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倡自私

　　肇白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梦乡黑甜，他一醒来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屋外有些吵，他穿着睡衣就直接出去看看。
　　大人都在外面，许珊和许冬被拦在门后面不准出去。肇白把两小孩拨到一边去，自己在门后看。
　　那是几个警察在做调查。

　　老妈唏嘘道：“夭寿哦，这么水灵的姑娘。”
　　老爸脸色也不太好，“真的是作孽，怎么就发生这种事……”
　　亚坚哥在人群里，他在这一块有点威望，一小簇的人围着他讲话。
　　肇白觉得，人真的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他此刻不动声色地往外看，几个警察后是来来回回忙碌取证的相关人员。
　　他看到有个像电视剧里的装尸体的袋子，不禁往那里多看了几眼。
　　许珊声音细细地问：“小叔，外面是死人了吗？”

　　她竟然穿着件白裙子，昨天米白色的睡衣就把自己吓得够呛，不过肇白没表现出来，冷淡地说：“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肇白往警察里扫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那一天咄咄逼人的年轻警官。女警官打扮得很利落，问话时并不温和，但也不像那天对待自己甚至有点恶劣的态度，问完一个村民之后唇角往上一提，露出个带着点职业性的安抚性的微笑。
　　这份微笑在近晌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干涩，肇白看着她，她好像很敏锐，马上抬起头，和台阶之上只露出半个身子的肇白对上了目光。
　　女警皱了皱眉，她转头和同事说了几句话，竟然就向着肇白过来了。

　　许冬“哇呜”大叫，“那个警察叔……阿姨，不，姐姐，那个警察姐姐是冲我们走过来了吗？”
　　肇白往后退了一步，把许冬按到门前，头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楚沂。”女警自我介绍道，“你好，真不巧，又见面了。证件就不出示了，下面什么情况你应该也看到了。”
　　肇白说：“也不是很巧，”他声音有些沉，听起来不太愉悦，“这里是我家。”
　　楚沂莞尔：“我知道，很多人其实不太愿意和警察打太多交道，而且上一次我们的见面并不太愉悦，这里道个歉，职责所在，而且当时你并不配合。”
　　肇白看见爸妈看了过来，估计在疑惑警察怎么会找上自家儿子，他朝他们笑了笑，摆手示意没事，又转头把两个孩子轰到客厅。
　　他不擅和女性打交道，更何况楚沂已经和他道了歉，他突然有些局促了起来，手指掐着睡衣的带子。

　　他说：“你……你还有什么事吗？下面是死人了吗？”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明知故问！

　　楚沂点头：“死者是名女性，二十岁左右，是在你邻居家废弃的水塘里发现的，今天早上有人报的警。”
　　肇白吞了口口水，说：“我……在市里有工作之后就很少回家了，你要什么线索的话，问问这些一直住这儿的比较好点。”
　　楚沂摇了摇头，声音放缓道：“死者也是从市里过来的，她看起来并不像很有钱的，大概也是搭公交到的这里，我刚刚查了一下……”她尽管站在台阶下，眼睛里的光亮却好像要压过肇白，“又和你有关系，肇白。”

　　肇白呼吸一屏。

　　楚沂接着说：“中间转站的不说，到这个地方的公车只有66路，所以，你对一个曾经和你共坐一辆车的孤身女性有印象吗？”
　　肇白舔了舔牙齿，“不好意思…….我真的没，而且，我和那个，那个女的又不一定是一班车。”
　　楚沂笑了笑，没有要承认自己诱导问话的意思，“死者身穿黄色t恤和牛仔裤，身高一米六三，死相有点惨，她是活生生在这个水深不足两米的水塘里淹死的，我就不给你看了。”

　　黄色t恤？肇白明显愣了愣，公车上的女孩和暮色深沉里挣扎的白衣女孩的脸混在一起，一时不知谁是谁。
　　大概是女警天生不如男警有压迫感，楚沂好像专门练过这种课程，她带着点笑也不怒自威。
　　肇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个年轻的女警官，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声色严厉，现在换了种笑面虎的戏码，他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脸上也尽是颓败的神色，“楚警官，我知道这挺巧的，”他捏了捏眉心，看起来头疼极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能因为我莫名其妙卷入有死人的案子就这样针对我啊。”

　　楚沂说：“没有，我没有针对你。”
　　她居下却如同居高地轻声斥道：“下来。”

　　肇白手脚僵硬地下来了。他就穿着身睡衣，衣冠不整的，楚沂穿着整齐挺立的警服，化了点淡妆，肇白靠近一点就能闻到女人的味道，与之相反则是自己宿醉熏熏。
　　楚沂道：“那么，死者的手机里，”她眼睛分毫不让地盯着肇白，“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呢？”

　　她手心摊开，手机显示屏上，是公车里肇白望着镜头的带着点温柔的笑。

　　天地良心，他确实这么笑了，但他绝没想到会被拍下来，看起来像偷拍。

　　“回这儿的班车人一般不多，一个偷拍你被你当场抓包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很，多，吧。”楚沂把手机收回去，好像若有所思道，“一个被警方通知之后还会传讯的，证人，对了，也没有明确通知你不可以离开市区，你的人身还是自由的，你放心，我不是因为这个怀疑你的。”

　　肇白被她这一抓一放，一惊一乍搞得心里七上八下，沉默地看着她。

　　楚沂却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又是证人了，死者难道专门还从市区跑来这里自杀吗？你去准备一下，待会跟着我们的车会市里去。”

　　肇白绷着张脸，不知道说什么好，点了点头。

　　谁自杀选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地方，谁自杀前还偷拍公车里遇到的男生，谁自杀会这么……那张痛苦挣扎的脸又越入脑海，肇白反应过来她可能也喜欢自己，那是他的初中同学，这点后来警察会查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联系相忘于江湖的同学大有人在，肇白又带着点恶意地想，为什么他看到的她是穿着白色裙子的，难道这个世界还会满足自己的臆想吗？
　　那他希望哪天这个警察跪在自己面前忏悔自己当初的目中无人。
　　像那个，安静死去的女孩子一样，柔弱又谦卑。

　　对了，她真的很可爱。
　　以前班级里的饮水机没水了，碰上个女生总是娇娇柔柔地请男生帮忙换水，但她太害羞了，不敢叫人，到教室后面对着水桶犹豫了下，费力地自己搬了起来。
　　肇白那时候刚进教室，跟她说自己来。
　　女生涨红了脸，连声说谢谢，肇白直接在半空中接过水，手臂碰到手臂，甚至手指擦过了她的胸前。女生脸红得像樱桃，小巧又可爱。

　　她可能小心翼翼地喜欢自己，甚至在公车上偷拍自己，就这么想想，肇白就为他臆想中的女孩纯情的爱慕神魂颠倒起来。因为她也是不出色不出彩，所以自己遗忘了她，可怜的女孩却总想着自己……

　　但她死了。

　　她死了。

　　死在了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就是想想，都觉得太虐了，肇白一时间为她悲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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