目无师长以外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某天冯唐和往常一样骑着他那引人瞩目的大哈雷，准备离校时却被小毅拦了下来，
　　“冯唐，耽误点你的时间和老师聊聊可以吗？”
　　他显得并不意外，冯唐知道小毅一定会想和自己单独聊聊，早晚的事。
　　“行啊，不过聊天也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吧，这学校门口人多事杂的，你也不想被熟人听到咱俩聊了点啥吧。”
　　小毅对此也没有否认，随口便问，“那你说咱们该去哪？”
　　“上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冯唐拍了拍后座。
　　也没思考太多，小毅就坐上了他的摩托，只听冯唐说了声抓紧了，接着一把油门拧到底，冲上了马路，这突入其来的加速让小毅着实恍了一下，身体大幅度的向后倾，这时小毅才意识到后座根本没有可以抓扶的地方，他向冯唐嘶喊到，“你让我抓哪呀？”
　　“抓我呀，扶着我的腰。”
　　“你不要命了吗，骑慢点不行吗？！”小毅的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在后座苦苦挣扎着。
　　“不行。”音调短暂而坚决，不容一丝的商量，接着又加大了油门，甚至更刻意的在快车道上肆意的变道穿行。
　　小毅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得一把搂住了前人的腰，风刮的很大，由于没有像冯唐一样带着头盔，小毅被刮得睁不开眼，他只能把头向下埋到冯唐的腰间，去躲避这刺人的乱流。与这寒冷的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冯唐的身上很暖和，后背肉肉的，头抵上去很舒服，小毅的胳膊刚好能环住冯唐的腰，双手在他的腹前五指交叉扣紧，没有一丝的空隙，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四周除了风声只剩下了冯唐与自己的心跳，听着冯唐平稳的心跳，小毅的心跳也被引领着慢慢沉静了下来......
　　“下来吧，到地方了。”冯唐拍了拍在后座已经睡着的小毅。
　　“我睡着了吗？看来我今天真是有点累了。”小毅下意识的揉了揉眼，望着山脚下的海星广场与远处跨海大桥，虽然已经褪去了颜色，但仍然美的让人沉醉。
　　“喏，就是这家咖啡馆，人不多，味道还行，关键是景挺好，光是看着远处的大海就让人舒心。”冯唐边说着边领着小毅走进了咖啡馆。
　　“老板，我一杯美式，少糖，老师你来点啥。”
　　小毅看了看前台饮品的单子说道，“蓝山吧。”
　　听到有人点蓝山，老板笑着说，“小伙子挺懂咖啡吧，我们店的蓝山味道最好了，不过一般人都喝不太惯，点的人很少。”
　　小毅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么解释着，“其实我不懂咖啡，平时喝的也不多，只是蓝山总让我想到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蓝山和阑珊，同音而已了。”
　　老板也不再多说，专注的调起了咖啡，冯唐他俩则挑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子开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闲谈，刚开头谈的挺愉快，慢慢的有了些轻松的氛围，直到小毅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分不清颜色的这件事的，我在此之前没有告诉咱们学校的任何人，况且我觉得我掩饰的挺好的呀。”
　　“直觉，我觉得我看人的感觉挺准的，瞎蒙的，仅此而已。”
　　小毅当然不会认可这种说法，太扯了，于是又换了个问法，
　　“那你讨厌老师我吗？”
　　冯唐摇了摇头，“不，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讨厌老师你呢？”
　　“但你的行为却透露出了对我的不满呀，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请你一定告诉老师。”小毅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说话向来果断的冯唐此时却迟疑了起来，稍微思考一下后如是说，“其实......我并不是对老师您有意见，或者说想刻意的伤害到你，怎么说呢.....老师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太可爱了，明明那么着急，却又不会为自己辩解，慌慌张张的.....该如何形容呢，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说完，他又向杯子里放了两块方糖，拿着金属勺子不停搅动起来。
　　......嗯？兔子？我长的像兔子吗？什么鬼呀，还说我可爱？莫名其妙的，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小毅一时间陷入了石化的状态，正在这时，冯唐又说出了一些更让他难以理解的话，
　　“本来你就不该来这个学校，有些事你忘了太久了，老师，我真的不想看着你卷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好不容易才摆脱那让人绝望境遇.....这个学校的复杂程度真的远超你的想象，当然，目前你是不会理解的，更多的话我不能再多说，但请你一定相信我，还是离开这里吧。”
　　“我们之前有过任何交集吗？没有吧，我知道了，说了那么多，你就是想让我辞职吧，不过，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这次还绝不会走，我倒要看看我能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此时的小毅有些愤怒了，说这种话是在吓唬小孩吗？他不明白冯唐为什么这么急着让他离开，自己就这么招人讨厌吗。
　　冯唐却依旧淡然，“嗯，我知道了，老师你这么想自然也是正常，但我要给我你一个忠告，不要太相信你身边那些亲近的人。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让你难堪的话，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向别人说的。”
　　“冯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行不行，不要再兜兜转转的了！！”小毅彻底的发作了，他再也不想听这种遮遮掩掩的话语。
　　“我也很难说清楚，都是我模糊的直觉罢了，你就当玩笑吧，不要太在意。”一通谈话下来又回到了原点，小毅终于忍受不了，草草结束了这种玄乎的对话。
　　直觉？这么匪夷所思的说法毫无说服力，根本不能让他有一丝的相信，在他看来今天的对话不过是冯唐又一种戏弄自己的手段罢了，居然被这种荒唐的言辞挑起了情绪，真是可笑....
　　隔天，小毅有些心烦，即使下班后也把自己关到办公室，拼命的去批改学生们的美术作业，想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愿再想起冯唐的所言所语。终于改完了作业，自己也乏了，一看表都加班了两个多点儿，是该走了。
　　出了办公室，过道里空空荡荡，学生和老师都走完了，光线昏暗，灯都没有开，只靠一点落日的余晖才能看出走廊的轮廓，很是渗人，这时突然从女厕所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
　　“……瑞，你给我记住，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那幅画你碰都别想碰。”
　　这不是杨青的声音吗？那个柔弱的南方妹子，听声音正在打电话，可是她平时说话都轻声轻语的，头一次听到她会这么吼别人，而且语气很是凌厉，充满怒意。
　　正想着呢，杨青突然从厕所出来了，小毅也来不及回避，和她打了个照面。
　　“马老师……”她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小毅在这里，有些出乎意料，但依旧如往常轻声细语，手上则迅速的把一个红色盒子揣到兜里，显得很是慌乱。
　　“哦……杨老师呀，我刚改完作业，批完批语，可困死我了，你刚跟我说什么？我没注意。”小毅装作一副困意十足，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没什么马老师，就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马老师你真是辛苦呀，加班到这么晚，真是一位负责的好老师，看你眼睛里这么多血丝，赶紧回去补个觉吧。”声音变得轻松了很多，面部略带微笑，姿态也不像刚刚那么僵了，又回到了那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那杨老师这么晚还不回去吗？”
　　“我先去办公室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再走，马老师你先走吧，现在挺晚了。”
　　“嗯嗯。”小毅应声回答着。
　　正当小毅刚走到楼梯口时，身后传来了杨青的高跟鞋与地板的敲击声，啪嗒，啪嗒……在这安静的过道间激起一阵阵摄人的回音，这声音让他不寒而栗，总感觉身后被一束寒光照射。
　　远处落日的余晖已完全消尽，只剩一轮黑月悬挂在天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