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药冢

作者:叶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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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相思扣 扣相思



      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诗经·国风》

      2

      你是谁?
      我是子衿。《诗经》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知道,我是想问,若得轮回你想做谁?我问道。
      我想做桑靡。她答。

      “今日下学回家可要背诵《诗经·国风·子衿》全篇,明日来学堂可要默书。”老夫子老背佝偻,声如铜钟。他拿着戒尺,在学堂门口一个一个的看着离去。碰见还未出学里的就疯闹玩打的学生,他必定会用戒尺震吓震吓。
      这老先生是乡里好不容易才请来教书传授学问的。如若不是三拜九叩请了来,谁还愿意在这穷乡僻壤呆着。子衿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她家里多得是女孩儿,她想上学读书。奈何她母亲只说:“姑娘家家,要什么书读,绣好你手里的鸳鸯荷包是正经。”母亲戳戳她的头,她不服气嘴里直嚷嚷要上学。心里盘算着就往外跑,母亲还在后头喊:“你这丫头,你这针线,一个月了,还只绣个头呐·······”子衿哪管这些,把母亲的话甩得远远地。

      子衿不见了!她母亲找遍了全村,连子衿平常最爱掏鸟窝的树都找过了。就是不见踪影。村长说:怕是已经没了,子衿她娘,你别难过,这姑娘啊,不值钱。
      子衿的母亲一头把老村长撞到墙上,狠狠地骂:“我闺女怎么就不值钱了!不值钱的也是你家儿子!有学不上,没出息。”想想她的子衿,以前可是最爱读书的,时常捧着一本《诗经》坐在炕头上,一个人津津有味。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
      谁知这一切竟都被子衿看在眼里。什么?你说她去哪儿了?这不就在她母亲说的炕头沿儿上站着。只不过谁也看不见她,为什么?废话!人已死,魂魄如何见得子衿心中无奈:不就去掏个鸟窝嘛!还一脚没踩稳掉进那河里淹死了下辈子可再也不做个旱鸭子了!她心内放心不下家中娘亲,想回来看看。
      子衿甚是无聊,坐在炕沿儿上,甚是无语,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可以去每家晃晃,反正也没人能看的见她。现在的她如此自在,再无人能够抓她不准她去河里抓鱼了。可是,刚刚看到母亲哭的何等悲伤,何等难过,子衿心内便不是滋味,她擦擦眼泪心想:即使不在人间,现在也能夜夜陪着母亲。

      子衿在村子里又游荡了许多天,爱笑爱闹的子衿心中生了苦恼,虽说死了变成鬼魂,但是却是游魂,在世间明明亲人就在身边却不能亲热,不能拥抱,不能一起共享天伦。
      不知为何,子衿在人间游荡许久,却不见冥差捉她,她十足有些好奇,这是为何呢?路过村头花圃时,听见有人在讲话:
      “你看见没,村中李家夫妇俩老来得了子!那孩子长得真是俊俏!眉眼间像他三年前,死去的姐姐。”子衿听得一惊!三年!?李家!得子?!脑海里响起炸雷!什时候的事?她不是刚死么?不行,她得回家瞧瞧!
      “嘭”!子衿被一下弹开!她心里凉了半截,这门上何时多了这符纸?如今,家门也不可进了?
      子衿没有焦急,反而心中十分平淡。地府无人来领,人间再无去处。如今,她心里才晓得什么是:无家可归。子衿在家门口踱步许久,那看门的门神可看不下去了。“子衿,如今你没有去处,也要寻条出路啊,何不去找花神之女寻一出路?”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子衿吓了一跳,如今是鬼魂的她能看见她的哪里能是凡人?是仙还好,万一是魔是妖可得怎么好?她僵着身子半晌不敢动,看得是门神才长吁一口气。“门神大爷!你何苦出来吓我!”她倒是埋怨起那门神。以前还不知,这门上的一对儿大爷还能说话呢!
      “花神女?她是什么人??从未听过。”她才知会过来,刚才那门神说的话。
      “四方花神之女,花琛爅。在人间有处药坊,名为:药冢。说是能治病救人,起死回生,更能开解心结。”门神解释道。子衿这才觉得新奇,这天界的女仙儿都不愿下凡,况这神女?
      “找她有何用?我也不能起死回生了,都死了那么久了,哪里还有回生的道理?”子衿语气里都是沮丧。
      “傻孩子,你如何知道。她那药能救人,更能——救人心。你在这里游荡终不是长久之计,这地府的人,也不来寻你。或许,地府冥册本无你的阳寿记录,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为何物?”门神一席话,让子衿恍然大悟,连忙叩头谢恩。
      “我这里有引路石,你带在身上,去寻她吧。”门神丢下一块玉一样的石头,变回那画贴儿上。

