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地成魔

　　灵力时高时低，时强时弱，飘摇如同被卷入狂风骤雨的小船，随时都可能在巨浪下。

　　沈离双手结出印契，大喝一声“定”，满地神符瞬间化作碎屑，雪花般翻飞至半空。血蛊作祟，体内灵力太难控制，封印解开后果难测。若是有灵力深厚之人助自己一把就好了！

　　啧。

　　二百张凝神符，竟毫无用处。

　　竭尽全力，稳住心神，沈离叹了口气，又回到桌前绘制凝神符。

　　两百张不行，那就三百张！三百张不行，那就四百张……

　　虽然，对困境心知肚明，可是沈离仍抱着一丝希冀。只是没想到七天过去，竟连一个穴位都没有解开，他哭笑不得，早知如此，还不如专心骗吃骗喝睡大觉呢。

　　收拾好所需的符文和材料，甄老爷恰好前来求药，沈离开门，将装满丹药的药瓶丢给他后就疾步往外走。

　　“莫贪多，这药每月一粒，够你吃两年了。”

　　“谢谢封公子，那两年之后呢？”

　　“这两年的药，可保你十年无忧。”

　　“那十年之后呢？”

　　沈离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转身盯住甄老爷。

　　“那甄老爷的意思是，你若想活个千秋万载，我就得给你炼个千秋万载的药？”

　　啧。

　　“封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着，多多益善。”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在下告辞。”

　　沈离懒得理会，抬脚就往外走。一把利剑，突如其来的横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这是何意？”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剑的主人，正是那日跟在甄老爷身后的黑衣人。

　　“鬼面，不得无礼。”甄老爷假意逢迎的瞪了一眼黑衣人：“封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你多留两天，让我好好招待一下，聊表谢意。”

　　“看来，我不留两天也是不行。”沈离冷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既然盛情难却，封某恭敬不如从命。春风楼的肘子出名的很，我要吃。”

　　“呃……我立刻让下人安排。”

　　“兄台，刀剑无眼，小心伤着自己。”

　　“谢封公子提醒。”

　　名叫鬼面的黑衣人，低沉的回应了一声，咔嚓一声将剑收回。

　　故作镇定，沈离大摇大摆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正是自己。

　　欲哭无泪的他紧紧靠着房门，侧耳倾听了许久，确定外面已经没有声音，方蹑手蹑脚将门打开一个缝隙。

　　门竟然没被锁？

　　这群傻子！

　　一张骇人的脸突然从狭窄的门缝闪现，吓的沈离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

　　手忙脚乱将门赶紧关上，沈离又羞又恼，冲过去将炼丹炉一脚踢翻。他就不信了，这鬼面可以不吃不喝守着自己。

　　开门，关门，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深夜降临，鬼面依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他，沈离终于忍无可忍。

　　“你不用睡觉吗？”

　　“谢封公子关心。”

　　咣，沈离用力关上房门，气呼呼的往榻上一趟，索性睡起大觉。睡醒了，他便嚷嚷着要吃好的。吃饱了再睡，睡饱了再吃，如此总算熬完了两天。

　　甄老爷倒也守约，两日之后再次满脸堆笑的来到炼丹房。

　　“封公子，这两日得罪了，还望见谅。甄某服用了您赐的灵丹，果然妙手回春，佩服，佩服。”

　　短短两日，甄老爷神采飞扬，年轻了许多。

　　可是，自己炼的丹药只能延缓衰老，并不能返老还童。

　　“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其实，甄某有一事所求。不瞒公子，我也曾是药王宗弟子。只是后来觉得，大道不在独善其身，而在芸芸众生，便又重返了红尘。我每日坚持服用灵药，也是为了更长久的行善积德。只可惜……”

　　沈离双手抱臂，眯着双睛冷冷听着。

　　“我所学不精，始终炼制不出长生不老药。这两日，我用了自己的法子，配合封公子的丹药一起服用，效果实在惊为天人。若你我二人同心协力，定可炼出真正的长生不老药。”

　　甄老爷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放到沈离面前。沈离伸手打开药瓶，将丹药倒在手心中，看了看，闻了闻，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甄善仁。

　　“甄老爷自谦了。我可以继续帮你炼丹。不过，您得先告诉我，你这丹药是怎么炼制的。”

　　“这……”

　　甄老爷看了眼身后的鬼面，鬼面立刻会意，悄无声息的将双手缩回袖中。发现不对劲儿的沈离，赶紧闪身退后。结果，鬼面速度快的惊人，一掌拍在他胸口，锥心刺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沈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封公子，得罪了。”甄老爷皮笑肉不笑的道歉。

