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芳庭老板专属办公的隐秘阁楼上，降雪无视那个大惊小怪的弄晴，自顾自地喝着茶。大从她得知降雪就是四楼的老板之后，她成天嚷嚷要到这里参观，今天有空，降雪就只好陪她走一趟。谁知她一来到就径直往里冲，吓得降雪连忙拉住她，把她带到内楼的这个阁楼上。开玩笑，她们若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御芳庭，恐怕到时被参观的人是她们。御芳庭虽然也自雇了些保镖打手，不过妓院总归是烟花地，龙蛇混杂，出了麻烦他们未必挺得住。降雪从不在公众场合露面，怕的就是惹麻烦。

　　降雪呆的这个阁楼，位于内楼顶层，和阿离的卧室相通，除了四楼的几个主管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不过这间房子虽然看似和外楼相独立，其实不尽然。房间的其中一边墙实际上是一道设计巧妙的门，假如把门向两边打开的话，整个阁楼就正对着漱芳居的大厅，成为最理想的看台。门上开凿了几个隐蔽的孔，透过它们可以居高临下地将大厅的情况一览无余，而大厅里的人看到只有一幅雕花的墙壁。弄晴此时就趴在门上，透过那些孔津津有味地看。

　　“好刺激喱，降雪你也是经常在这里偷窥的吗？”

　　偷窥？笑话，她是光明正大的看，降雪心想。

　　“这样的青楼，开一家就够了，开四家那么多干吗？上瘾了？”弄晴朝降雪递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为什么？为了垄断，为下面女性争取福利啊，她们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存够钱为自己赎身。要知道四楼的价钱比任何一个城市都高，却没有其它妓院有实力和它们竞争。”这点是降雪颇为自豪的，她别有深意地说：“品牌效应。”

　　“啊？别说你的经济理论了。”弄晴可没兴趣，“快来看，有美女出场了。”

　　“什么美女？”好奇心促使降雪从桌子边走到门后。

　　下面，一个手抱琵琶，身着彩衣的女子缓步走向大厅中央的表演台。就算距离很远，也可看到这名女子很美，是那种端庄的美，知性的美。不似这里其他姑娘的媚，也没有一般女子的娇，眉宇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贵气，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官家小姐，怎么会流落到欢场烟花之地呢？

　　降雪唤来阿离：“阿离，她是谁？以前没见过。”御芳庭的姑娘她大概都认识，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阿离瞥了一眼台上的人说：“小姐难道忘了吗？前段时间有一个获罪的达官的女眷被官府送到御芳庭，她就是那名达官的女儿薛芷幽。”

　　“那些男的呢？”弄晴有一点不明白。

　　“男的斩首，女的送进妓院，现今流行的刑罚。”降雪说。一人获罪，全家遭殃。男丁伸头一刀倒是痛快，剩下的女眷虽然不用问斩，却苟且偷生，受尽折磨。

　　弄晴很气愤：“什么叫现今流行？简直是对女性羞辱。”

　　降雪好笑地看着她，在古代女性的地位微乎其微，她们哪怕看不惯，又能如何。她好心地提醒老友：“小姐，别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我知道，我知道。”弄晴无奈，转而端详着薛芷幽，然后说了一句，“她的脸似乎没什么血色，是不是有什么病？”

　　降雪不以为然：“人长得白不行啊？又或者人家粉涂多了呢。”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弄晴白她一眼，“她的白净是病态的。”

　　阿离这时也插嘴说：“薛芷幽她有时候会无缘无故头痛和昏倒，连大夫也说不清什么毛病，估计是因为她身子弱，还有神经紧张。”

　　“大医生。”降雪笑着说，“大夫都不清楚哦，你有没有兴趣大显身手哪？”

　　“现在恐怕不行，她现在好像遇到麻烦咯。”弄晴说，“不，应该是降雪你们有麻烦了，下面有状况。”

　　降雪瞟了下面一眼，薛芷幽本该抚琴的素手现在被毫不怜惜地擒在一个紫衣男子手里。通常穿紫色衣服的男子要么就潇洒豪迈，要么就像现在的这个人一样——俗不可耐。这个干瘦的茄子不仅穿着庸俗，还一脸所谓的□□：“姑娘何苦在此卖唱，只要跟了本大爷，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

