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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之外
审讯室的百叶窗透过清晰的光束,警卫员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在袅袅升腾中扩散成朦胧的形状。
“姓名?”
“艾玛·伍兹。”
“好的。是这样,”警卫员点了点头,将笔录摊开放在桌面上,“伍兹小姐,刚刚有人报案说你寻衅滋事。我们想听一下你的陈述。”
艾玛叹了口气,有点疲于解释这场复杂的闹剧。
大概一个小时前,她经历一番波折终于找到了和艾米丽·黛儿分别的咖啡厅。
桌上的热饮还冒着气,艾米丽在靠窗的卡座等着她。她快走几步过去,但只来得及隔着窗玻璃招了招手,就不幸被店门附近的一名警卫员拦住。
看到站在不远旁那名绿眼睛的短发男人,艾玛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想拖累艾米丽,竭力维持着冷静和朋友简短地解释:“我可能要处理一点儿事情,我们晚些时候在庄园见。”然后她独自和警卫离开了。
这时候,惹起事端的男人早已醒了酒,但却比喝醉时更加擅长胡言乱语。
他口口声称挨了艾玛的毒打,义愤填膺地挽起袖子给审讯人员展示好几处淤青和伤口——虽然他的控诉没有一点儿是艾玛所为。
就连小镇的警卫员都忍不住再三试问:“先生,你确认没在回家的路上摔过跤或者磕碰到哪处花坛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男人嚣张地大叫起来,“她还趁火打劫,拿了我口袋里的零钱,这件事儿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证……”
警卫禁不住蹙了蹙眉,却顾及同事隐晦的眼色,只能意味深长地重新望向男人,保持着沉默。
“案情暂时没有可靠的证据。”警卫说,“我们不能因此给伍兹小姐定罪,所以你的指控并不成立,先生。”
话虽如此,在审讯结束之后的时间里,艾玛仍然没能离开警务室的房间。
天色开始暗沉,一名女警探好心地帮艾玛打开天花板那顶老旧的钨丝吊灯,趁此机会艾玛问她:“女士,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警探歉意地说道:“抱歉,按照规定我们不得不暂时拘留你十二小时,在确认结案封档之后放你离开。”
艾玛没再追问他们这是在遵守大不列颠的哪一条法律。作为在孤儿院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她过早地明白着有些规则存在于规则之外。
傍晚的时候,警探带着艾玛来到一间拘留室,一名大肚子的胖警卫懒懒躺在扶手椅上看报,眼睛偶尔象征性地朝负责看守的区域扫一眼,却只看不管。
铁栅栏将屋角的一片空间分隔开,里面已经蹲着两个罪名成谜的前辈。
艾玛走进去,选了一处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角落,坐在长凳上默默思索之后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假如十二小时之后,他仍然有新的借口……或者警卫们又出尔反尔。
她并不害怕拘留,更担心因此耽误庄园的事情,如果错过了下一次参赛的信息,或者损失了任何关于父亲的线索,那才是得不偿失。
她忧心忡忡地祈祷着一切顺利,然而事与愿违,拘留室木门传来一道刺耳的笑声。
那个小伙子哈哈笑着从走廊踱步进来,昂着骄傲的透露在栅栏前徘徊,忽而俯身看向艾玛。
其实他的五官倒还算清秀,只可惜一张口就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难听的嗓音进一步毁了整体的气质:“你的朋友还在等你?看来他要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哈哈大笑,一股隔夜的酒精恶臭悄无声息地飘散过来。
艾玛讨厌那股味道,嫌恶地侧了下头。小伙子见状却像狗馋荤腥似的,又不依不饶说了很多犯浑的话。
污言秽语让装聋作哑的大肚子警卫也忍不住向这里鄙夷地瞥了一眼。不过他很快就假装鼻子发痒,伸出手在鼻尖下搓了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移开了目光。
“如果你现在答应和我到镇子上的酒馆去耍一耍,我有办法可以让你立刻出来……也许我们还能见见你的漂亮朋友,你不是很着急出去吗?”