      3

      “你叫子衿?”我莞尔笑笑。看看眼前这姑娘,粗布衣,皮肤却洁白无痕,仿佛能挤出水儿来。两个麻花辫散在胸前,可惜了,如此绝色,却只得如此粗布衣来衬她。抿一口酒,只看得她笑。
      “你别看着我。我......我不是磨镜......(磨镜在古代是女同的意思)”她眼里尽是娇羞。
      看到子衿一脸害怕,我不禁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凡人真有意思,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女孩儿。片刻,安静了下来,她只在我面前不说话,我静静的端详着她,手里有醇香美酒,眼前有绝世佳人。真乃快哉快哉。不过,为何,为何门神传信来说,在地府没有她的记录呢?我眉头微蹙,想不出结果,这世间,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冥界长生录上都有记载,这子衿。。。。。。。头一次内心开始慌了,难道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可她看起来凡胎肉眼,又是什么真面目呢?不如去找沁桦要些往生酒,再去地府找冥王哥哥问问便知了。
      刚要去天界,忽想起,我那里还藏着一坛往生酒,不如就先热一壶。
      “来,尝尝这酒,瑶池仙品,凡间喝不到。”我给子衿斟上酒,推到她跟前。
      她心内有些疑惑,瑶池?待在小酌一杯后开始上头,我看着这傻姑娘,心内一笑,如此仙酿,怎可牛饮?只可细品啦!她慢慢昏睡过去,我趁机,去了那地府。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能让她不愿醒来的梦。

      他看着眼前的人儿,优雅秀美,父皇给他挑的王妃果然容姿秀美,气度非凡。能得此美人在侧,夫复何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故意将诗词念得大声,王妃听得一脸羞红。
      “王爷,早些睡吧。”她贴心的走进书阁,扶着王爷,走进内室,取下披在王爷身上的袍子,“最近,父皇还是不让您理会朝政么?”她只敢小心的问,她怕他会以为她是来探听什么的。
      “你我夫妻,何以至如此客气,知道你心内有些为我担忧,那也无法,父皇总以为我有夺嫡之心,只要我平静些,只与你白头偕老就无妨了。”他笑的谦和,温和,仿佛在倾盆大雨里给了她一个屋檐,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这大皇子的卧房还不如四皇子的十分之一,为何呢?只因他不是父皇宠爱的妃子所生,即使他是皇室家族嫡出的儿子,也不过如此,正宫皇后,便是他的母亲,都说母以子贵,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是母子俩在这后宫里相依为命呢?如今为保母后他只谦逊待人,畏畏缩缩,只做一个闲散有闲情逸致的王爷。对啊,嫡出长皇子却是王爷,庶出的四皇子却是太子,他心内有多少不甘和委屈,也一并作为一个男子都咽下肚了。他以为会一直这样厮混完平凡的一生,没想到到最后,有了她的出现,他是一个平凡女子,就是那天中秋佳节,在河边看到她放河灯,第二天,父王就把她许配给他了,原来是尚书家庶出的小女儿。哎,都好都好,这一世,能有你在侧,愿得一世安稳!
      “靡儿,来世也做夫妻吧。我去找你,你等我。我找不到你的话......”他一席话还未说完,桑靡接话道:“我来找你!”
      深夜,无人无眠,至少他是,他怀里有桑靡,桑靡靠着他。

      “宣旨,大皇子过于浮奢,禁足于王府内,没有寡人的旨意不得擅出!”皇上龙颜大怒!他跪在庭下一言不发,待皇上说完之后,他只得说:“儿臣,谢恩。”一句话,四个字在他看来已经是断了父子情份了!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已经够努力了!他没有夺嫡之心,肯一生闲散!为什么!为什么!仍然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他退让的还不够么!
      心内早已经像是爆炸的火雷!面上却还是只能一副无所谓,走出金銮殿,那长长的台阶,他第一次不想再走下去。四皇子路过身边上来搭讪:“大哥何以如此垂头丧气?须得心宽些才好,快好生回王府歇着吧。”一脸的狡诈,一脸的险恶,可在那些大臣们看来这叫亲和,不然看其他皇子早些避嫌去了。他不作任何反应,甩袖而去了。

      王府内。卧室。
      他心内气愤,只是一言不发。桑靡看得焦急,若由此心内郁结可怎么好?“王爷,您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事情,说出来吧。妾身不能为你解忧,只能听你倾诉。”桑靡蹲下身来,行礼跪拜,双手交叠,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半晌无言,他反应过来。一改愁容,满面春风:“你我夫妻,何须行跪拜大礼?”他将她揽入怀里,心里的不快一下子都没有了,“来世的话,我不做皇子,你不做王妃,但一定要做我夫人。”他看着她在怀里笑,定定神,决定了什么。

      次日,有内监来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病重,皇长子紫胤进宫陪侍。”
      他嘴角浮起一抹得意地笑,终于,机会来了。

