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重非重

　　林桥带着山月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让山月先坐，他去给娘请安，晚饭的时候再带山月见过爹娘。
　　林桥走后，林山月在小厮的带领下参观林桥的院子，嘴角的笑怎么也忍不住。这些巧夺天工的装饰品，似乎活了起来，整个萦绕着一层愉人的律动，让无论多么不乐意的人看了，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好。比如带着林山月参观的小厮。
　　小厮名叫海参，跟另一个叫天星的，都是贴身伺候林桥的。今天轮到天星跟着林桥外出，海参从早上起床就不太开心。不能跟主子出去不开心，主子中途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得知不用他伺候却要他跟着另一个人，他更不开心了。主子是不是嫌弃他了……不开心。咦？海参跟着林山月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自己以为的不开心。主子的朋友比主子更帅气，他还对我笑了，我好开心，他还跟我说话了，声音好好听…….
　　“海参，闭上你的嘴巴！将军府的人快被你丢光了！”
　　林山月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小厮衣服，圆圆脸的男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海参，嘴角气鼓鼓的，真像松鼠。
　　林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带点怒气训斥海参：“不想要眼睛了？”
　　林山月看向林桥，“桥桥，没关系。”又问，“娘亲怎么说？”
　　林夫人听说林桥带了人回来，却说不清人是哪里人，家中是何光景，当然不同意人住自己府里。又抹不开儿子情面，勉强了同意人在府上歇两日。近来京中游侠并行，已闯了好几起案子。谁知道这个不明来路的人，又是怎样的身份呢？林夫人让下人收拾院子给林桥带回来的人住，被林桥给拒绝了，说是兄弟俩要抵足而眠。什么人都敢称兄弟！林夫人气得不再理他。
　　林桥也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尴尬，不知怎样跟山月说。但这会听到山月跟着自己称呼娘亲，怎么还气得起来？
　　“你这傻子，不能跟着我喊娘亲，要喊伯母。”
　　林山月乖巧无比地跟着林桥喊了一声，“伯母。”心底却在吐槽，人类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林桥拉着山月进了卧室，给他细细介绍家人情况。
　　“晚饭的时候，我带你去见爹爹和娘亲。爹爹人很好，就是长得有点凶……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娘亲人也很好，可能有些唠叨，问长问短，你如果不愿回答，推给我就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大哥……大哥也许今天不在，但如果见了，直接不理他就是。”
　　“二哥今年准备下场，可能也不会出来。不过就算遇见了，也无须担心。二哥最是温文尔雅一个人，嘿，简直不像我们将军府出来的。”
　　“我们本家，也只剩这些人了……我是府上最小的。”
　　林山月笑眯眯地听着，一边在心中与记忆中的人画等号。林柏瘦高个子，胆子有点小。林夫人温婉，林将军煞气重，不过都是很可爱的一群人啊。那就只有林家二哥没有见过了。不过……将军府真的只有这么点人？
　　“桥桥，我跟你进来的时候见过好多人，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
　　“山月，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怎么不通一点儿人情世故。
　　“呃？睡了一觉就长这么大了啊。”
　　“……”
　　两人一块聊着天，不一会儿海参进来传话：“少爷，该去用饭了。”用饭？林山月有些焦急。他只有人的形，没有人的神啊。林桥来到林山月面前，拉过林山月的手，“走吧，少爷带你去见‘娘亲’”。
　　林山月坐着不动，对着林桥笑笑，手上一个用力，就将林桥拉得俯下身来。林山月喊，张嘴，林桥傻傻地张开了嘴巴。只见林山月伸出一根食指伸进林桥的嘴里，摸摸后槽牙，摸摸舌头，摸摸舌根……戳得林桥干呕起来。林山月急急忙忙道歉，嘴上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心里却在想，原来人的嘴巴构造是这样的。
　　林桥挥挥手，问他：“你干什么！”
　　林山月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看林桥，砸吧了一下新长成的嘴，“摸摸人的嘴巴构造是什么样。”
　　林桥看着这样的林山月，什么气都没了。“摸完了？”
　　“完了。”
　　“去吃饭？”
　　“吃饭。”
　　海参站在一旁，早已成了一尊雕像。直到少爷狠拍了一下他的头，这才反应过来，忙行礼告罪。
　　一行几人来到用餐的地方，林夫人已早早地坐在上首。林将军和林家大郎、二郎均不在。林桥拉着林山月给林夫人行礼。林夫人看着林山月的模样，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凶神恶煞之辈。还算给林桥面子，笑着对林山月点点头，让坐下来用饭。林桥问：“爹爹呢？”
