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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你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库娄的梦境,黑暗几乎覆盖了全部视野,只留下小小的角落带着一线光明。
格瑞丝蹲在这个角落,关切地问询。
库娄摊开手,细瘦的指骨泛着冰冷的死气,格瑞丝的绿色瞳孔里映出一副嶙峋的骨架。
她蹲在格瑞丝身边的阴影里,小小的一团与另外小小的一团几乎紧靠在一起,点头,“嗯!见到了!”
她又开心道,“我现在有名字了!是库娄!他取的名字!”
库娄没有随格瑞丝步入光明,那些光线会把她灼伤,也没有因此缩小光明的范围——她特意为精灵支撑起的角落,能够让格瑞丝尽量舒服一点。
“真好。”格瑞丝笑道,长达百年的相伴,小骷髅是她的恩人,是她的挚友。
突然,她尖尖的耳朵动了动,格瑞丝指着一个方向,“库娄,他在叫你。”
“啊?”库娄困惑转身,黑暗被撕裂,耀眼的光明强硬而温和地渗透进来。
陈嘉诚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道隐隐萦绕在鼻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充斥进视野,内心本能地开始联想温暖干燥的触感。
“库娄。”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声音,像瑟南森林地底深处暗暗流淌的清泉,被层层土壤裹上朦胧的质感。
她睁开眼——
“……你在干什么呀。”女孩的眼睛还不太能聚焦,捕捉到陈嘉诚的身影,第一时间笑了笑,而后坐起身揉着眼睛软软地问出这么一句。
银色的齐膝长发柔顺地沿着玲珑的身体曲线落在床面,尖尖小小的精灵耳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看上去乖巧异常。
对着天使一样的女孩,任谁见心都得化了。
陈嘉诚自然也硬不起心肠,他揉了揉眉,疲惫地一指床脚,无端冒出的新鲜枝条倚着晃了晃,昭告自己的存在。
“呀!”库娄发出小小的惊呼,她兴奋地重新钻进被窝,拱起一个弧度,其后蠕动着从床脚的那一头钻出。
她从薄被中露出脑袋,短暂的憋气和初醒的迷蒙给她漂亮的眸子罩上氤氲的湿气,她眨着星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枝条。
白皙的泛着淡粉的指尖碰了碰嫩绿枝条,后者顶部剔透圆润的细露因而颤巍巍地将落不落,成功抓去了女孩的全部心神。
不敢眨眼的精灵女孩,与幼嫩的植株相傍,秀气的鼻尖好奇地触碰在叶梢——
放在任何取景框里都称得上美好的画面,只可惜唯一的旁观者在这方面迟钝得惊人。
陈嘉诚毫不留情地把库娄从被窝里捞出来,让她把手摆在膝盖坐在床沿,认真听他讲话。
“你知道这是什么?”他低着头问,坐在床上的库娄只及他胸膛。
“是生命树。”库娄小小声,她想抬头看看陈嘉诚,谁知后者直接把大掌盖在她脑袋上,限制了她的视线。
“生命树?”迅速在回忆里翻找出答案,陈嘉诚不可避免地又深深皱了眉。
“不是已经枯萎了?”正是因为这样,精灵才会心愿得以满足,将身体借给库娄。
看库娄脸上的惊喜,似乎并不是全然不知情。
难道——
“还是说,你……”他顿了顿。
“才不是!”福至心灵般,库娄明白了陈嘉诚的未竟之意,她的脑袋向上顶着陈嘉诚的掌心,柔软的发因而变得乱糟糟的,“我才没有说谎!精灵是不会说谎的!”
怎么也摆脱不掉宽大的手掌,库娄瘪着嘴生闷气。
她的手依然乖乖地摆在膝盖,脚趾头却已经气得蜷缩起来,脚背绷得很直,薄到透明的肌肤看得见黛青色的细细血管。
说错话了。
陈嘉诚的心里敲起警铃。
但他确实是险些吓晕了头。
下午进货,对店里因库娄损毁的货物做了补充,陈嘉诚任劳任怨地重新进行布置。
两个小时过去,等他终于将一切整理妥当,从收银台拿了一瓶矿泉水饮用,脚底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紧接着像所有大型灾难巨制片,他屏息看着地板砖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裂开。伴着“咔嚓”让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一条半米宽的巨大豁口横陈在他的店面,金属货架拦腰而断栽入豁口,塑料包装的摩擦和硬质物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一切安静下来,狼藉的店铺里陈嘉诚的呼吸声响得吓人。
他盯紧那个黑洞洞的豁口,似有巨物潜藏暗中窥伺,目光阴毒,分层的土质里小虫四窜溃逃,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如猫爪挠抓,一下下敲击在脆弱心脏。
有什么探了出来——
细小嫩绿的枝条陡然从缝隙抽打在地面,
“啪”脆响惊心。
随后,带着泥土的腥气,陌生的生物也从土中扭动着展示全貌。
与精灵出现似曾相识的画面——
尽管场面愈加恐怖诡异,陈嘉诚的心跳渐却渐平稳。
他抱着胸看面前似乎是植株的东西不断塑造自己的身躯,浅青色的外皮由柔软渐硬,大腿粗的枝条合抱,缠扭在一起。
尖端细长的部分向上延展,根根朝向卧室,仿佛能够嗅到库娄的气味,又像是逐着光。
等一切结束,面前生物的外观已经全然是棵树的姿态,树尖刺破天花板,将最为柔嫩纤弱的新枝驯服地轻轻搭在床脚。它像守卫的巨兽,慢慢等待精灵的醒来。
.
