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灵狩猎

　　离开中间人的酒吧，时间已过晌午。庄城领着雅达在南城无人的巷子里不断穿梭。一边走一边适当地回应着雅达犹如骤雨一般密集的问题。

　　“我们去哪？”

　　“马上你就知道。”

　　“飞过去吗？用你的能力——亿次空间。”

　　“这么快就记住了啊。不能，因为不知道过去的地方是不是会被人看到，顺带一提，我的能力真正使用的时候并不能随心所欲，还是要谨慎使用。”

　　“中间人的能力是什么？”

　　“这不重要吧，反正他成天呆着不动，也用不着。”

　　“……AA级代表你的能力很罕见？”

　　“是，能力不分大小，只是掌握的人多少。”

　　“所以会有人拥有同样的能力。”

　　“当然。”

　　“除了灵眼……我还会有别的能力？”

　　“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过一阵子才有，即便有，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掌握的人也有很多。”

　　“只能看见又有什么用……”雅达心中时常出现的某种负面情绪突然卷土重来了。在某个瞬间，在庄城侃侃而谈那些奇闻逸事的时候，又或是神秘的中间人让她浑身发热的时候，她几乎就要相信自己终于与碌碌无为而又形单影只的生活道别，成为一个“超能力者”或者是“魔法师”了，那种久违的欢欣鼓舞的感觉。但这会，她却清醒起来，自己的能力仅仅是可以看见那个面具和那团迷雾——所谓的灵体——这能有什么作用呢？很显然其他人，庄城、中间人、那些客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能力。虽然中间人流露出也许自己有潜力的意思，但并不是笃定。此刻的雅达感到莫名的焦躁，她渴望着加入他们，却又怀疑着自己。

　　一直大步向前的庄城突然停了下来，雅达一头撞在他身上。

　　“能看见已经足够足够了。虽说是常见能力，但相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很高的壁垒，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入场券。”

　　雅达摸着撞痛的鼻尖疑惑地看着庄城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庄城生气了。明明只是自己常说的丧气话，为什么庄城会生气呢？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一些难过，是自己的错觉吗？雅达不敢再出声。

　　沉默的空气让时间无限延展，只不过是数秒钟的沉默，却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

　　呼……庄城静静呼了一口气，僵硬的肩膀舒展了，又迈开步子。“快走吧，我饿坏了，在这里连个餐馆也没有，到地铁还要好走呢。”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又是那个时常迷糊时常微笑时常出人意料的他了。

　　雅达迟疑着跟上，生怕再出现尴尬的沉默，她决定在填饱肚子前不再向对方追加更多问题了。

　　在地铁站前的连锁日料匆匆用过午餐后返程。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在拥挤的人流中提到任何奇怪的字眼，聊着普通大学生的普通的话题。庄城带着雅达回到学校，却往校门的反方向走。雅达早已决定不管他去哪里只管紧紧跟着他。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高级公寓门前，庄城停了下来，从身上掏出磁卡在门口刷了一下，开门进入大厅。“到时候也给你配一张。”他摇了摇手上磁卡。

　　“这么豪华的公寓，你的家？”雅达吃惊道，要知道这所大学的本校区可是在东方市的市中心，周围商圈林立，可说是寸土寸金，住宅楼已经十分稀少，更不用说从大厅到电梯一路都装修得十分奢华的这栋公寓。

　　“我的家怎么能给你钥匙。”庄城笑起来，“这里是秘密基地啦，秘—密—基—地。”

　　“谁要你家的钥匙。”雅达也笑起来。感到二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放松了。“再说秘密基地是什么鬼这么幼稚，你是小孩子吗？”

　　“什么幼稚，不觉得很帅嘛？”

　　斗着嘴，庄城用磁卡刷了电梯，二人一路上行到楼顶。这里只能用磁卡通往单独的一层，而一部电梯也只对应当层的一户而已。因此电梯门打开，他们便已进入一套公寓房的玄关。玄关和客厅看起来十分宽敞，只开了夜灯照明，显得很昏暗。庄城将灯光开关打开，又拿了双拖鞋给雅达换上。雅达注意到鞋柜里放着几双运动鞋和男士皮鞋，显得很凌乱。走进客厅，这种凌乱变本加厉了，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到处散落着男式衬衫、外套，充满设计感的金属茶几和边几上到处是吃了一半或已经吃完了的零食包装袋、外卖盒子、罐装饮料瓶等。

　　“哎也……”雅达露出嫌弃的表情，拾起地上的一条牛仔裤，用两根手指捻着搭到沙发背上，与其他散落的衣服放在一起。“你们男生……”

　　“你可别’你们男生’，事先声明这可都不是我的。”庄城苦笑着觉得有必要捍卫自己的清白，“我的宿舍比你的干净，你想看我立刻带你去。”

　　雅达想起庄城趴在自己宿舍床边的景象，“我的宿舍哪里不干净了，那只是东西多……再说谁要看……”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要是庄城当真把她带去男生宿舍，被人看见，那还不如直接退学回家了。

　　还是转移话题为妙。“那这是谁的家？我们这么进来没事吗？”

