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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席卷
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最终变成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暴雨。好不容易的,内心的雨终于平息,阴云消散,甚至还露出点点阳光。就在这么一瞬,少的可怜的阳光又被乌云吞噬。
雨又要下了。
柳暗望着头顶的天空,昨夜没有星暗示着今日无晴,这样的天让他想起和莫岑在山谷里偷懒歇息,看到它的时候,那天也是阴暗的,欲落雨的天气,只不过要闷热一些,现已入了秋,山崖上的风吹的人忍不住打个寒战。
“三皇子殿下可真是伪装的好啊!”书文讽刺道,他这才整理好了衣服,头发上夹杂的草屑也被他捋的差不多了。
莫岑深吸一口气,还在酝酿要怎么说,书文却摆手示意他别说为好,拍了拍衣服就准备走。
“师兄,你可愿帮我。”
书文不解地看着他,却再一次听到莫岑更坚决的请求,“师兄你是个聪明人,留在这里不觉得可惜?你不相信科举,但是可以相信我。”
“传闻中三皇子桀骜不驯,从不肯低头,如今还愿意尊称我为‘师兄’,真是意想不到。”书文虽笑着,但仍带着讽刺。
莫岑自嘲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更没有一成不变的世道。”
“看来你是想改变这个世道了。”
“不错,与其说我们都是为了逃避才来这里,不如说是我们为了找到再次回去的勇气。”莫岑的眼神真挚且坚决,书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岑,向来伶牙俐齿的他反而哑语了。
“为了逃避皇位之争,我来到这里,发现自己不论怎么逃都离不开皇家的束缚,那是隐藏在血脉里的,提醒你‘这就是你的宿命’。既然逃不走,那就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把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书文师兄你也是一样吧?虽然痛恨科举,可是你想要的,你想实现的价值在现在只能通过科举这一个途径。我说的对不对,书文师兄。”
书文苦笑,甚是感慨,“没想到师弟你如此能说会道,我才疏学浅,不知可以帮上什么。”没想到莫岑竟然把他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彻,虽有抱负,这个世道却让他难以施展。
“师兄著的《治世之道》,可真是深得我心。”
书文没想到莫岑还看了那本被他差点烧了丢弃的书,要知道他之前多次借着下山游历去各州府那里投书都未果,没想到......
“你竟然看了......既然如此相信我,那我便尽一份绵薄之力。”
莫岑把视线转到柳暗和楚眉身上,“那个老头以为没了戏班就没了腐败,真是愚蠢,你放心,你们楚家班一定会重见天日的。”
楚眉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今早发生的事过于玄乎,还需要好好理理才行。柳暗被迫和莫岑对视,他已经猜到莫岑会说什么,而他的内心抗拒去回应。
“花明,你要是想通了,就随我一起走吧。”莫岑看出柳暗的躲闪,也没有强求。柳暗的过去他何尝不知道,他也好,书文和楚眉也好,其实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帮柳暗。莫岑想起昨天柳暗的愿望——“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一盏灯”,看似容易,可是真的可以实现吗?
花明,你真的给了我一个大难题,你这要的可是大同社会,千百年多少贤明的帝王都未实现,而我这种临阵脱逃的怯弱的人真的可以做到吗?莫岑叹息,他明白柳暗极少说真心话,他何尝不也一样,隐瞒身份如此之久。
柳暗不语,转身往竹林走去,楚眉见状也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楚眉看柳暗没有回道观的意思,反而往山下走,不免有些担心。柳暗的情绪变化之快让她摸不透,虽然莫岑的身份让她震惊,但也没了别的情绪。而柳暗这个样子,让她感觉的到他在生气。
“你是怪他瞒着你吗?我想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柳暗顿足,冷笑道:“别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像是发泄一般,说完后柳暗就后悔了。他自知失言,匆匆丢下了句“对不起”便加快了脚步,楚眉也没有再跟上来。他没有下山,而是盲目地在山里走着,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了。墨溪山边上是一座无名小山,也就是和断崖遥遥相对的那座山。镇里的人都不往那边去,说这山又无名,又没有道观寺庙之类的镇压,肯定邪气重。柳暗曾经往那边走过,还没往上爬多久就下雨了。似乎老天也觉得那里有玄乎,故意让他回去。
“叮铃叮铃”柳暗闻声抬头,幽蓝色的光在山谷里亮起,像是安慰他一般,围着他绕了一圈。伸出手,还是没法抓住,连让它在身边停留都做不到。
“为什么......”他喃喃,它却飞远了,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吗?”
