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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萧青原
我叫萧青原,我妈在我刚学写字时就讲了,她跟我爸是在青青的草原上相识相爱再有我,所以起了这么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
我爸十七岁入伍,在部队里干的运输兵。我出生那年他申请退役,满周岁之后他和两个战友合开了一间小公司。物流性质的,起步阶段辛苦,经常需要他们三个老板自己出夜车跑长途。
头两年我妈除了在公司里帮忙,就是带孩子。她高中毕业后自学考了会计证,一直做着出纳工作。
我爸开始创业那年为了凑齐各个部门的人数,动员她辞职到公司里兼了个财务经理的职务。行政经理跟客服经理同样是由另外两位老板夫人担任。
只是随着公司发展规模扩大,各方面步入正轨,她不想影响到我爸,主动离开做起了全职太太。她的观念比较传统,男人在外面忙事业,她留在家里照顾老公和孩子就好。
平日里和几个要好的朋友逛逛街,大多数买回来的都是我爸跟我两个人的衣物用品。
用她的话说,我爸是老总身份,我要上幼儿园,只有她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不用浪费钱,有几套必要的外出衣服和应酬首饰就行。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妈从小吃了挺多苦。她是遗腹子,外公病逝时外婆挺着大肚子,待生下女儿后又被婆家嫌弃,月子一半都没做完就被赶了出去。
外婆去世早,我妈一直心怀愧疚,觉得有一大半是因为她的缘故。在我六岁时我爸公司组织了一次到孤儿院的献爱心活动,一半为了宣传,一半是我妈的提议。她在电视里看了一集介绍本市孤儿院的节目,一下子就勾起来早些年那些不好的回忆。
公司里上上下下从老板到员工都带着家人孩子,这是一次事先联系过媒体朋友的集体行动。大家打扮得很朴素,装着半卡车的粮米油水果,还有一张大额支票来到孤儿院。
我妈在出发前和我好好聊了聊,她的初衷,过往经历,还有希望我能明白尊重和善待他人的必要性。我小时候脾气不太好,说话做事经常只顾自己痛快,极少考虑别人的心情。她一直想给我改过来。
在孤儿院的见闻确实促成了我的一些改变。
认识大大小小不同年龄却都有着悲惨身世的孩子们,使得我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人生百态,生命的无奈和自己有多幸运。
从这天起,我妈带着我养成了定期捐款捐物,有时间就来看他们的习惯。
我一天天长大,渐渐变成她希望自己儿子成为的样子。脾气温和,性格开朗,有爱心。唔,还有一些适合由别人讲出口的词。
而六岁时在孤儿院度过的这一天,究竟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一天其实只是让自己有了八年后在这里认识某个孩子的机会。
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纠缠他一辈子的男孩。
......
我爸的公司越做越大,我妈作为总经理夫人,也相应多了许多社交活动,交了更多朋友。忙得家里请起司机和保姆阿姨,而她只在周末偶尔下厨做一顿饭。
小时候每年去两次孤儿院,有时候是家里的司机陪着,有时候是我爸公司的叔叔阿姨陪着。
我妈没有再去过,她和我在家里商量讨论,安排妥当每个月的捐款捐物。童年时寄人篱下的不幸生活和现在优渥美满的幸福家庭,似乎让她本能的想要远离那个世界。
我没有这种顾虑。和里面的孩子接触多了,你会发现同情或者可怜是他们最不需要的感情。从逆境中被迫早早成熟的小孩子自尊心强,敏感且防备心重。从小就能区分大人是在作秀、可怜他们,亦或是真正的关心。
比如小我四岁的小七,腿部先天缺憾没有换来家人的加倍疼爱,反而是两岁时被亲身父母直接抛弃在孤儿院门口。
李院长当时和那一对年轻夫妻当面沟通过,试图劝说两人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并且愿意帮着联系好心人捐助。可对方丢下一句治不好、不想要个累赘拖累他们一辈子,扬长而去。
里面每个孩子都有一段悲伤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往,他们自己也宁愿遗忘。只是无奈的现实放不过他们,伤痛渐渐结成厚厚的茧,包裹住最柔软童真的一部分,悄悄埋藏在心底深处。
提前和李院长约好过去看望的时间。十四岁时刚刚结束初恋,没有像好哥们描述的伤心,甚至因为彻底摆脱掉每天的缠人撒娇而有些解脱。
初恋女友在分手时哭着痛诉我越来越冷淡的态度以及从不开口说爱她,我只能在心里回答:抱歉,我对你确实只有一点好感。