　　“没事……吧，阿镇，在吗？”庄城喊着主人的名字，却没有回音，便逐间推门寻找，仿佛在自己家一般随意。“阿镇。”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庄城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摇手让雅达过去。

　　雅达跟着庄城走进房间，这似乎是个巨型书房，足足有40平米空间。进门一侧有整面墙的书柜，但是书并不多，倒是放了许多看着像电脑机箱的金属盒子、各种不锈钢和玻璃制的大小配件和工具箱等。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实木桌子，上面也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书房最里面摆放着许多看起来奇怪的电子器件，大多连接在电脑上，而同时连接着电脑的还有6块巨大的屏幕，乍眼一看感觉像是股票交易的办公室。因为房间昏暗的缘故，雅达并没有立刻注意到屏幕前方的黑影，其实是有人坐在椅子上挡住屏幕的光所致。

　　“阿镇，你又没出门了吗？偶尔也出去一下吧。”庄城一路踢开房间地上到处堆放的纸箱和泡沫塑料，站到屏幕前的黑影旁。

　　“没空。还差一点，本来打算今晚完成了让你去试试。”黑影保持着一动不动地姿势。雅达远远听到敲击键盘的嗒嗒声，看来是这位“阿镇”正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东西。

　　“不用这么赶也没关系，最近的悬赏没有一个适合的，还可以再等等。”

　　“没有准备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只靠我们两个的话，也只能慢慢来不是吗？”

　　“正是因为只有我们。”

　　“但总要休息吧？你整天不出门还老吃快餐，是打算做肥宅吗？至少偶尔也到学校食堂和我一起吃……”

　　“没空。我有用器械锻炼。”

　　比起庄城故作轻松的口气，黑影听起来十分沉稳坚定。虽然只是寥寥几句，雅达感到，庄城十分迁就着对方。

　　“那，阿镇，这个人手问题，其实我有个提案啊……”庄城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上次我说我发现了一个觉醒者么？我的同班同学……”说着庄城侧过脸望着门口。明白庄城是想要介绍二人认识，雅达慢慢走近，尽量不碰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这事不是已经说了么？只是觉醒了灵眼，如果这样的废物也想要大街上到处都是，不要增加多余的东西。”

　　雅达僵在原地，对方话语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敌意。

　　“阿镇……没必要这么说吧。”庄城慌忙阻止着。

　　“总之我反对，不要再提了。”

　　“可是……人我带来了已经……”庄城的声音越来越小。

　　打字的声音戛然而止。黑影站起身，书房的灯光突然全部打开，晃得雅达几乎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明，才看到有个乌黑头发、身材高大的男子倚靠在电脑屏幕组成的幕墙前，插着双手俯视自己，居高临下的眼神中不带有任何温度。

　　“让你听到刚才的话，对不住。不过我的意见你也听到了。”对方嘴上说着抱歉，语气中却丝毫感觉不到歉意。雅达感到深深地被冒犯了。

　　“如果这么不欢迎我，那我是不是直接离开比较好？”雅达诘问着庄城，后者露出万分为难的表情。虽然知道庄城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雅达常年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犹如刺猬的针一般，只想把一切让自己不舒服的氛围隔绝在外。

　　“别这样……阿镇，先好好打个招呼好不好？雅达，阿镇态度不好，不过他不是冲着你，是冲着我，你别介意。”庄城两边安抚着。可惜他的努力完全白费了，双方的手都紧紧抱在胸前，双目盯着对方，一看就是毫无缓和的迹象。

　　“我是受到庄城的邀请而来，不是自己要来的。”雅达冷冷地说。

　　“那真是令人安慰，原来不是死乞白赖求上门来的。”高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比雅达更冷。

　　“我不知道你的态度因何而来，但我没必要忍受你，你这样只是会让你的朋友难堪。”

　　“我的朋友有个坏习惯，就是从街上捡一些可怜的小动物，流浪猫之类的。”高个男子轻蔑地笑了一声，“但是我这里地方小，不能每一只都收留。”

　　“阿镇！”庄城慌忙制止。然而为时已晚，雅达已经难以忍受地冲出了房间，房门随着她离去地声音重重地关上了。

　　“哎，为什么……阿镇，有的时候我真不懂你！”庄城抱着头问道。

　　“不想增添麻烦的东西，就是这样。”回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立刻又劈劈啪啪敲击键盘的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望着男子的背影，庄城的脸上充满了无奈。他的嘴唇嗡动着，似乎还想要和对方争辩一下。

　　“如果你恨我的话，可以随意。想离开，也随意。我就是这么煞风景的人。”虽然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男子的语句却十分极端，听起来就像是下逐客令一般。然而这个只是男子性格的别扭之处罢了，他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走了也可以”的感觉，更像是再等待自己的最终审判。

　　“……”空气依然凝结着，只剩下机械的冷冰冰的劈劈啪啪声还在继续。

　　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许多次的庄城，在关门离开之前，只留下了像是自言自语的轻语。

　　“我永远不会离开，阿镇。”这句话像是弥漫的青烟一般消失在空气里，连是否被第二个人听到都存疑。

　　只是在门关上以后，房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用两手撩起前发，像是埋首在两掌之中叹息一般，男子在屏幕前撑起自己的额头，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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