　　“隐宗的丧骨钉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连丧骨钉都认识。既然如此，我劝你一句，莫再乱动了，丧骨钉一旦入了经脉，可只能剖膛开肚才能拿出来。甄某最见不得血了。”

　　沈离强忍疼痛，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惨笑着站起。

　　“不好意思，吓着甄老爷了！”

　　看到鬼面掏出绳子准备上前捆自己，他打了个踉跄，顺势躲开。

　　“我这个样子，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吧。”

　　“封公子肯乖乖听话，最好。”

　　甄老爷示意鬼面押着沈离，一起出了炼丹房。

　　一指粗的丧骨钉死死钉在胸口上，沈离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要裂开似的。那二人倒也礼数周全，慢悠悠配合着他的步伐。

　　三人缓缓穿过小院，来到花园。春日百花齐放，仆人忙着修剪花枝。沈离故意满身是血的走过去碰瓷，仆人们竟都低着头，纷纷躲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看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着了此道的修士。

　　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儿，甄老爷在假山背后的一道铁门前停下。鬼面熟练的上前拉开铁门，原来此处竟然是一个地室内。地室内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沈离强忍住恶心，跟着甄老爷和鬼面走了进去。

　　地室昏暗，两旁的油灯忽明忽暗，徒增几分恐惧。沈离走了好一段儿，才发现脚下全是焊的牢牢实实的铁条。铁条下面似乎有些东西在蠕动。他留心看了许久，才看清下面竟然全是人。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这些人十之八九胸口都有血迹，想来应该是和自己一样，被丧骨钉暗算了。有些人苍白浮肿的样子，似是早已死了。其中，还有几个人，隐约像是穿着仙门特有的得罗长袍，只是脏污的分不清颜色了，实在无法辨出是哪家弟子。

　　甄善仁领着沈离一直走到地室最深处。在那里，立着一个大约四丈高的巨大紫金丹炉，炉下火烧的极旺。八条极粗的铁链，一头连着炉身，一头分八卦方位连在地上。地下，是数以百计奄奄一息的人，周边墙上全是丹药匣。这里俨然是一个比地上那个更大的炼丹房。

　　“封公子，您看看这丹炉，这可是上古神铁制成的。”

　　“甄老爷，你不会就为了炫耀这炉子，所以才留下我的吧？”

　　“你可真有会开玩笑。鬼面……”

　　鬼面得令，上前握住铁链。只见他将双手所触之处，渐起一层白色玄光。玄光顺着铁链一直延伸，到达地面后继续往下。脚底的死寂逐渐有了骚动，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

　　沈离发现下面每个人的丹田处都有一条极细的铁链。丹田之气顺着细铁链，被吸附而出。这是何等邪术？世间确实有极少数的高手可凝气成物，可是如此强逼灵气而出，闻所未闻。看着一股股红白相间的灵气顺着铁链流动，最后聚集于丹炉之内，沈离总算明白了。

　　原来，这甄善仁服用的不是药石炼化的外丹，而是以人的精气炼化的内丹。坏就坏在甄善仁太过于贪心。仙魔的丹元本就不同，仙族灵力纯白，魔族的灵力赤红，二者不可共生。方才自己在丹药上发现了两种灵力，甚是疑惑，才一路示弱，以探究竟。想必这甄善仁全然不懂灵力的平衡之道，才因此有了如今的入魔之兆。

　　鬼面将灵气凝结引入炉内之后，甄善仁立刻上前将一道药符丢入炉内。然而，好不容易凝聚的灵力开始逐渐消散，游离出炉鼎，最后所剩无几。

　　“封公子，如你所见，我虽能获得这稀世炼丹之材，却始终无法将灵力全然炼成金丹。每次皆只剩下一成，功效甚微。”

　　“这有何妨，你多找些修士来当就行啦。”

　　“对，你我真是想到了一处。我到处求仙问药，甚至毫无正邪之偏见，请来如此多的修士来帮我炼制丹药，还是还是无法成功。说到底，也怪我自己当年早早离开了药王宗，未学的炼丹真诀。封师弟，你我同属一门，你的炼丹术我也见识过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沈离难以置信。

　　“甄老爷，我见过不要脸的，但是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拿旁人的修为和性命，求得自己长生不老，你说的可真是轻描淡写啊。”

　　“封邪，我警告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啧！

　　沈离眯着笑眼，歪了歪头。

　　“你们，当真以为这小小的丧魂钉，就可以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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