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当太阳升到头顶上，负责敲钟的人就把挂在后堂的小铜钟敲了三下，“咚咚咚”。
　　听到钟声响起，王夫子放下手中的书，说：“下课。”
　　等王夫子慢慢踱步离开，丙班的蒙童们才长舒一口气。
　　林巍悄悄地望着王夫子离开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起身。
　　“你看看，你看看。”林巍走到徐长松面前，把左手伸给他看，“夫子真狠心，给了我六板子。”
　　徐长松仔细瞧了瞧，的确，林巍本身比较胖，手上还有五个肉窝窝，几板子下来，左手就肿的合不起来，即使过了一个时辰，那红肿也没有褪去。
　　“回去让你那书童给你上点药吧。幸好只是左手，不然下午练字连笔都抓不起来。”徐长松说。
　　徐长松和林巍二人最初相识便是因为同样写得一手让王夫子都不想睁开眼睛看的烂字，然后一起被赏了一顿竹板炒肉，林巍对这个和他一样受罚的孩童便起了兴趣，慢慢地，两人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
　　实际上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徐长松最开始也是吃了戒尺的苦头的，刚进学堂那几天，手肿的像猪蹄一样，徐氏和王翠花看见了也心疼，默默地给他上药，不然还能去学堂找夫子理论不成？所有学子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没有道理别人能吃苦而你却娇生惯养。

　　徐长松眼见自己已经逐渐逃离苦海，不用挨戒尺了，也看不下林巍这个朋友还在苦海挣扎，只说：“你还是多上点心吧，明日夫子检查，又少不了一顿竹板子。”
　　林巍苦着一张胖脸，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书就想睡觉。”
　　用王夫子的话来说，这就不是一个读书的苗子。
　　徐长松抹了一把脸，也觉得痛苦，可背书这事，还真不是他能帮忙背的。徐长松虽然也教过学生，可那都是十六七岁，从中考那个战场里杀出来的学生，本身的自律性和自觉性都不需要老师来教导。
　　“不然效仿背千字文那次一样，和你一起背书？”其实也就是个蠢办法，背书也就那回事，徐长松认为林巍之所以读不好，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集中，容易被别的东西吸引注意力，两个人一起背书，可以互相监督、互相鼓励，而且小孩子最喜欢比较了，一个背的好，另一个肯定会努力追赶上来，最好再超出一大截，看到小伙伴惊讶或者羡慕的眼神，这样小孩子的成就感会很高。
　　徐长松会在适当的时机多夸他几句“你真厉害啊”“你怎么这么快，我还没背好”示弱，偶尔在林巍被送来的点心或者新鲜事物吸引注意力把他拉回来，这样就磕磕绊绊地把书背完了。
　　“嘿嘿，极好极好，那就麻烦松子你了。”林巍笑的脸上的肉都有点颤。

　　这时左云枫也走了过来，说：“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我能加入吗？”
　　徐长松和林巍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有些迟疑的眼神。“云枫能加入进来督促我自然是欢迎的。”林巍打着哈哈憨笑道。
　　左云枫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长松的方法极好。”
　　林巍挠挠后脑勺，不解：“什么意思啊？”
　　“几个人走在一起，其中一定有人可以当我的老师，选择学习他们的优点，对他们的缺点，要注意改正。”徐长松解释道。
　　左云枫笑着点点头。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林巍说，“不过现在是午时了，是不是应该去吃饭了？”对着两人挤眉弄眼的样子颇有些滑稽，逗得徐长松和左云枫都笑了。
　　左云枫告辞离开了，林巍也迫不及待地去跟他告别，学堂不设食堂，他们二人一个家在县城，一个离家近，中午时分都是回家去。

　　丙班只剩下几个离家远的孩童，吃着简单的干粮。徐长松就留在室内，等着他大哥徐长柏。
　　没多久，徐长柏便来了。
　　“松子，等久了吧。”徐长柏把手中拿着的食盒打开，里面放着八个拳头大的白面包子还有两个鸡蛋，一个装满清水的竹筒。
　　兄弟两人坐在一起分食食盒里的东西。包子是王翠花做好了给徐长柏的，因为担心徐长松是小孩子不懂饥饱，便没有分开装盒，都放在徐长柏那里。
　　包子是香菇荸荠馅的，吃下去鲜美又脆生生的，徐长松吃了两个便说饱了，徐长柏揉揉他的小肚子，确定是不能再吃了，就把剩下的都扫荡掉，留下一个鸡蛋放在长松的书箱里让他饿了的时候吃。