　　干吗这一类纨绔子弟的出场总是这般千篇一律，换点新意不行吗。降雪笑了，这等小人物隔三岔五就有一个，不稀奇，御芳庭养的打手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不过在看到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降雪紧张起来，连忙唤阿离：“别让那个人在御芳庭里开打，快去分开他们。然后把薛芷幽和那个贸贸然冲出来的家伙叫到这儿来。”阿离领命下去。

　　“他是什么人哪？”弄晴似乎见过这个人，但没有很深刻的印象。(我改)

　　“映日山庄的柳辛雨。”降雪撇撇嘴，“他没事到我地盘捣乱做什么。”

　　大厅内
　　薛芷幽躲在柳辛雨，怯怯地对紫茄子说：“小女子卖艺不卖身，请大爷您自重。”

　　柳辛雨挡在她面前，阻止茄子有可能的发难。“这位公子，不要强人所难。”

　　“你是哪门子的货色。”茄子啐了一口，“老子的事用得着你管吗？”

　　跟班甲张牙舞爪地说：“我家主子乃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贾仁公公的嫡亲侄子贾德贾公子，识相的滚一边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糟，阁楼上的降雪一听这话，心中暗暗着急。

　　跟班乙气焰嚣张地说：“没错。小娘子还是乖乖地顺了他，不然得罪了我家公子，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辛雨一个劲在那里笑，神情像在看一帮猴子耍大戏一样。

　　“笑什么笑。”那个茄子，现在应该叫贾德公子，大声喝道：“赶快把人叫出来。”

　　“我要是不呢？”柳辛雨依然冷笑。薛芷幽在他身后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那就不要怪我动手了。”贾德正要指示两个手下教训面前这个阻挡他的小子。柳辛雨暗笑，打架前连对手的斤两都不清楚，注定下场凄惨。

　　“谁敢在我御芳庭动手动脚？”就在两边摆开架势的时候，阿离适时赶到，一声叱喝令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又杀出个不相干的女人，贾德很不耐烦地问：“你XXX的又是谁啊？”

　　“御芳庭主管。”阿离一挥手，身后窜出一排十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正是御芳庭的守卫。阿离仍旧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公子，不知道是要御芳庭的姑娘侍奉您呢，还是我身后的这些汉子来侍奉您呢。”

　　贾德原本嚣张的气势在十个大汉瞪视之下，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下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个个手臂比自己大腿粗，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一边嘴硬地说：“哼！你以为人多就怕你吗。”一边和两个狗屁跟班脚底抹油般夺门而逃。到了大街上还嚷嚷：“你有种，大爷我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以后咱们走着瞧。”

　　降雪松了口气，阿离似乎还不知道贾德的身份，不然御芳庭内今天很有可能发生命案。

　　事情解决，御芳庭也恢复热闹的气氛。阿离回头小声对柳辛雨和薛芷幽说：“老板说了，有请两位到楼上一聚。”

　　御芳庭的老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此神秘莫测的人，平常多少人想尽办法要套得他（她）的真面目都不成功，现在却突然说要见自己，柳辛雨和薛芷幽听了都感到十分难以置信。柳辛雨压低声音再问了一次：“你刚才说什么？”

　　阿离再凑近她们重复了一次：“请两位随我来，老板，小姐她想见你们。”

　　老板？小姐？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四楼的老板是一位小姐。他们还没有时间消化这个消息，阿离已经走在前头，他们只好一路胡思乱想跟随阿离，穿过后堂，阿离的卧室，房中秘道，最后来到降雪她们所在的阁楼。

　　“两位，欢迎你们。”降雪笑盈盈地朝他们打招呼。

　　“牧降雪？”柳辛雨这一惊非同小可。

　　薛芷幽则是一脸惊艳和茫然。御芳庭的老板，竟然是个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相信坊间无人猜得到吧。“您是前段时间在御芳庭出现过的……”

　　“那个是假冒我到处行骗的坏蛋。”降雪乐呵呵地说。

　　薛芷幽半信半疑。原本已经坐下的柳辛雨听到这话，差点又从上面掉下来，猜想大师兄如果知道，会有何反应。

　　降雪摆摆手说：“说笑而已，千万别告诉那个家伙。上次说他假冒我的时候他就一脸黑黑的，让他知道我再说他坏话，铁定杀了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子。