园丁小姐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向靠里的座位挪动。
“……”
却有另外一个声音替她回答道:“她当然着急了。因为我可等不了她太久——我是个耐心差劲的朋友。”
外面的狭窄悠长的走廊应声走来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
黑色的西装衣摆一直垂坠到膝下,裤腿包裹的双腿在映衬下笔直而迷人,同样深色的自然卷曲的头发。还有那俊朗的,阴影分明的五官。
这是艾玛第二次见到杰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在如此落魄的场合。
“你是什么人?”短发小伙撇了撇嘴,尚且未意识到局面悄然变化,他目光凶狠而狰狞地看向来人。
杰克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歪着头,眯起眼睛,像是在笑。可仔细看向他的嘴角,依旧只是没什么弧度的平线。
半晌,小伙率先咧嘴挑衅一笑:“啊,我懂了……你是她那相好的?丑话说在前,想英雄救美还是算了,哈哈,不知道几斤几两的小白脸,你这样的人……”
后半句话来不及说完,因为杰克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颊,直直将人捶得转了个圈,趴在墙上。
然后杰克从胸前的西装口袋拿出绣着蓝玫瑰的手帕,耐心地擦拭掉带着血迹的指关节,冷冷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哂笑。
“给你点时间,识趣的话就趁早滚开,因为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她好好谈谈。和我的……”不安分的小畜生。话到嘴边,他改了口,不无嘲讽地说,“和我的这位‘相好的’。”
艾玛打了个寒噤,头皮发麻。杰克深蓝的眸子定在她身上,但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是一句旖旎的情话,只感到整个黑暗世界都更加暗淡了几分。
另一边,等小伙子重新站稳,抬起头,苍白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红。
气愤与痛苦交加,他揉了揉拳头正打算喊警卫给这个肇事者一点儿教训,跟在杰克身后进来的两名警卫员却立刻拦住了他,低低交谈了几句。
小伙子古怪地看了杰克一眼,这下他终于迟钝地发现男人的黑色西装衣领上绣着不易察觉的玫瑰纹路。
那个家徽图案所代表的含义让他的面色瞬时变了,一句话也没多说径直从拘留室大门逃逸。经过杰克身边时还绕了大大一圈,仿佛那是什么需要教堂神父来净化驱邪的东西。
铁栅栏门再度被打开,艾玛从里面出来,杰克示意她跟他走。
月色将城镇的街道填得满满当当,起伏的鹅卵石路泛着水一样的波光。艾玛踏入干燥的河流,心底涟漪四起,一阵烦乱。
重获自由并不如想象中喜悦,她总感觉自己只是从一个麻烦脱离,又迅速撞进了另一个更大的麻烦之中。
杰克的心情糟糕透了。
偏僻的小镇上难得有间不错的裁缝店。老板在伦敦一间服饰店做过学徒,给伯爵夫人剪了十二年的礼裙纸样,手艺还算过得去,杰克平日里的行头大多在此添置。
今天他也照例去店里取定制的新西装,却猝不及防接到一个噩耗——他的衣服沾了灰尘!
该死的,那本该是件非常风流轻巧的晚宴款式,现在完全地毁了。
尽管老板再三表示它能够清洗干净,并看上去和从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但熟悉杰克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神经过敏的严谨人士,容不下这种程度的瑕疵。
在杰克踏上店铺楼梯时,他依稀听到有脚步声从后门溜走了。等他走上楼,愤愤地冲到窗子前,恰好捕捉到即将消失在视野边界的在逃犯。
又是她,艾玛——艾玛·伍兹!
离开店里,他憋了满腹牢骚想找她当面质问,可不久之后却从那个医生口里听到她锒铛入狱的消息。
好吧……恼哼哼的杰克不愉快地暗骂,任何部门都休想在此时抢走他的犯人。
他费了一番周章,主要是打了个几个电话。该死的接线员在午夜偷懒,伦敦的号码总是占线。
总之他最后还是成功了,现在弄坏了杰克老爷华丽新装的罪魁祸首就走在他的身边。
然而,或许是因为几个小时的消磨,杰克的怒意没那么锐利了,心口确实横着一股闷气不假,却又提不起兴趣再和她计较。
“晚上好,啊艾玛。”
杰克不喜欢这种尴尬的沉默,就清了清嗓子,故作友善地问候道:“我们还真是有缘。”
“是啊,挺巧的。”艾玛心神不宁地附和。
一路上她紧张了好久,心脏擂鼓似跳个不停,血液卖力地在胸口涌动。
她抬起双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就好像这能够起到什么安抚的作用。
仿佛听见她响亮的心跳,杰克轻笑出声:“放轻松一点儿,我也没那么可怕对吧?不管怎么说,刚刚我也算帮了你一个忙……”
清醒的善良在艾玛眼底缓缓流淌,她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谢:“是的,杰克。你肯保释我,对于这件事我很感激。”
“可你好像并不开心。”杰克点破。
艾玛并不否认:“我只是觉得,当一场由特权创造的不公靠着更大的特权得以修正,问题并没有得到实际性的解决。正义从未露面。一旦想到这个事实我就高兴不起来。”
三十磅的保释金显然不足以摆平她遇到的专属罪名,杰克掌握着远在金钱之上的力量。艾玛感到一阵头疼,这才是她真正惴惴不安的缘故,自己究竟一不小心牵扯上了怎样一个棘手的人啊……
杰克讶然地挑了下眉。
真是有些小看她了。这个小姑娘比他想象中更聪明细腻,善于察觉。
不过他的来历倒也不算什么秘密,杰克坦然地承认道:“小姐,你说得对,破坏程序不是件好事。这是我在伦敦时养出来的坏毛病。”
“你不缺钱,为什么到庄园来?”她又问。
杰克眼神里闪过晦暗不知名的光,他不想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
往事暗沉,让他的心思飘忽少许,手臂交叉抱在怀里,一只手的指尖下意识轻敲胳膊。
“……我想不是所有人来到这里都为了钱。”他说,幸福的人不会踏入欧利蒂丝庄园。
接着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步伐加快向前走去,语气倒有些像故作轻松:“求生者的活动区在十二点之前会落锁,建议你最好抓紧时间,拿出比疯帽兔跳树洞更积极的精神来,伍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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