　　未时，丙班又坐满了孩童。王夫子在一个个的纠正孩童的坐姿以及握笔的姿势。
　　“腰挺直，身体不要倾斜。”王夫子抓到一个坐姿不准确的孩童，“不能趴在桌子上，坐好！”
　　“毛笔是这样握的吗？你看着。”王夫子拿着只毛笔给林巍示范正确的握笔姿势，“把虎口放开，拇指按住笔杆，你的无名指和小指要在下面抵住。不对！不要翘起来。”林巍的小指不自觉地翘起来，被王夫子敲了一下手板。
　　林巍皱着一张胖脸，粗短的手指不灵活地握住笔杆。
　　“对了，就是这样。慢慢地下笔，一横一竖……”王夫子认真地指点他，看着林巍写的字有些模样了，这才从他身边走开去观察别人。
　　徐长松握着毛笔，笔尖蘸着墨水对着描红本子细细地写着，墨腚的质量不是很好，磨出来的墨水不仅有颗粒而且气味有些难闻，但也不影响他练字。徐长松下笔很慢，一边描红一边琢磨着横竖撇捺。
　　描红是很传统的一种训练方法，适合初学者使用，每隔一页都是红色的标准楷体字，上面覆着一张较薄的透明纸。
　　毛笔字入门难，如何起笔、如何收笔都是学问，每一笔之间的衔接都影响着字的结构好坏，当然还有美丑，徐长松就因为一手丑字被王夫子赏了好几顿竹板炒肉。
　　“比之上一次有进步，字的结构要再紧凑些。”王夫子走到徐长松身边看他的描红，道：“没有力度，这里太艰涩，运笔要这样顺下来，中间停顿下来就不好看了。”王夫子握着徐长松的小手带着他写了几个字让他感受一下力度。
　　“夫子，是这样吗？”徐长松又试着写。
　　王夫子点点头，“嗯”了一下，又道：“硬毫笔运笔用不了多少技巧，最好还是用软毫笔。”
　　徐长松不懂，问：“夫子，硬毫笔不比软毫笔好用吗？”
　　王夫子抚了抚胡子，道：“用软毫笔来练字，开始时难度会更大一点，写字时要掌握提、按、换峰等技巧才能写出结构工整的字来。”说到这里王夫子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诚然开始时用硬毫笔练习是快，但是之后一旦换成软毫笔就会寸步难行，笔力艰涩。而先用软毫笔习字，再换硬毫笔也能运转自如。习字是没有捷径的，要勤学苦练，不能偷奸耍滑。”
　　也就是该花的功夫一定要花，别想着偷懒。
　　徐长松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笔，朝着王夫子点点头：“是，学生明白了。”

　　一个时辰后，外面钟声响起，王夫子也没有拖沓，直接宣布下学。
　　徐长松甩甩自己练字练的松软的手，深深吐出一口气，起身去把砚台和毛笔上的墨水清洗，放在一旁晾干，再把凌乱的桌面收拾干净。
　　蒙童下学的时间比甲乙两班早，徐长松并不急着赶回家，因为他还记着自己的小伙伴呢。
　　回头一看，林巍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可怜见的孩子，都累坏了，不过再累也得把他抓起来了。
　　“起来了起来了～”徐长松拉长了声音，在林巍耳边叫唤。
　　林巍连头都没有抬起来，闷声道：“让我歇会儿。”
　　“等回家去了，你肯定没有心思背书，你也不想明天再挨几下板子吧。”徐长松劝说道。最后还是左云枫也走过来，两人好歹把林巍拉起来了。
　　“第二卷的内容比较长，里面都是由对偶句式写成，对仗工整，朗朗上口，多通读几遍，印象深了，自然而然就背下来了。”左云枫笑道。
　　“云枫说的极是。”徐长松点头。
　　林巍只能幽怨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拿起《幼学》来读：“……桃李在公门，称人弟子之多。什么什么长阑干，这两字怎么念？”
　　“苜蓿，一种植物。”左云枫说。
　　徐长松知道林巍的性子，太复杂的理解不了，便道：“也就是金花菜。”
　　“好好的金花菜干嘛起个什么复杂的名字，”林巍撇撇嘴，“不过金花菜摊鸡蛋饼很好吃，回家让我娘给我做。”林巍好似闻到了苜蓿摊鸡蛋饼的香气，吸溜了一下口水。
　　扯远了。
　　徐长松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让他继续背书。
　　林巍在苦背，徐长松就和左云枫小声的交流着学习经验，徐长松多经历了一世，阅历丰富，左云枫年纪虽小，谈吐却也不凡。
　　等各自的家人来接时，林巍在徐长松两人的监督下也能流畅地背完第二卷了，林巍不是个笨的，稍加引导便能很好的背完书。
　　三个小伙伴彼此告别后，徐长松就牵着大哥的手，迎着夕阳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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