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扬的世间

　　推开窗，近来天空灰沉，空中大片大片的厚厚的低低的灰黑的浊云，仿佛压在心头一般，好像暗示着什么。

　　好远好远的地方是什么穿梭而过，带着巨大的呼啸声。

　　近处一望到头的街道，望到尽头，有一条长长的软绵绵的队伍，排队的人垂头丧气着，像极了没有生气的玩偶。

　　我看见卜安生在队伍不远处的围墙边靠着，手上拿着刚开的一听汽水罐，在令人难过的日子里扑哧扑哧地冒着寒气。“诶，原来排队的人有这么多。可是这队伍太长啦，而且登记安乐死这么慢的程序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少年转过头来看我，“科学家，你这么聪明，能不能为他们打造安乐死的机器啊。”

　　他说的话像是无声的彩色电视，可我还是听懂了。

　　我想问，那你呢，你想加入那个队伍里面吗

　　我看了下墙上的挂钟，是下午三点。秒针一直在“嘀嗒”地走着，很像卜安生。

　　卜安生来看我，看我做的机器。

　　梦里的卜安生唱着歌。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非常的柔和，就好像夜里的空中远远的星星。他的歌声轻轻地欢快的在梦里一直转着，我无法醒来也不想醒来。

　　夜里的时候，他在看我的草稿，上面写着对于那个机器所有的公式。他看完那些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做机器，而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但他终究是明白的。

　　其实，聪明的事情总是卜安生，学不会的才是我。

　　他看得懂我的公式，我做不出他要的机器。

　　天好像要亮了，街头长长的队伍还在，外面黑压压的云也还在。房间里，卜安生也还在。

　　我点燃了一支烟。一点火星，和一点灰烬从落在窗台上，也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安乐死。而我从小到大，与其说顺风顺水，不如说是带着别人给我的期望长大。

　　就好像，卜安生没来找我的话。我可以看着他，看一个下午。就好像欣赏一幅不一样的激昂的夺目的油画。

　　一天又一天，一样一样的事情重复着。

　　在卜安生眼中漫长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机器只剩下最后一个程序，机械屏幕上幽幽地泛着蓝色的光，代码还在不断地跳动输入，一行一行的极具美感。

　　我有种预感，我得多看看这个人。

　　当月色爬上半空，街道像蜿蜒进一条绵长的河流，夜晚的小镇躲在浓密的云朵下静悄悄地，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呼啸的声音。我的念想仿佛盛了满江的水，在心肠里沸沸作响，一个接一个的气泡撑起又破灭。

　　这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伸开来，慢慢地落下来，罩住了整个舞台。

　　卜安生做好了自助安乐死的机器，没有睡觉，他走到阳台站在我身边，手臂撑在栏杆上，“科学家，去睡吧，很晚了。”

　　我只知道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抬头看天空的时候，西南上空那颗星星闪了闪就不见了。

　　天亮的时候，卜安生让我陪他把机器摆到街口，我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原来也可以很漫长。

　　卜安生去和相关人员交谈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卡，只是没有我的。我急忙拉着他进去再拿了一张。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当队伍越来越短的时候，我去拉住了他的右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讪讪地收了回去。

　　这是一台刷卡自助的机器，服务对象是要安乐死的人。

　　我看着他把卡放在刷卡处，“嘀”......眼前的人终于化为灰烬。然后一股风吹散了地上的灰色的安生的灰烬，眼泪悄悄地从我的右眼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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