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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窝藏娇
陆烟轻身着红色裙裳走近,见桌上的菜只动了几口,不由笑道:“你在等我?”
谁…谁要等你?!罗刹鸟瞪圆了眼睛,嘴唇嗫嚅颤动,忘了咀嚼的食物如沉铁重重压在舌上。
“我本来还纳闷你一个叱咤地界的大魔头跑人界来造什么宅子,原来是鸟窝藏娇不想人知道!如今被我撞破了,就别再装了,不过你为她准备的这衣裳还真是好看。”
陆烟轻伸肘撞了撞罗刹鸟,挤着眼笑道。“她长什么样子?你们怎么遇到的?等等…不会现在就在这宅子里吧。糟了,我一时兴起就穿了她的衣裳。”
罗刹鸟下意识向身旁看去,却见陆烟轻连忙起身后退与他保持距离,两眼望向四周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有她在的时候,罗宅从未如此寂静过。与罗刹鸟唇枪舌剑惯了的陆烟轻见他一反常态地沉默,猜想自己兴许是做得过分了,悻悻然往石廊走去准备换下红衣。
“既然穿上了…就不必再换了。”犹豫了好久却还是没能告诉陆烟轻这本就是为她做的衣裳。
“作为回报,不如今夜你来做一回我屋中的娇,如何?”罗刹鸟一手支颐,略带轻佻地问道。果然还是说笑来得容易。
陆烟轻一愣,旋即低头一笑,羞怯的、莞尔的浅笑,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双眸低垂着,抬手抽去发上的树枝,及腰长的乌发柔柔旋着散开似绽放的繁花飘然落下。她缓步走至罗刹鸟身边坐下。
罗刹鸟端坐时仍十分高大,陆烟轻将头轻轻倚上黑袍的肩,他撑在膝上的左手不由攥紧。
“你说我不懂女子的心思…”陆烟轻极悠极慢地说着,呼出的气散在微光点缀的空中抚过罗刹鸟的脸颊与耳畔。
“那你教教我,可好?”暖柔的指腹沿着他右手的掌缘抚过,她执起罗刹鸟放下的石筷。
“不知你可喜欢我的厨艺?”陆烟轻将筷子举至他的嘴前,朱唇微张,示意他张嘴。胸前的薄竹片不经意间触碰上他的臂膀。
罗刹鸟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他的视线自陆烟轻的眼眸下落,定格在她的唇瓣上。“我…我喜欢。”
那唇瓣扬出令人悸动的弧线,随后忽然张开,陆烟轻将筷子送入了自己嘴中,
她边嚼边止不住捂嘴笑道。“算了,看在你心有所属的份上就不逗趣了。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像女子,不懂女子的心思,难道我那么多戏本都是白看的吗?你真是不义气,这件红衣先押在我这儿,看你哪日会将心上人带来。”她笑完便手舞足蹈地沿着石廊一路跑去。
罗刹鸟一手锤上石桌,一手探上胸口,心跳还未缓平。
第二日,茶楼里街坊交头接耳好不热闹,坐在角落的两位虚音派弟子神情低落,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一行六人今日理应已离开宣京城,赶往鹤应山去拜见平玄道长。谁知四师弟他…他向往平玄一剑已久,却再也没机会学了。”方从江悲伤再次涌上心头。
虚音派以万行真人为首,千里真人次之,百步真人位居其后。三位真人门下各有众多学徒。相比之下,鹤应山上的人数加在一起也不及虚音派一位真人的弟子多。
鹤应山的平玄道长与虚音派万行真人早在两百年前师出同门,但奇怪的是拜于同一位师父门下两人的仙术却相互克制,交手时始终分不出胜负。
两人在师父故去后的第二日便自立门户。如今虚音派日益壮大成第一门派,平玄观则如百足之虫,成不了大气候却也始终不灭。可只要平玄观一日尚在,虚音派这“第一”的称号便背负得不自在。
平玄一剑与虚音剑虽相互牵制,但两派仙术本源终究十分相近,因此万行真人放下身段决定撮合两派相互切磋、贯通仙术,然而平玄道长并未答允。
直待得数十年前,玄尾门强攻鹤应山欲吞并平玄观时,万行真人率弟子赶到助平玄观化险为夷,两派才尽弃前嫌。自此虚音派得以挑选弟子前往鹤应山修炼,李无塘、方从江一行已是第七批。
坐于方从江对面的身材矮小的六师弟被搅得心烦意乱,不想他再提及四师兄一句。
只见矮小修仙人眉间一挑,匆匆掠了一眼方从江的神情,将话题转移:“说来也真厉害,万行真人门下的十三弟子况远去年刚从鹤应山学成归来,将那平玄一剑与虚音剑法一合,竟胜了大弟子应韶言。”
矮小修仙人继续啧啧称奇,道:“我若是应韶言,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当初就不应该拒绝去鹤应山的机会。”
方从江面上悲痛之色稍减,听了这话双眉反蹙了起来:“学仙术又不是拿来比试的,何必如此较真。”
六师弟瞪了方从江一眼。话不投机真麻烦,为何大师兄偏要将自己留下看着这呆子。
自己若是同他还有那死了的倒霉鬼一样定心修炼,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还不如转个盆满钵满,寻得他日好下山。哎,三日内必须启程离开宣京城,不知他们寻回噬妖丹了没有…
***
陆烟轻踏入醉雨楼,目光不自觉地往二楼阁子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视线便与齐刷刷立在珠帘后的三位修仙人碰个正着。
她暗暗长叹一声,随即双手叉腰,头向后斜方一甩,大踏步迈出了醉雨楼,由着他们跟在身后。
醉雨楼后,翻过两座小桥有一个僻静的巷口,陆烟轻往巷子深处走,拣了一扇木门靠着,努力装出一副痞样。若真有争斗发生,选在此处她可稍稍多半分胜算。
不一会儿,果然有三道人影斜射入小巷。
“说吧,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她拾了根草芥叼着,目光不客气地在修仙人身上打量。
“哼,是你究竟想要什么!”带头之人谨慎地扫视着小巷,上前一步道:“说吧,噬妖丹被你藏在何处?”
