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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嗣
静璇自打知道这是一个有林妹妹,有宝哥哥的红楼世界后,一直处于呆滞状态。而贾氏此时也是默默想起了心事,四妹妹夫家虽五代单传,如今又只生了一个姑娘,可四妹妹是老太太亲女,好歹还有娘家母亲和兄长可以依靠。而自己虽然也是国公爷的女儿,生母却是良家出身的妾室,只因生母早逝,故而自小养在老祖母跟前,与嫡母并不如何亲近,嫡母对自己也只面子情罢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贾赦听说如今是越来越荒唐了,虽然幼时兄妹两人感情甚是不错,出嫁后也有些往来,但自先前的大嫂子过世后,自己也随夫君外放到任上,即使每年还有些节礼往来,但见不到面,如今的嫂子确实也是不大着调,情分自然也就渐渐的淡了。
四妹妹即便无子,林家的外甥女也尚有外祖家可以做依靠,而自己的女儿将来又能依靠何人呢,大伯父虽对自家多有帮衬,可毕竟已近花甲之年,自家老爷独木一支,也没有个嫡亲兄弟,堂兄弟们虽平日里相处的不错,到底也是隔了一层,且到了女儿这一辈,更是又远了一层,女儿无兄姐弟妹,自己与老爷年近四十,且当年伤了身子,调养了十几年才有了璇儿,以后也不会再有子嗣,且自打生了璇儿,自己便时常觉出身子骨的虚弱来,一旦自己有个不测,撇下女儿一人,老爷少不得会续弦,继母若是个刻薄的,自己的女儿该如何活得下去;便是上苍垂怜,让自己能活到女儿出阁,可一旦自己与老爷都去了,留下女儿一个人,娘家无人依靠,女儿的婆家难保不会磋磨女儿,若是自己的两个孩儿还在,如今也该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还怕没有人给女儿撑腰吗,只可怜两个孩儿幼年早夭,第三个孩儿于腹中时也没保住,如今只璇儿一个心肝宝贝,眼珠子似的呵护娇宠着,稍受些委屈,自己都如针扎了心般疼,若是将来没个好结果,自己还不如当初不生下她,也省的来人世受着一遭罪。
贾氏左想右想,越想越悲,扑簌簌的就落下泪来,两个丫头见主母不知何故竟怔怔的自顾流泪,都吓得大惊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陈妈隐约能猜到贾氏心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起,只得拿了帕子给贾氏。静璇抬头看见自家老妈不知为什么竟哭了,有些不解,虽不知贾氏为何而哭,静璇也还是爬到贾氏身上给贾氏擦眼泪,嘴里叫着:“娘,不哭,不哭。”贾氏见女儿如此反倒哭的更厉害了,静璇不知为何,也许是这具身体和贾氏母女连心,竟也心一酸,落下泪来,两个丫头想劝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湛从衙门里回来,见到母女两人泪落如雨,女儿还举着袖子给妻子擦眼泪,陈妈妈和两个丫头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又向两个丫头发怒道:“可是你们惹了夫人生气。还不从实说来。”两个丫头吓的噤如寒蝉,瘫跪在地。贾氏哽咽道:“不关她们的事,你骂她们做什么。”就让两个丫头退下了,陈妈将帕子交给沈湛,也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沈湛忙将帕子接过来与贾氏拭泪,又问道:“夫人究竟是怎么了,你心里有什么苦恼,只管与为夫说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有为夫与你撑着,你这般哭,为夫心里也难受啊。”又看了女儿也是泪痕满面,就又道:“你瞧咱们女儿也是陪着你一起掉眼泪,你又如何忍心哪。”贾氏听了,将静璇揽在怀里道:“就是为她,我才哭的,若不是为她,就是天塌下来了,又于我有何相干。”沈湛奇道:“我们女儿好好的,发生了何事,又如何会惹得你为她哭呢。”贾氏泣声道:“如今是好好的,将来又如何呢”沈湛道:“如今好,将来自然也是好的。”贾氏道:“如今是好,将来却未必会好。”沈湛道:“夫人此话何意?”沈湛心下焦急不已,却又不敢过分逼问贾氏。贾氏吸了口气,又闭了闭眼,咬了咬牙道:“夫君,我与你纳房妾室吧。”沈湛听了,越发急到:“夫人今日魔怔了不成,先是说些璇儿好不好的话,如今又说为我纳妾,我与夫人鹣鲽情深,如何容得下她人,夫人如今是哪里来的这些想法。”