　　在座的听了这话，无不笑了。气氛也变得融洽。

　　“好了好了。”弄晴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弄晴，晴天的晴。”

　　“对哦，薛姑娘还不认识我。”降雪一拍脑袋，她笑了笑说，“今天我就公开我的身份，免得你们见到我老是一脸惊讶的样子。薛姑娘，我是四楼的老板，没错，还是云镜山庄的贵宾，和墨香书院的资助人。就这些了。还有，我身边的这个弄晴是镇南将军的干妹妹，那个是映日山庄的三庄主，没了。”她介绍完自己不忘介绍同伴。

　　薛芷幽点头，然后自动地介绍自己：“小女是前税制司薛贵的女儿，父亲有一天出门面圣，之后就没有回来。听说因为和圣上争持，触犯龙颜，第二天就判了死刑。”说到这，薛芷幽轻轻地啜泣起来，不过她很快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后来家中男丁抄斩，女眷充妓，这些想必牧老板已经知道了。比起其他人，我尚能保持清白之身，已算万幸。”

　　弄晴听了十分心酸，她对降雪说：“你看人家多可怜，放她走吧。”

　　降雪皱眉：“放？不行。我是生意人，亏本的生意不做。我可以给这里的姑娘很高的工资，以便让她们尽早离开这烟花之地；也可以捐大笔的钱给改善教育，但是我从不轻易放走这里的人。”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势利了？”弄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势利？“弄晴，你以为只有她才可怜吗？”降雪扫视了一下他们，苦笑着说，“妓院是良家妇女惟恐避之不及，倍受人们非议却不得不存在的地方。四楼里，有谁不是走投无路的？我既然经营这一行，我就得为我的部下负责。今天我可以很轻易让薛姑娘走出御芳庭，但是我怎么面对其他人。我连开四家青楼，垄断扬州市场，一方面可以为我的人提供高收入，一方面也约束了这个行业，防止例如逼良为娼等事情的发生。你们说，我会为了个人而徇私吗？”

　　他们被降雪的一轮炮轰之后，个个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好正气凛然，降雪不禁笑了，她瞟了一眼其他人说：“其实，如果有人愿意替薛姑娘赎身，那就另当别论。”

　　“我帮她赎身！”辛雨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

　　“好。”弄晴也来了精神，“顺便拜堂成亲。”语不惊人势不休。

　　“拜堂成亲？！”柳辛雨和薛芷幽同时惊呼。随即薛芷幽低下头，脸红红的。

　　“慢着，我只说赎身，什么时候说过要拜堂成亲了？”辛雨睁大眼睛。

　　降雪一脸嬉笑地问：“难道你不喜欢薛姑娘么？”

　　辛雨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啦，我喜欢薛姑娘。”

　　说得薛芷幽一阵脸红。

　　“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问题？”弄晴嘟嘴，“你嫌弃薛姑娘的出身？”

　　薛芷幽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显得黯然神伤。也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有显赫的家境，令人羡慕的地位。现在的她只是一名寄居青楼的孤苦女子。

　　“绝对没有！”辛雨急了，他连忙抓起薛芷幽的手说：“薛姑娘，只要你愿意，我柳辛雨一定照顾你一辈子。”

　　“愿意，薛姑娘当然愿意。”弄晴没给她说不的机会。

　　“对。”降雪和老友一唱一和，“你就答应他吧。”

　　两个人同时发出无限魅力的目光，加上辛雨期待的眼神，看得薛芷幽傻傻地“哦”了一声。

　　“真的？”辛雨兴奋地握住薛芷幽的手，两人一阵欣喜。

　　Yeah～奸计得逞！降雪朝弄晴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过……”柳辛雨喜悦的脸暗下来，欲言又止。在看到降雪不耐的眼神，他马上说：“我两位师兄可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尤其是二师兄，他很注重门当户对。”

　　“你的二师兄，梅经风？”这个人降雪没见过，不好评论。怎么可以剔除这个障碍呢？

　　弄晴说：“找人说服他呗。我们一起去。”

