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别扭的邵飞雪带着这点早就被顾连天看破的心思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倒是搅得顾连天心潮澎湃不得安宁。

　　时间很快来到了初三，练兵一开始，全年级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恨不得上厕所都掐着表。邵飞雪是住校生，中午吃过饭也不回去休息——她这倒不是不想，以她偷懒的能耐，一躺床.上就不记得下午还有课了。初一的时候好几次因为下午迟到，被刘老师抓着领子立在教室门口罚站，就这样，她都能倚着门口的柱子睡得香甜。

　　刘老师实在没有办法，初三了也没有罚站的空闲，只好下了死命令：邵飞雪同学中午不许回宿舍午休。

　　前文已述，邵飞雪小同学向来知错必改，态度端正良好，表情乖巧和善。于是，她改中午吃过饭在教室睡觉，有时下午上课了还醒不来。刘老师气得拿书卷成卷儿敲她的脑袋：“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邵飞雪能屈能伸，低头认错：“刘老师，我这次真的知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然而刘老师一出门就又趴在桌子上睡得流口水。

　　她成天学校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生活无限充实，顾连天却愁得慌，他本来想找个机会问问邵飞雪高中要去哪儿上的，硬是没钻到合适的空子。好不容易打算趁着邵飞雪中午一个人在教室的时间打探一下消息。

　　结果刚推了推她的胳膊，这人就迷迷糊糊挣扎起来，半死不活眼睛都睁不开，估计没看清他是谁：“诶诶诶你别碰我，让我先睡会儿，我都快困死了，有什么事儿下午再说...”随即脑袋一歪直直睡到下午上课。

　　顾连天为此咬牙又不好说，倒是被他同桌，就是那个圆.滚滚的汤圆儿发现了。这厮自打发现顾连天喜欢看邵飞雪的作文和周记本儿之后，就自觉掌握了班长的惊天大秘密，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一腔子责任感，也是因为暗搓搓憋着想看热闹，恨不得撺掇着两人立时立刻蜜里调油，双宿双.飞。

　　他仿佛经过了很久的深思熟虑，极其慎重地拍了拍顾连天的肩膀：“上吧，被选中的少年啊！你眼光不错啊喂。”

　　顾连天悚然一惊，几乎怀疑自己出师未捷先遇情敌。

　　唐渊看着他惊诧的表情，竟然难得地低眉笑了笑，眼皮雪白柔嫩如桃花瓣儿，覆下来挡住了眼神，认真道：“她是真的很好。”

　　但是毕竟是非常时期，学习紧张，老师家长对早恋更是讳若蛇蝎，谈之色变。唐渊也不敢顶风作案当这个危险的小红娘，只好安慰顾连天道：“等上高中就好了，我妈说上了高中她就不会管我管的这么严了。再说了你看那动画片里都这么演，高中生一边谈恋爱一边探案历险，拯救世界的。虽说是动画片吧，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我们到时候估计也差不多。”

　　顾连天看向唐渊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上了高中就轻松了，小学生都不敢做这种春秋大梦！转念一想，家长和老师也是不容易，为了哄孩子读书，真是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事后钻着话儿的空子，继续哄着小孩好好学习，也是一种良性循环，这点倒和邵飞雪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这种话从小学一直说到大学，本质上和吊在傻驴眼前的胡萝卜没什么区别。

　　唐渊浑然不觉，颇畅快地笑了一笑，双下巴上的肉都微微一抖，看起来对未来充满憧憬：“嗯...说到考什么高中，我们学校可是一中的附属中学，一中又是市重点，大部分人都惦记着上一中吧。你家那个成绩不是刚刚能够着一中的录取线儿么？”