贾氏见他意真情切,绝不是作伪,叹了口气道:“夫君,今生若无子嗣承继家业,延续血脉,夫君心中可有遗憾,百年之后,可会怪为妻绝了沈家香火。”沈湛听了,心下一沉,触动往年旧事,心下亦是悲切,又见妻子满面悲戚,形容憔悴,女儿在妻子怀里也是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忙将二人揽在怀中,道:“夫人何必如此说,便是我沈湛断子绝孙,那也是我的报应,是我对不起夫人,也是我害了我们的两个孩儿,我又如何能怪夫人,这么多年来,我原以为,这一生也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相扶相守,伶仃一生,不曾想,苍天怜悯,竟让我们于暮年时又有了璇儿膝下承欢,如今只盼我们璇儿能无灾无难,一生平顺,我这一生已再无所求,再无所憾,夫人也莫要再说为我纳妾这等话来,沈湛此生,唯夫人一人足矣。”
贾氏听他说完,不禁伏在丈夫肩头,放声大哭,直哭得昏天黑地,目眩头晕,沈湛知她心里这些年来心中之苦不啻黄连,如今虽不知因何触动了这桩心事,今见她哭得如杜鹃泣血般惨切,心中也是酸涩不易,滚下泪来,贾氏哭完了,便道:“若只你我夫妻二人,怎样也能过的,可是我们有了璇儿,我如何能让璇儿受委屈。”沈湛道:“璇儿怎会受了委屈,可是有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贾氏道:“并不是,我只是担心,璇儿没有嫡亲兄弟撑腰,且家中尚未分家,就是分了家,我们的家业,璇儿也不得承继,倘若以后受人欺负,那又该如何是好。”
沈湛听了妻子如此言语,心下又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道:“夫人不必担心,为夫绝不会让璇儿受半点委屈,璇儿虽不能承继家业,但可以承继母亲和夫人的嫁妆私房,这些年来,因着并为分家,咱们也不好私蓄产业,故而家里的田庄店铺宅院都是母亲当年的陪嫁,所得的出息,为夫置了些产业,也是放到母亲的嫁妆私房里的,一并交给舅舅家以照看母亲妆奁的名义打理的,以后我再将家中产业放一些到夫人名下,待璇儿出阁时,夫人添到璇儿的嫁妆单子里,既是母亲和夫人的私房给了璇儿,又不是沈家的祖业,只要舅舅家不反对,想来家中众人也无话可说。”贾氏听见他为女儿打算,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痛,道:“女儿便是嫁姿富盛,又怎比得上有个亲兄弟撑腰。”沈湛道:“自璇儿出生后,我也曾想过从几位堂兄家的侄儿中,过继一个来,也好让我们璇儿将来有个依靠,只是众多的侄儿们,便是最小的,也有十一岁了,又是三堂哥家的庶出,我只怕将来养不熟,反倒害了我们璇儿。”贾氏也只得叹了一声,二人都试了泪,叫了丫头进来,捧了水洗脸,又叫陈妈将静璇抱回西跨院好生照料。
回到西跨院的静璇欲哭无泪,一天之内老天向她砸了两个大雷啊,刚知道这是一个红楼的世界,还没消化掉呢,接着就是,听见她老爸老妈说她不能继承自己家的家业,然后就是,没有亲生的兄弟她竟会被人欺负,静璇好想哭,她这是什么命啊,上辈子无父无母被人欺负,这辈子成了有爹有妈的独生女还是会有可能被人欺负,静璇不禁在心里哀嚎,老天爷,你玩我呢吧,原以为这辈子带着记忆的重生是上天给自己枉死的补偿,没想到竟然是给自己我了个大坑,静璇不仅在心里暗骂:“这坑爹的老天爷啊,这坑爹的世道啊。”