　　“你爹去军营了，今天不回来。咱们先吃吧。”
　　三人安安静静得吃着饭。饭后，漱完口，林氏这才问起明细。
　　“这孩子长得真让人心疼，就叫林山月吧？”林山月点点头，林氏就让花好送上一个狭长的小盒子。“初次见面，伯母也不清楚你的喜好，就让人准备了木簪，还望不要嫌弃才好。”
　　林山月有些惊讶，“木簪？给我的吗？”双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立刻就有些爱不释手。回头跟林桥炫耀，“伯母给我礼物了诶，我好喜欢。”又回头对林氏道：“谢谢伯母。”
　　林氏笑道：“你喜欢就好。”又问，“只是不知你出自哪个林家？”林姓在本朝乃是大姓，与江东谢家共掌海上交通的江东林家，与江南王家共掌天下粮仓的江南林家，再就是掌管朝廷兵马的长安林家。林山月觉得自己的出身不能为外人道，一时有些发懵，不安地看向林桥。
　　林桥站起来拉着林山月就走，“娘，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林山月回头看看林夫人，只见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林桥直喊逆子。林山月觉得不该就这样走，可他也不敢留下。万一被发现不是人类，又惹出事怎么办？走廊上，林山月拽拽林桥的胳膊，“就这样走了吗？”
　　“嗯，没关系。”
　　“对不起啊，你知道我来自哪里，我是真的不能说。”
　　“不能说就不说，我不会强迫你。”
　　林山月听着林桥的语气，笑问：“桥桥，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我是无根之水，诞于南湖……”
　　林桥也笑道，“你别逗我了，小时候的玩笑话谁会当真。”
　　原来是不当真啊。那就不怪我没说喽。

　　晚上，天星进来催了三次，林桥才带着林山月离开他的宝贝收藏室，更衣就寝，颇有些意犹未尽。
　　林山月跟着林桥躺到床上，可是他一躺下就想笑，实在是这么认认真真地睡觉太奇怪了。他自从有了自己的意识，还是第一次因为天黑了，该睡觉了而睡觉。林山月躺下，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接着又躺下。推身边的林桥，真好玩，哈哈。
　　林桥转头看向身旁玩得不亦乐乎的林山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但他的开心感染了他，他也跟着开心。林桥又想到晚饭后山月问他，是不是忘了他曾说的话。与山月相见的一幕幕场景又在脑海中浮现。
　　从湖中掠起，踏浪而来；从马蹄前掠过，身轻如燕......他以为那是江湖游侠特有的武术，叫什么，凌波微步，话本里不是这样写吗？可是看着他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这会是江湖游侠，武功高手？
　　林桥跃起身挠林山月的痒痒，这一碰好像戳进了棉花里，软绵绵一团简直不像人的身体。林山月被吓了一跳，生怕身体问题被发现徒惹人疑惑，再也不敢闹林桥，乖乖缩进被窝里装睡。林桥看林山月似乎困了，也就不再闹他，躺回自己的被窝，很快熟睡过去。林山月不想睡，趁着月色偷偷临摹林桥的身体。十四岁的少年郎，肤白如凝玉，眉眼似月光。明明还未脱离五谷轮回啊，可就是让人看了移不开眼。林山月一时看痴了。藏在衣服里面的部位看不到，林山月只好凭着想象将自己的内里捏造成一个雌雄莫辨的模样。林山月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还好相由心生，脸是自己的。这要是脸也需要变来变去，那得多可怕。
　　半夜的时候，林桥起夜。林山月好奇，也要跟着去。林桥好言好语相劝，“咱们一个一个去？”
　　林山月委屈道：“我害怕。”
　　“……”
　　于是，隔间的恭桶处，一个少年解衣欲一泻千里，另一个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盯着少年的某一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林桥被盯着，实在尿不出来，让山月转过身去。山月不情不愿地转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山月立刻回了头，接着又捂着眼睛转回去，掩耳盗铃似的喊：“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心里却想到他从小南镇来长安城的路上看到的一对狗熊。这两只狗熊玩抱抱，一只骑在另一只身上，上面的狗熊撅起屁股的时候，他看到了狗熊屁股中间的那一颗长长的东西。他一时兴起飘下去踹了狗熊一脚，换来两只狗熊的千里追杀不见敌人，他又化成一朵云飘远了。原来人类和狗熊长得差不多啊。可是，下面的狗熊没有这样东西，那么他是该有还是不该有？哎呀，真纠结。
　　林桥被他回头那一眼吓得差点尿到自己裤子上，急急忙忙收拾完，才叫林山月转身。
　　“完了？那走吧。”
　　“你不上？”
　　“不上。”
　　所以大爷您出来干嘛？
　　两人一前一后做贼似的跑回卧室，路过外间软榻时，天星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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