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成年季

　　星期一早晨六点半，操场中央，大部分同学睡眼惺忪，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站姿歪歪扭扭。
　　“学姐，人员基本到齐。”各班负责人将点名册交给张晓风，他认真地数着空白处，向池锦瑟汇报出席情况。
　　“什么意思？”池锦瑟转头看向他，有些不解。
　　“吴端学长和肖荆琦学长……”
　　“第一天就给我添堵，你组织他们准时进行活动，我去看看。”
　　“学姐，男生寝室你……”进不去，他话还没说完，池锦瑟已经跑出好远。
　　池锦瑟一路小跑到达男生寝室楼下，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吴端和肖荆琦的身影，她扫了眼时间，心里十分焦急。
　　“怎么了？”余笙从楼里走出来，看到池锦瑟站在前面，双手紧握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早上好，学长。”池锦瑟忙换上一副轻松的样子，笑着打招呼。
　　“你在等吴端和肖荆琦那两个小子？”今天是活动第一天，她却出现在这里，余笙便猜出原因。
　　“还有三分钟六点四十，我不能让他们大张旗鼓地迟到。”池锦瑟已经想到最坏结果，准备掩护他们偷偷地混进队伍。
　　“别着急，我进去看看。”余笙安慰完她，转身又进了楼里。
　　“学长早。”他刚走到楼梯口，迎面两个人步履匆忙跑下来，冲他打个招呼，迅速没了踪影。
　　“你们快跑，别管我。”池锦瑟见他们出来，小跑着跟在后面，大声嘱咐道，“低调点。”
　　这边，时间已经六点四十，张晓风见池锦瑟还没有回来，便组织大家绕着操场慢跑。
　　余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里走来，他暗叫不好，心里祈祷着池锦瑟快点回来。
　　“池锦瑟呢？”金海峰环视了一圈，人员整齐，活动执行得还算不错，体育部的几个人都在旁边监督着，唯独不见部长。
　　“学姐去厕所了。”张晓风没时间细想，随口扯了个谎，声音有些颤抖。
　　金海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继续向前朝正在跑步的队伍走去。
　　“学姐，你终于回来了，金主任在那里。”池锦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张晓风忙向她说明情况。
　　“辛苦你了，我过去解释一下。”池锦瑟寻着金海峰的身影走了过去。
　　此时，吴端和肖荆琦已经悄悄溜进了班级队伍，路过金海峰身边还神采奕奕地向他问好，完全不顾忌他紧绷的表情。
　　“主任，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刚刚去厕所了。”池锦瑟跑到他身旁，见他眉头微皱，赶紧解释道。
　　“今天的效果不错，继续保持。”金海峰声音平淡，转身离开。
　　“是主任教导有方，我们会再接再厉。”池锦瑟嘴上恭维着，根据他的表情，真猜不出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队伍跑了两圈后，又做了一遍广播体操，站在原地等指令。
　　“感谢大家的积极配合，一会请到那里排队领取早餐，今天的活动结束。”池锦瑟简单说了几句，解散了队伍。
　　“你们订早餐了吗？”池锦瑟见吴端和肖荆琦在原地没走，上前问道。
　　“没有。”肖荆琦打了个呵欠，声音沙哑。
　　“我去食堂吃饭，一起？”池锦瑟没等他们回应，径直向前走去。
　　吴端和肖荆琦交换个眼神，安静地跟在后面。
　　“起晚了？”池锦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看向对面的两人。
　　“昨晚回看篮球赛，熬了大夜。”吴端很快就解决了三根油条和两个包子，拿起豆浆喝了两口，皱着眉头，“怎么不放糖？”
　　“毛病真多。”肖荆琦暼了他一眼，拿起手边的豆浆，一口气喝光。
　　“我这是追求生活品质，只有猪才不挑食。”吴端擦了擦嘴和手，向后靠着椅背，一副酒足饭饱后的慵懒模样。
　　池锦瑟嘴角抽了抽，他这句话无形之中伤了多少人，看着眼前的食物，顿时没了胃口。
　　“继续吃，他的话才最没营养。”肖荆琦用眼神示意池锦瑟，见她盘子里还有一个包子，倒不客气拿过来接着吃。
　　见这两人吃饭也不消停，池锦瑟迅速解决了手里的半个包子，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她怎么走了？”肖荆琦从食物中抬头，只捕捉到池锦瑟的背影。
　　“你再磨蹭一会儿，整个食堂的人都走光了。”吴端语气透着不耐烦，转头看向别处。
　　“吃饭是个享受的过程，你得有耐心。”肖荆琦将最后一口食物吃完，不紧不慢地擦嘴，动作甚是优雅。
　　“你当是吃西餐，整这些没用的繁文缛节。”吴端面露鄙夷，起身离开。
　　“你等等我。”肖荆琦把桌上的碗碟摞在一起，送到回收处，快步追上他。