虽然这红楼世界的一些规则让她很无奈,但万幸的是自己有一对对自己疼爱至深的父母为自己做打算,想不自己的将来,也不会太糟糕的吧,如今,静璇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节下,静璇不禁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首民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煮煮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如今关外的年节虽与前世的民谣有些不同,但确实是过了腊八就越来越有年味了,贾氏命人熬了腊八粥,用了粉粳米,江米、小米、黄米,菱角米,栗子、去皮枣泥等熬的又秾又稠,又加了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桂圆、葡萄干、白果等干果,香甜而不腻味,静璇喝了足足一碗,还想再喝,陈妈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喂他了,还将她抱了出去放到地上扶着她让她自己走上一走,静璇心道:“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双脚沾地,不是为了让她学走路,而是为了让她消食。”
早在刚入冬时,贾氏就命顾新家的带着家中的媳妇丫头赶做荷包香袋,储藏过冬食物,沈湛早在头一年来关外上任时,就发现关外土地肥沃不下关内,甚至出产比关内还要强些,就置了些田庄别业放在贾氏名下,今年早让庄上的人晒了些干菜干果子,又做了些火腿肉干,因此沈家并不需要大肆采购年货,庄子上送来的东西不但足够沈家谷歌丰盛的年,剩下的也许足以让沈家又来做过年时的走礼所用,因此贾氏也就只带着家下人将房屋院落各处都细细打扫了一遍,有准备了送沈湛衙门里上司同僚,以及这三四年来盛州城同沈家较亲近的人家的年礼,有收拾好别人家送的年礼,虽繁锁些,但好在秦盛,严呈华等人素来都是得力的,给贾氏减轻了许多的负担。
年关一天天的进了,盛州城的热闹一日更胜一日,家家户户都在采办了年货,置办了新衣,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贾氏还按着关外的习俗做血肠蒸血旺,直到除夕,贾氏已带着人打扫好了庭院,一大早,静璇就是在一大片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醒来的,陈妈给她拿了一身新新的大红色的锦缎衣裳,又将她稀疏的头发在头上梳了个朝天髻,颈上带了个镶嵌了五彩宝石的福寿如意纹金项圈,抱到上房来给沈湛夫妻请安,陈妈抱着静璇给沈湛和贾氏请了安,静璇伸过手去,沈湛以为女儿是想要他抱着,忙接了过去,没想到静璇竟一把揪住了自家老爹的胡子,叫道:“爹爹,压岁钱,压岁钱。”贾氏见了,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忙扭过头去,竭力忍笑。
除夕过后,随着大雪一日日不停地下,盛州城的热闹也一天天沉寂了下来,大雪已经下了足足有六日了,关外冷的呵口气都能成冰,刺骨的严寒,仿佛将过年的火热都冻的冷却了。沈湛每日都吩咐秦盛带着人到房顶上去扫雪,清扫庭院内的积雪;贾氏又采购了数千斤的银霜炭,黑炭等,并且吩咐陈妈和灵巧每日都要将西跨院的屋子烧的热热的,又拿了床虎皮大褥子让陈妈给静璇铺在床上,生怕冻着她。
沈湛同贾氏叹道:“大雪下了多日还不见停,明年只怕粮食要涨价了,今年打下的粮食幸好家中存了一些,明年倒还不至于打饥荒。”正说着,就见秦大娘进来道:“老爷太太,柳条沟的柳庄头来了,要见老爷呢。”贾氏道:“今年的租子都交了,雪下的这般大,他此时过来,又是为的什么,”沈湛道:“我去看看吧,许是庄上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又何苦冒着风雪而来。”说着,就起身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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