“我向你道歉。”陈嘉诚深吸一口气半蹲在女孩身前与她平视,精灵圆润的眼型因为发蔫的神色而稍狭,“我不该随意猜测你。”
女孩鼻子里哼出声。
“我很抱歉。”
库娄别着身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陈嘉诚。
别别扭扭好一会,她道,“哼,我原谅你。”
她才不怕被陈嘉诚这样说,她只是担心格瑞丝不小心听到。
那个纤细柔弱的精灵,坚持保有最为纯净的灵魂,尤其在遭遇最难堪痛苦的黑暗之后,不能经受任何的污秽。
库娄现在用着她的身体,不好让她伤心的。
不过,格瑞丝现在不在她身边。
陈嘉诚应:“谢谢。”
在女孩翘起嘴角前,他用温柔到令人悚然的嗓音道:“那么,你打算拿这株生命树怎么办呢?”
他离库娄很近,鼻息几乎可以打在纤细脆弱的脖颈,那块娇嫩的肌肤很快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它把我的店面弄得一团糟……你能体会我被它吓到屁滚尿流去关店门以防别人看到的心情吗?”
撒谎是大人的权利。
事实上,陈嘉诚意外地发现店面里发生的动静根本无法波及外面,他便在欣赏够了这一场灾难性的演出后,慢条斯理去掩了门,并且没有忘记在外面挂上停止营业的木牌。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在库娄面前把自己说得苦情。
好痒。
库娄小声咕哝。
她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拧着,困扰地看向陈嘉诚:“可是精灵是要养树的呀,这是格瑞丝的树。”
“生命之树在精灵世界枯萎了,种子藏在我的梦里带了过来。”说着说着,她竟有些高兴,眼睛一分分亮起来,“格瑞丝看到肯定会很开心的,她当初可难过了,现在生命树长得这么好……”
幼嫩的枝丫适时地搔了搔她的小腿肚,她护痒地蜷了蜷,又不由自主伸手去碰,“你长得真好。”
枝条附和似的颤了颤。
陈嘉诚敏锐地发现天花板正在向下掉着屑。
他叹了口气。
虽然本不是用以糊口,但杂货店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都不会再有进项了。
##
“您知道生命树吗?”格瑞丝蹲在恶魔身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张了张口,最终手足无措地这样问道。
“它非常的繁茂,充满生机。”她自己答。
二十分钟前。
【愿意】
当恶魔说出这样的天籁,格瑞丝还是控制不住地在眼眶蓄满了泪,含了盐分的泪液刺激着她饱受折磨的眼皮,在她的面部流下痕迹——她本以为她早已流干了泪,那些无助的祈祷并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可现在,针扎似的痛意反倒让她心生感激。
“谢谢您!您真是太仁慈了!”格瑞丝泣不成声,她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一遍遍说着感激。
她本打算出声,说会为祂虔诚地祈祷,庇佑祂安康。可想到从未将圣光照拂到她的光明神,她暗自苦笑,转而真挚道:“我会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您,只要……只要您能够解救我。”
“一切。”恶魔喃喃,微微上扬的尾音让这个单词听起来更像是困惑的反问,而非残忍的要求。
“是的。”格瑞丝慌忙道,“我的灵魂,我的躯体,都可以给您。”
“灵魂,躯体。”稚嫩如同孩童的声音,仿若无害,可格瑞丝的周身泛起寒冷,几乎要沁入骨髓,让血液凝结为冰。
格瑞丝因为紧闭双眼而一片空茫的灰暗被撕开,一团黑影翻腾着死气逐渐向她靠近。
她想那是恶魔。
她控制不住地发起抖,黑影终于碰触到她时,她的意识几乎已经陷入模糊。
她看到了什么,她颤着嘴唇,那是——
一具骨架。
是副少女的骨架,骨骼纤细,腿骨直而长,牙齿整齐。
颅骨有一道指甲长的裂缝,第二根肋骨处有啃食的痕迹。
格瑞丝的心颤了颤。
细细的指骨落在她的面部,点在她的眼角,格瑞丝听见恶魔说:“这是……什么?”
她抽着气道:“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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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