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酒

　　御书房中，苏子澈一袭靛青色长衫，旁若无人地坐在紫檀木椅上喝着宫中新贡的阳羡茶。细看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别过头不去看桌案前处理公文的梁帝。
　　梁帝嘴角一钩坏笑道“当年一枚菩提子换得十里之内有约必到，白衣公子果真是一诺千金。”
　　苏子澈无奈看他一眼，凉声道“当初说好三颗菩提子三个要求，谁知陛下您用一颗就折腾了我那么多次…还有，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只答应了见面，没说过要任您差遣吧。”
　　“太后一直因未曾入江湖而怀憾，听闻白衣公子的盛名便想见上一面，朕总不好拒绝。”梁帝苦笑着解释道“苏公子如今毕竟也是我朝正四品的官员，在外还是得给朕几分面子的。 ”
　　苏子澈看着这个比他足足大了近三十岁的皇帝装出一脸的可怜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认识了个假皇帝，可偏偏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我去。”苏子澈无奈道“两坛寒潭香，明日送到府中。”
　　“成交。”梁帝笑着答应。“晚些时候我让荆将军在宫门处等你。”
　　梁帝阅好奏折，便同苏子澈一起离开了御书房。
　　两人到太后寝殿时，镇远将军之子卫焰来看姐姐淑妃，故而正巧也在。见苏子澈同皇帝一起进来，他先是一愣，而后很快相互见礼。梁帝知道卫焰如今也在素庐书院学习，故而笑笑没有理会。
　　“母亲，这位就是朕先前提到过的白衣公子苏子澈，现任大理寺少卿。”皇帝温声介绍道。
　　苏子澈上前一步躬身拜道“下臣苏子澈见过太后。”
　　“先生快快请起。”太后柔声道“早听皇帝说先生身负奇才，今日一见，果真雅人深致、器宇不凡啊。”
　　“蒙太后谬赞。在下只是个江湖中人，承陛下看重予我官职，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太后见谅。”苏子澈谦声回道，太后不由在心里暗赞“好一个谦谦公子，如此年纪就在江湖中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更是以一己之力将一个无名门派推上了四大宗之位，足可见其能耐。若是皇帝真能收服他，自无异于如虎添翼。”
　　这边太后心里已有了打算，正好这时丫鬟浮春端了杏仁酪上来奉给三人，太后便温声道“这是御膳房做的杏仁酪，先生尝尝是否可口？”
　　苏子澈点头称谢，却始终没有端起品尝。太后微微皱了下眉问道“可是不合先生口味？”
　　苏子澈连忙解释道“太后误会了。并非是这杏仁酪有何不好，只是在下从小对杏仁过敏，所以不食。”
　　太后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想起那个常在她膝边玩闹的孩童也是自小对杏仁过敏，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么样，还能否有再重逢的一天。
　　梁帝注意到太后的异样，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太后回过神来，温声道“先生此来京城，打算待上多久？”
　　苏子澈思虑片刻后温声回道“此来京城，一为访师，二为躲清静。江湖事繁杂，待得久了，不免想暂时抽身做个自在闲人。至于具体停留多久，尚未曾考虑。”
　　太后点点头，自知招揽之事不能操之过急。继续闲谈了几句，众人便陆陆续续告退了。临走时，太后还不忘特意拉着苏子澈的手叫他有空多来宫里给老人家讲讲江湖上的趣事。梁帝闻言趁机将一枚入宫腰牌塞到苏子澈手中，而他只好咬牙收下，有一种再次被算计的感觉。
　　出了门，卫焰一肚子疑惑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身为朝廷命官，君命岂敢不听？”苏子澈笑着回道。
　　“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成朝廷命官了？”卫焰一脸迷惑“难不成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官啊？”
　　苏子澈苦笑“说对了，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摸出腰牌给卫焰看“喏，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就是我。”
　　卫焰现在的表情无比精彩，最终只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妖孽！”苏子澈不理他，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迎面遇上一位身着鹅黄色窄袖留仙裙的女子，待看清面容时，苏子澈不由愣了神。
　　卫焰连忙拽下苏子澈的袖子，向来人打招呼“卫焰见过玖安公主。”
　　苏子澈也回过神来，迅速掩饰好所有表情道“苏子澈见过玖安公主。”
　　玖安公主名叫苏九梨，并非是皇族血脉，而是皇后十三年前收的义女。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性子素来较为冷淡，只对皇后、敬王等极少人亲近。
　　她看着两人，目光落在苏子澈身上“你就是天下第一的白衣公子苏子澈？”
　　“正是在下。”苏子澈点头应道。
　　“那为何…”苏九梨看着苏子澈的衣服撇撇嘴。
　　苏子澈低头看看身上靛青色长衫心里了然，笑着回道“公主说笑了。在下虽是被称作白衣公子，却也不是长年只穿白衣。”
　　“有何不可？若是不穿白衣，又怎称得白衣公子？”苏九梨的追问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苏子澈有些窘迫，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还好卫焰上前解了围“玖安公主想必是误会了。苏兄白衣公子这个名号并非是因为他喜爱穿白衣，而是天机阁落阁主笑他风度翩翩神机妙算，不像江湖人倒像哪里的富家公子而取的戏称。后来也就慢慢叫开了。”
　　“倒是我唐突了”苏九梨不好意思的笑了，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得一沉厚的男子声音传来“九梨，在谈什么？”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来者身着一件暗红修身长袍，英气逼人。苏九梨开心的唤道“禹辰哥，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刚从边关回京的四皇子敬王萧禹辰。苏子澈和卫焰与他见了礼，互道了身份后，苏子澈明显觉得这位敬王似乎也对自己这个忽然做了官的江湖人十分有兴趣，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敌意。
　　苏子澈扶额叹气，暗怪自己最近被梁帝弄得神经紧张，不该疑神疑鬼。谈了几句后，苏子澈给卫焰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到了宫门，果见大将军荆殊阳正在等待。苏子澈上前见礼，笑着支使卫焰帮他提着放在一旁的两坛寒潭香，然后趁机悄声对荆殊阳道“荆大哥，晚时苏府相见。”不待荆殊阳回答，苏子澈将一物塞到他手中后，便和卫焰离开了皇宫。
　　荆殊阳看向自己手中，那是一个不像马也不像狮子的粗糙石雕。将军看着那玩物，竟不由愣了神。良久，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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