　　一年五班，李俊伟回到教室就趴在桌上补觉，张晓风将早餐递给叶尧，后推了推李俊伟叫他吃完东西再睡，他哼哼两声没有动。
　　“这次的英语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张晓风清楚叶尧的实力，但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训练上了，这边老师盯得也紧，压力应该不小。
　　“差不多了。”叶尧语气平淡，吃相斯文。
　　秦肆参加了上届全国英语竞赛获得一等奖，听说叶尧报名了今年的竞赛，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和相关资料都给了他，他看后受益良多。
　　这边，池锦瑟刚进班级，就见华念念面色焦急，脚步匆忙地从她身边跑过去，她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茱茱，她怎么了？”池锦瑟回到座位，向前面侧着身子的易茱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我哪句话触发了她的运动神经。”易茱耸了耸肩膀，同样的一脸迷茫。
　　池锦瑟也没在意，不久见肖荆琦回到班级，想起在食堂走得匆忙，忘记了正事。
　　“这周的升旗仪式是四班负责，下周轮到咱们班，你找三个同学一起负责这件事。”
　　“没问题。”肖荆琦答应得爽快，环视了一圈，人员就定好了。
　　“这周是四班？”易茱竖着耳朵听完，顿时来了精神，“演讲的是秦肆吗？”
　　“你认为他会做这么抛头露脸的事情吗？”池锦瑟甩给她一个白眼，发现暗恋也会让人智商变低。
　　秦肆在学校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各种比赛只要他报名，结果都是不出意外地获奖，真正的拿奖拿到手抽筋。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后，副校长金永学要进行讲话，经常都会带上他，号召全体同学向他学习。
　　华念念一路小跑到五楼，靠着楼梯扶手气喘吁吁，待呼吸平稳，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易显，门外有个学妹找你。”华念念在三年四班门口拦住一个同学，他进了教室直奔埋头学习的易显。
　　易显面上一怔，伸个懒腰起身出了教室。
　　“念念，这么着急来找我，想我了？”易显见她微低着头，脸颊通红，笑了笑打趣道。
　　“学长，你要出国留学了？”
　　“嗯，四月初就有考试，成绩下来就要走了。”易显猜是易茱告诉她的，也没在意，说出自己的打算。
　　“学长，你还能在学校待多久？”华念念抬头看向他，他面容俊朗，剑眉下是一双桃花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到这个星期结束。”
　　“学长，我的号码不会换，你到了国外……”华念念眼睛酸涩，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想到他是去国外学习，自己怎么能打扰他，话说一半就停下了。
　　“我知道。”他轻声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头顶。
　　“快上课了，我回去了。”不等他应声，华念念转身跑开，一股湿热的液体滑到嘴角，她舔了舔，真是苦涩。
　　大一运动会她参加八百米跑，一直领先其他人，快到终点时心急摔倒了，易显跑过来询问情况，她脚崴了不能再跑，站在原地不肯去医务室，易显扶着她慢慢挪到终点，她获得第十一名，错失了上领奖台的机会，脚肿得很高不能再走路，易显背着她去了医务室。
　　她还清楚地记得易显对她说的话，他说：“你真倔强。”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当时她坐在原地，疼得脸色发白，目光直直地望着终点线，挣扎着起身，他跑过来扶起她，她借着他的力量往前挪动，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仍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声音，到达终点，她满足地笑了笑，轻声开口，“谢谢。”
　　易显收起笑容，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进了教室。
　　转眼已是三月下旬，距离月考还有一个星期，吴端和肖荆琦在秦肆的辅导下，分数有了显著的提高，惩罚也积累了很多，晚自习期间，整个校篮球队队员都围在操场上，场面十分热闹。
　　“靠，都来看老子笑话。”吴端黑着脸，怒气冲冲。
　　“愿赌服输，如果联赛上不去，这脸真就不用要了。”肖荆琦倒淡定许多，事已至此，豁出去了。
　　“五次测试，吴端：36、42、50、61、72，分差是339，翻二倍共678个蛙跳。”