　　“没用的。”辛雨摇头，“二师兄最听大师兄的话，除非让大师兄去说服他。可是大师兄向来讨厌过问这些事，要他答应恐怕比去说服二师兄还难。”

　　“没关系，总之你大师兄那里有我搞掂。”降雪转身对弄晴说：“趁这段时间你帮替薛姑娘操办嫁妆，可以吗？”

　　弄晴笑着说：“没问题。”

　　“这么仓促？”柳辛雨不禁迟疑，求婚，办嫁妆，一系列的事情进行得比闪电还快，自己连想清楚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老是觉得被人牵着鼻子走，有种掉进圈套的感觉。

　　“仓促？不会！”好不容易奸计得逞，哪能让他们两个有机会识破，降雪向弄晴挤眉弄眼。

　　弄晴马上会意，“不会，这事越早越好，就这么决定。”她拉起两人就走，“我们现在去大街了解情况，降雪你赶快去说服那个师兄，我们分头行事。”

　　“好，我先办好赎身的事宜，呆会就去找凝霜，发挥我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降雪笑嘻嘻地说：“弄晴，他们拜托你咯。”

　　弄晴做了个okey的手势，示意一切包在她身上。

　　送走他们，降雪心里乐翻天，想不到自己除了做生意有一手，连做媒人都挺有潜质。不过似乎她们都忘了最初的目的——为薛芷幽看病。

　　“阿离。”降雪呼唤着，找她商量薛芷幽的事情。

　　“小姐，什么事？”

　　“这两天柳辛雨会给薛芷幽赎身，你负责一下。”降雪看着阿离，头痛地意识到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没解决。欲张口，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可以。还有什么事？”阿离不苯，自然知道她话未说尽。

　　降雪勾起一抹淘气的笑容，试探性地问：“阿离这两年来有没有想过要报当年之仇？”

　　“无时无刻不在想。”提起当年自家的灭门血案，阿离木然的脸上呈现浓浓的杀气。“为什么这么问？”

　　降雪不觉莞尔：“你现在有机会了。”

　　“他出现了？”阿离声音激动。

　　“不。是他的侄子。就是今天的那家伙。”

　　“我要杀了他。”阿离拳头紧握。

　　当年她丈夫在长安开布坊，为宫里提供布匹，所以家境殷实。贾仁看到他们收入颇丰，又仗着自己是太监总管地位，趁机勒索他们。开始还顺着他的意，努力巴结，可是后来贾仁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们无计可施，只好匆匆收拾细软，逃离长安。不想触怒贾仁，派人一路追杀，阿离一家惨遭灭门。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难，后来被路过的降雪救起。此仇不共戴天，现在阿离只要听到‘贾仁’这两个字，就有杀人的冲动。

　　“不行，这只会连累这里的姐妹。”降雪不同意，和官府打交道他们肯定吃亏。“不过或者可以借题发挥。”

　　阿离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她压下心头怒火问：“如何借题发挥？”

　　“让秋娘和盼盼稳住贾德，然后尽量说服他邀请贾仁来扬州，只要成功了我们就有机会暗中下手。”

　　“贾仁很狡猾，有那么容易上当吗？而且他身边肯定带着官兵，我们怎么下手。” 虽然阿离很想报仇，但实际情况不能不考虑。

　　“贾德很好骗。而且听闻贾仁很疼他，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他。如果现在杀了贾德，那他就会带一大群军队来灭了我们。可是只要他是应邀来扬州，那么所带的人应该不会多，我们的人取他性命就轻易多了。”设计杀人真痛苦，如果不是怕太张扬，降雪宁愿悬赏十万两找人干掉那家伙。

　　阿离怀疑这样的办法行不行得通，“真的没问题吗？”

　　“一个月为期限。要是那个贾德那么没用的话，我不阻挠你立刻剁了他。”降雪发狠地说。这时她好恨以前怎么不多看点侦探小说，不然也可以仿效一下那些完美的杀人计划，不像现在这么蹩脚。(舟子的心声)

　　阿离定眼看着的降雪，不禁想，到底贾仁是和自己有仇还是和她有仇。她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冲动。但是我不能呆在御芳庭，否则我难以控制自己。”

　　“好，叫金嬷嬷来替你。”看来又将多一个知道她的身份。
　　(妈妈和嬷嬷不同的么,我以为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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