“客官,不会是搞错了吧?不就是服务不周嘛,有必要给我扣那么大的罪名吗?”
李无塘突然挥出袖中长剑,指向她眉间。“好端端一个凡人竟与妖鬼勾结,夺了四师弟搜查出的噬妖丹不止,还将他给杀了!落到我们手上还想耍什么花招?!” 话音刚落,乌黑长剑便脱手向陆烟轻身上刺来,想她先受些皮肉之苦。
事出突然,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要落跑。草芥落地,陆烟轻手指扣上木门的圆环一拉,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半开,她一个闪身躲入,长剑削落两根发梢。
这处小巷挨着繁华的宣京城中心,虽白天无甚人烟,但一入夜便摩肩接踵、热火朝天,是各类小赌坊和小店家的所在。
往巷子深处走便会陷入交错纠缠的迷宫,没有熟客领路定会在其中绕得七荤八素。陆烟轻扮成少年的模样在醉雨楼与小厮们混得熟了,便知道了不少龙蛇混杂的去处。
虚音派弟子们还在试着挤入半开的门内,陆烟轻早辨着道路不断侧身、俯低、翻跃,一口气穿过了三排密集的小屋。白天活儿干得累了,她便喜欢来这儿玩耍,如幼时与贪食在陆府的竹林间躲藏一样。
陆烟轻躲入一处绿墙后,噔噔噔!正有修仙弟子飞踏上屋檐自她身侧经过,怒吼道:“奶奶的,我就不信找不出这小子!”
此时走出深巷便是暴露。陆烟轻钻入绿墙边放着的大缸中静待修仙人离去。耳边不时听得飞剑如游蛇般穿梭,更有屋檐被刺穿、门窗被劈落的声响。
她挪了挪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正要闭眼睡去,只听得嘭的一声,土地公现身在本已有些拥挤的缸中,踩着她的肚子,手挥长拐作势要打。“还不快跟我走?”
陆烟轻心虚地笑着握上长拐,拐棍点地,两人立时没了踪影。待再睁眼时,已是坐在自己的榻上。
土地公怒意未减,要不是巷内乱穿的虚音长剑碰翻了一尊他的佛像,他还不知陆烟轻又惹了这么一个大祸。 “早就嘱咐你离四方井远一些,离妖鬼远一些,你就是不听!莫要被连累送了命还不自知!”
“可妖鬼们没有伤我,反倒是人想取我性命。”
“没有妖鬼作祟,又有谁会想害你一个厨子?哎,皆是因你身上这微末的神力让你能见神见鬼,带来无妄祸端。” 土地公背对着她,独自拽着胡子上的结解气。
“那难道神仙就不会害人了吗?”
“神仙高高在上,图你们什么,为什么要害人?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那土地公公…”陆烟轻忽然讨好地笑开了。
两个公字,她说了两个公字,不妙,不妙啊。土地公连忙摆手皱眉。“别别别,别求我。我官职小,清苦无香火,在天庭也说不上话,求我没用。”
“我就问问你何时教我仙术,告诉我治愈腿疾的方法?”
土地公纵使知道答案也难以回答,躲开她的视线时不经意发现原来自己正坐在榻上的红衣上。
“菩萨保佑!可吓死我了!你屋里怎会有如此妖邪的地界之物?!” 他用长拐将红衣挑得远远的,浑身不禁一抖。
“罗刹鸟的物什就是妖邪的吗?”陆烟轻拾起红衣反复查看,忽然见土地公悄悄顺着拐杖滑下床榻,便故意戳破道:“你是仙,他是魔,难道你还怕他不成?”
“怕!怎么能不怕!他斩过天上的神仙,对付我这样的小仙,只消看上这么一眼。” 面色发白的土地公咬着牙露出小拇指指甲上的尖尖。“彼岸炼衣竟然真的能做出来,小心啊,他…他对你有邪念!”
“你们老是误解他,他哪儿会有什么邪念?更何况也不是对我。”陆烟轻仰头笑了几声,突然将手中的炼衣盖到土地公的头上,土地公吓得蹦起,连忙拐杖柱地消失在屋中。
屋内恢复安静,院外异样的动静便听得更清晰。
陆烟轻躺了个四仰八叉,她也是许久没有在白天好好休憩一番。院内咔嚓一响,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片刻后,一只雪球滚进了小院,踉踉跄跄地左滚右翻后一头撞上了歪脖子树,撞击时迸出的响亮屁声让贪食满身是雪的伪装立时破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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