　　“肖荆琦：34、46、52、61、70，分差是337，翻二倍共674个蛙跳。”
　　“两人总分差是10分，五次分差都在10以内，乘上1000，共10000米。”
　　秦肆手里拿着一叠卷子，快速扫过上面的分数，不紧不慢地开口。
　　“可怕的数据控。”吴端小声嘀咕着，听到分数呈上升趋势，心里还是很感谢秦肆的。
　　“开始吧！”伍时贤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环视一圈周围，都是看热闹的表情，脸上涌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们也别闲着，跟在他们后面做，当是训练了。”
　　“队长，我想起还有事没做，我先回班级了。”
　　“队长，我今天下午就开始拉肚子，这会儿又有了反应，我去厕所了。”
　　“队长，……”
　　大家一阵风般溜走，伍时贤挑挑眉，教学楼走廊站满了人，一个个把头探出窗户，偶尔还传出几句加油声。
　　余笙和秦肆站在一旁，伍时贤拿来三个凳子，“时间应该挺长，我们坐着看吧！”
　　吴端和肖荆琦一脸黑线，脚下不敢怠慢，奋力往前跳。
　　“距离月考还有一个星期，从明天开始，分数过70免除惩罚，不过，这些还是要做完的。”秦肆悠悠开口，旁边的伍时贤看了他一眼，露出满意的神色。
　　余笙见吴端和肖荆琦暗中较劲，伍时贤和秦肆在一旁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担心，伸手推了推伍时贤。
　　“今天先到这里，明天继续。”伍时贤看出余笙的顾虑，适时开口，“拉伸一下腿部肌肉。”
　　林荫路上，徐徐的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易显和孟姝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操场那边，相视一笑。
　　“孟姝，我……”
　　“如果是道歉就不必说了。”孟姝打断他，面色平静，“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你早有出国的打算？”
　　“嗯。”
　　“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没关系。”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散步了。”孟姝抬头望着夜空，月亮散发出皎洁的光辉，她深吸一口气，忽感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
　　“上来。”易显在她前面蹲下身，一如往日熟悉的语气。
　　“我今晚吃了很多。”孟姝向前扑到他背上，头靠在他肩膀上，璨然一笑。
　　“还背得动。”易显手臂用力向上颠了颠，孟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赶忙搂紧他的脖子。
　　“你想谋杀亲夫。”易显猛地咳嗽起来，孟姝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他回过头笑容得意，孟姝脸色涨得通红，转头不理会他。
　　易显故意放慢脚步，终是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放下她，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
　　蓦地，易显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她回抱住他，快速眨着眼睛，嘴唇被咬破渗出淡淡的血腥味。
　　“一路顺风。”孟姝松开他，淡淡的月光下，她俏生生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笑得释然。
　　“进去吧！”易显心中一滞，语气不觉放柔。
　　“这次你先走。”孟姝摇摇头拒绝道，以前都是她先转身，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她突然想知道停在原地目送的人是什么感受。
　　“好。”易显眼神有些波动，克制住将她揽入怀里的冲动，转身离开。
　　孟姝身体微微颤抖，视线逐渐模糊，她用力擦掉眼前的障碍，视野又变得清晰，泪水又夺眶而出，她抬起手擦掉，眼睛被摩擦得通红，又肿又痛，她用力睁大眼睛，反复几次，直到视野里再没有落脚点。
　　“我不该喝这么多水。”
　　风吹过来，她环抱住身体，忽感凉意透过皮肤直通向心脏，凉得人瑟瑟发抖。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久久伫立，风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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