      御花园内。牡丹亭内。
      桑靡看得花园中牡丹花开得正好,今日随王爷入宫,在此逛逛,等王爷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皇长嫂,今日特地有旨进宫,可要多呆呆,这紫禁城内富丽堂皇,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呢。”原来是四王妃。
      桑靡不紧不慢,摩挲着手中牡丹花的花瓣,真香啊。“四弟妹如此闲情雅致,怎能敢与四弟妹相比,想必日日都来这御花园吧。”她笑得谦和大方。这才是长王妃应有的气度。“妹妹长留宫中怎不知礼数呢?如此之久,却不见妹妹对我行大礼啊?四弟乃丽贵妃娘娘庶出之子,妹妹如何不分嫡庶尊卑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少了温婉多了几分国母才有的气质——华贵大方!
      “你!”那四王妃气的连连跺脚,又哼声道,“嫡出又如何?太子还不是我家殿下的!你只能做一个无宠无爱的嫡出皇长子的妃子,哈哈哈哈,而我!确是未来的皇后!咱们且看以后吧!哼!回宫!”穿的娇颜倾城,心里确是只容得下一个心眼吧。
      “那么,恭喜妹妹了。还望妹妹转告四弟,太子的位子且坐稳了。”她掐下一朵牡丹,满眼都是淡然,手中的红牡丹一下子,鲜艳欲滴。

      “靡儿。”待那四王妃走远,他才从假山后走出来。刚才的一切,他都听见了,心里暖暖的。是为何?她如此信任他。
      “王爷。”她欠身行礼,眉眼间又是那温婉谦卑的桑靡。
      两人只是对视无话,但已经走过了对方的一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吧。

      4

      “今日,母后可好些了?”桑靡粉嫩的小拳头砸在他肩膀上,一下一下,倒也舒坦,去了一天的疲劳。
      “母后一切安好,并未生病,只是想借个由头寻我进宫罢了。”他讲的格外的认真。是的,他准备参与夺嫡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了,无法让妻子,与母亲明明是名正言顺的贵人,却被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小人陷害欺负。
      “夫君,你只护你自己便好,妾身一切安好。”她站在他身后,一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想给他安心。
      我也会,护着你的。他将手附在桑靡的手上,心里这么想着。

      不多久。皇上驾崩。
      夺嫡愈加激烈。两月之后,大皇子紫胤,起兵造反。
      “四弟,降了吧。如今我手握兵符,你已无处可逃了。”他坐于马上,威风凛凛,帝王气质出众。
      “好你个紫胤,处心积虑在父皇驾崩之后反叛!你必是千古罪人!”四皇子咆哮着。
      “反叛?”忽的他挥起长矛直指四皇子的咽喉。“我当初何等的安定!只想安稳度过一生!可是你们欺人太甚!直至今天,我都不后悔。如若不是你的奸猾狡诈!我何以处心积虑!”
      仿佛,这世界里只有他二人,身后的舞枪弄剑,一片混乱都无事相安。
      四皇子心内不甘,擦去嘴角的血渍,眼神一暗,袖中刀锋已起!猛然一个回身刺向他!他怒发冲冠,正准备还击,眼前闪过一人,一声尖叫,这世界,安静了。。。。。

      桑靡倒在血泊中,身子抽搐,没有力气说话。她躺在他怀里,嘴里呢喃着什么,听不清。刚才她想都没想飞身挡住了那一刀。就像空中飞起的一道彩虹,像一只凤鸟,现在,却陨落只有红色,血腥的,令人作呕的。他抱着她一直哭一直哭。仰天长喝,反手抓起长矛,直刺四皇子心脏。

      数久,大皇子登基,众望所归,万民欣喜。他曾在一副美人图上题字:“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终身未娶。
      靡儿,来世为人为妖为灵,托生女儿,也要遇见你。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后有传说。紫胤皇帝驾崩,死前伏于案前,手捧一画轴,嘴角含笑。宫人再来寻时无影无踪。

      5

      她猛然坐起。眼前还是药冢内,我坐在她身边,闻着往生酒香。“你醒啦,”我饮一口琼浆静静的看着她,问道:“梦里美好么?”她怔怔的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珠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忆刚才不可思议的梦。“你的来历我查清楚了,你前生身为帝王,不肯转世,说是要等待夫人,于是附身于诗经之上,千载已过,你不再是魂,已经成灵。与《诗经》已为一体。明白么?”
      她一脸懵然,不知所以。“那,桑靡她。。。。”她还记得桑靡。
      “如今源头已知,便出门寻她吧。你们不是早就有约定了么?”我酌了一口,真是好酒。
      子衿走前我从袖中拿出一精致小盒。盒内是一对玲珑玉璧相思扣,送她此物,说句俗的: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子衿离去时,我看见她在门口与一女子对视,两人傻笑。

      我是子衿,前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我有一位夫人,名唤桑靡。我们约定过,生生世世,托生女儿,也要遇见她。几经轮回,千年已去,我信守承诺等他回来。终于等到她,她款款走上前抱住我说一句前世我仿佛听过的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冥王有奇物,乃痴恋之人魂魄所化,藏于冥河畔边曼珠沙华花下,冥王每日用血浇灌此花,一日,花醒,花叶可同在,可扣情思,名曰:相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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