柳暗茫然地往山下走,没有走莫岑发现的捷径,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只想漫无目的地走,借着这个事让内心平静下来。其实楚眉说对了,他确实是有些生气的,这怒气来的特别没有头脑。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隐藏着内心,为何还会在意莫岑,并生他的气,甚至怀疑莫岑之前对他的关心也是装的。
而他的愿望,也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罢了。有光就有暗,不可能每个人都能生存在光明之下,那地盘太小,也太难站稳脚。为了在光明中获得一席之地,不得不投身于黑暗,真是矛盾啊。他是该和莫岑一起走,还是继续在道观里逃避一切?明明之前的自己只是想活下去,怎么活都可以,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这样的活只是□□的存在,他想要的是灵魂的自由。可是啊,他的灵魂很早就被玷污了,被他背叛了,一直在外飘零,现在的他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阴云密布,还在酝酿着一场雨,柳暗已经走到了墨溪镇口,他特意绕过了莫岑经常去的酒家。镇子不大,绕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镇中心的戏台前,昨儿的装饰今天还没撤。没有节日的墨溪镇很是冷清,戏台下坐着一个公子,散发出来的感觉让柳暗有点抗拒。
这种感觉和昨晚很像,从背后感知到的危险目光。柳暗转身欲走,戏台前的那人悠悠开口道:“柳公子,坐下来喝杯茶吧。”那人回头,狭长的眼像蛇,森森的冲柳暗放射着冷光。
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置身暗无天日的柳府。生活了十余年的屋子是罪恶的温床,老蜘蛛一样的娘亲忌惮着屋外的所有人。就算大门紧闭,是祸还是躲不过,弱小的一方就如同鱼肉,一直被置在砧板上,什么时候被宰割完全看心情。幼小的柳暗明白这个道理,娘亲也不是不懂,而是没有办法,只能惶惶度日。
这个人的眼神和那日大夫人的眼神一样,阴毒如蛇,那时紧闭的门就这样被推开,透出的一丝光亮映在娘亲惊恐的脸上。
“啊......”娘亲惊恐地站起来想逃走,可是除了大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离开。娘亲绝望的目光看向柳暗,似乎在示意他快点躲起来。柳暗就近躲进了衣柜里,从缝隙中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娘亲尖叫着躲避着,却被黑影以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钳制住了。
真可怕,要是可以逃走就好了,屋子又陷入了黑暗,蛇一样的眸子从门缝中消失,只留一点幽幽的绿光,如火星一般落在娘亲挣扎的身体上,转眼燃起了大火,吞噬了娘亲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从那天起柳暗就什么都没了。床榻上是已经没了呼吸的娘亲,柳暗没有勇气去看,吓得退到门边。他不知所措,对以后更是迷惘,他真的是一个人了,难道也要随娘亲一起死去吗?
“我不想死......”柳暗这样想着,不如说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孤零零地死在一个一辈子都没走出去的地方,太可怜了。他想要自由,被困在屋子里的他不是自由的,他想要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被命运摆布,无奈的违背内心。
就像现在,他必须与这双眼对视,不然下场就同娘亲一样。那双眼注视着他喝下茶水,方才让两边的手下退下。
“柳公子,我想你是个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狭长的眸眯起,其中跳跃的危险并未减弱半分。柳暗苦笑,他怎会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能从柳府里活着出来的他早就失去了灵魂,这句话真是赤裸裸的讽刺。不过他不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的人吗?
“那小子明知你的过去,还如此信任你,真是令人惊讶,不过也很让我期待。你说被最信任的人毒害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临走前,那人留给了他两样东西——毒粉和他体内的毒。就像站在断崖边一样,要不跳下去粉身碎骨,要不转身回去。这两种,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
天色暗了下来,墨溪镇里意外的没有一盏灯,柳暗站在戏台下,像被黑暗禁锢了一般无路可走。就在这时面前的戏台上亮起一盏灯笼,幽蓝色光如落下的星辰一般点缀其间。
“我该怎么做?柳悦......”
蓝色的幽光一闪,往山上飞去,灯笼连带着少女一起湮灭,如同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象。
此刻,莫岑带着书文来到了他“发现”的密道前,狭窄的通道的左边其实有着另一扇门。
“竟然把据点选在了这里,真的——”
莫岑不等书文说完便道:“鲁莽?还是胆大。”
书文笑着摇头,“这条密道本就不算什么秘密,就算被偶然发现,也只会被认为是一条前人开凿的捷径,哪里会想到其中还隐藏着一个密室。”
莫岑大笑,似乎又成了以前那个豪爽的汉子,而不是陌国的三皇子,“这种夸奖我担待不起。”但他只是放松了一瞬,马上又严肃了起来,“我二皇兄葳虽然阴险,但他肯定想不到这几年我也没有闲着。在他控制不到的皇都以南的地区,我都得到了支持。不然他也不会贸然来到这里给我个下马威。”
“他这是愚蠢。”
莫岑不否认,但也不肯定,“书文师兄怎么也这般不冷静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暗地使绊子。我已命人通知了南部各州府,葳皇兄干的种种勾当即刻就能送到那个老顽固手中。他应该会在镇外边设埋伏,而明日就是雨季......离这里最近的兵马也要后天才到。”
书文沉吟片刻,“这么说,后天就要离开这里。”
莫岑点头,“没错,我就担心花明那家伙。”莫岑顿觉无奈,“无论如何都要带他走,这也是他答应过我的。”
不同于莫岑,书文并不这么想,相反他更觉得不安,他想起曾在一个早上看到柳暗像是追赶什么东西一样向山下跑去,还对豆娘如此感兴趣。他忍不住问:“我只知柳师弟出身邝州富甲一方的柳家,可总觉得......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书文不再弯弯绕绕,直接问。
莫岑有些不愿说,看到书文眼里的关切,他“哎”地叹了一声,终是道:“师兄你这么问,让我如何回答。我真的后悔当初去挖他的过去,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个人。以为身边的人都要害我,就算逃到了墨溪观也一样。”
灯芯在这时燃尽了,书文欲点另一盏时,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似乎还伴着一道蓝光。但仅仅只是昙花一现,随着暖光色的灯笼光亮起,什么都不在有,莫岑和书文都以为是错觉。
柳暗跟着蓝光又来到了断崖,他望着不远处逆着风站着的女子身影,不同于上次那般虚幻,像是星光凝成的幻影,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他忍不住走近,就在快要触到时,那人回头,击碎了柳暗仅有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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