正反省着自己是否太过冷血无情,被老妈提醒快一年了还没去过孤儿院,分手带来的最后一丝影响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电话里李院长提到最近有个特殊的孩子要被送进来,八岁大,实际年龄近九岁。养父将男孩捡回去不到三年因车祸去世,养母独自抚养一对亲生女儿和养子非常吃力,不得已只能送来孤儿院希望再有善心家庭收养他。
我家是没法了,老妈的心结一直在,从没听她说起要收养孩子的事。我将自己过去的时间定在那个男孩到的同一天,想着先看看孩子什么情况,再打听其他人有没有意愿。
男孩,虽然已经八岁快九岁,但身体健康,只要性格上还过得去,很多家庭都会抢着要。李院长其实是在开后门。
C城的秋天很美,路旁的红枫绚烂如火,像是在热情招手迎接每一位经过它们的旅人。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几天后要和高年级踢的球赛,我的心情不错。
到了门口,司机先行离开,我拎着两个装满饼干牛奶巧克力的零食袋直接朝宿舍楼走。孤儿院只占据城市边缘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却容纳了六十多个孩子和十来个工作人员。
正对大门的一排用于办公和教学的平房,过去就是缩小版的篮球场和宿舍楼。我在快到球场时猛然停住脚步,前面几步远的墙角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洗得起毛褪色的红裤子,大的不合身的女式薄外套,头发细细软软在脑后绑成一个小包包,看着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孤零零地蹲在泥地上不知道划什么。
大半年没过来,原来这里又多出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小妹妹,你一个人躲墙角边上干嘛呢?”我放下袋子,凑上去笑着问她。
被我突然出现吓得坐在泥地上,看见那张带着委屈惊讶的小脸,我连忙抱起她。份量不轻,小小的个头没想到长得还挺壮实。
壮实,不该用在小姑娘身上,但在孤儿院的环境下生活,健壮不生病其实是最好的祝福。
没理会她的轻微挣扎,直接抱着往小操场上走,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玩泥巴,而不是和其他女孩子们一起跳跳绳踢踢毽子。
见到我出现,小七他们都围上来,大半年没见相互之间也没有别扭隔阂,一直拿他们当成朋友的自然心态,想必他们也能感受到。
指指墙角放着的零食袋,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跑过去拿。小八问起怀里好看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要住进来,原来她不是里面的一员?
肩膀被她拍着,错愕中我松开手,她扭着滑了下去。下去前一句“我是男生”将所有人都震住。
不论是装扮还是长相,这分明就是个小女生,难道?
想起李院长电话里提到的八岁男孩,难道就是她?
转头发现不知身份的孩子在朝外跑,我回过神几个快步追上去,一把抱住,可不能让她一个人跑出去。
剧烈的挣扎,小手小脚胡乱踢打在身上。但是没有像其他孩子一直哭喊尖叫,只是沉默的抗争,所以我忍住。直到一次猛踢被直接命中要害,我不得不松开手,闷哼出声。
等到痛感稍缓,刚准备再追上她,却发现小小的身子正直愣愣地立在两步外。她的前方,大门处,李院长和守门的老爷子站在那。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皮箱,一个小纸箱,纸箱上搁着个小书包。
“这孩子长得真叫人看着心疼,跟个小姑娘似的,只是他养母家里经济太过困难。青原你也看见了,身上穿的衣鞋都是捡他两个姐姐旧,只有书包是养母心疼孩子刚上学给新买的。纸箱里装着他养父在时买的玩具,全给他带着做个念想。家里两个亲生闺女都顾不过来,也没法怨他养母,都不容易。”
午饭时间,李院长拉着我站在食堂外头说话。食堂里面几排长桌椅上,其他孩子吃得欢快热闹。只有他,叫王一深的男孩,一个人缩在最后一排的小角落。
挑一筷子饭粒放进嘴里,嚼两口吞进去,再夹一根青菜,愣愣神咽下,没见他吃其它菜。
突逢巨变,不清楚家里大人是怎么跟他解释,他又是如何温顺地听从养母安排来到这里。越是乖巧越让人瞧着心酸。
吃完饭,李院长安排小七小八两个十岁的孩子带他到楼上宿舍。男生少,住得没那么挤,有三个空床位给他选。
看着瘦瘦小小的背影跟在小七身后一声不吭地低头朝前走,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陪着李院长回到办公室,推门就看见皮箱纸箱跟书包,我找了个给他送行李的理由,抱起三样东西快步往宿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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