　　听了这句话，顾连天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言之有理啊！

　　邵飞雪千里迢迢来这所中学读书，当然是为了本市重点高中了，不然何至于这么小就出门在外独自求学呢？以她的天赋和成绩考一中不算难事，只要再用心些就行了。

　　想通这一点，顾连天的心就放平了，心底一踏实了，肚子也跟着饿起来。中午他心心念念想跟邵飞雪打探信息，连饭都没顾得上去吃。

　　顾连天的肚子很合时宜地一声响，落在唐渊耳中不啻雷震。他脸色顿时一变，脸上的肉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自己肉滚滚的胳膊，表情是壮士断腕的悲戚与壮烈：“我这真没吃的了，一点儿都没！刚才下课的时候就被那帮小王八蛋搜刮干净了！再刮就得生刮我的肉了啊，你要是实在饿得慌...就啃会我胳膊吧，肉.感充足还软.绵绵的，我经常啃。”

　　顾连天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伸手从唐渊夹克衫内袋里掏出两块热乎乎的巧克力。

　　唐渊悲从中来，捂着这次真是空荡荡的上衣口袋，气都快要喘不上来：“养儿...不孝,久病床前无孝子，寒门学子一朝长成.人，掠走年迈老父退休金...”

　　顾连天看着唐渊的眼神越发和善，声音极其爽朗：“啊别这么说，毕竟我们好兄弟，零食这些身外之物何必分彼此呢？你要是再娇嗔老师就要过来了啊喂！”

　　这话效果立竿见影，唐渊立刻坐直了身子，看向黑板的眼神专注而热烈，表情严肃而认真，没坚持十分钟就扭头对着顾连天嬉皮笑脸眉飞色舞：“其实我书包内袋里还有一盒巧克力，榛子口味的！特地藏的，还饿着呢吧，要么要么？”

　　顾连天眉毛一挑：“我拿了你怎么办，还想跟上次似的？”

　　唐渊尴尬地扭扭身子，低声道：“别提了成吗？很丢人的！”

　　顾连天正埋头做笔记，头都不抬道：“知道丢人还不好好藏好喽？等下被他们看见又要没了。上次可真是吓死我了，说起来你.妈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他这次可没咋咋呼呼。”

　　唐渊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我妈专门来学校跟校方交涉的，我可不想跟初一那会隔壁班那个女生一样。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顾连天忙里偷闲瞅他一眼：“你说的是何菱吧？”

　　唐渊叹息道：“就是她啊，你说说多惨！我要是跟她一样成天被人指指点点，说这些闲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顾连天制止道：“别胡说八道，她都已经退学了，你这么说跟咒人家死似得。”

　　唐渊道：“我知道不能这么说，就是她退学了以后吧，我老有种下一个就是我的感觉，想起来就挺害怕。”

　　顾连天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她能跟你比吗？你有个那么好的妈。”

　　唐渊道：“你说得对，我也就是有的时候想起来背上一凉。上次的事多亏了旁边是你，谢了啊，兄弟记着了。”

　　顾连天道：“这都好说，你往那边看，再叽叽喳喳老师就该过来了，刚刚可往这儿瞅三眼了都！”

　　唐渊终于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话了。顾连天看着他憋着难受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转了转笔继续听课。

　　可惜心思却彻底回不来了，顾连天琢磨着晚上得跟家里说一声。原本按着他的成绩，是计划着去省里重点高中读书的。不过这也不难，省城路远，高中又是很关键的时候，家里人本来就有点儿舍不得他出去寄宿，要是在一中读书，就能住在家里了。顾连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展望着未来内心充满希望。

　　临近中考的一个月，班里的气氛浮躁了起来，毕竟正值最念旧情的年纪，一群孩子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感觉骨肉分离一般痛苦。像顾连天这样惦记着快点考完好上高中的不是没有，可像他这样迫切的就彻底没了。

　　唐渊算是唯一一个理解他的心思的人，看着顾连天探头探脑偷着瞅邵飞雪的样子，噗嗤地笑出声：“我说班长啊，矜持点儿，快被人家发现了。她刚刚就往这边看了一眼，我都看着了！”

　　顾连天心道她天天偷看我，这还用你说？一边想一边又觉得美滋滋。

　　唐渊看他不说话，严肃了一些继续追问道：“你真决定考一中了啊，以你的成绩，省重点没问题的吧？”

　　顾连天点点头：“我早就跟我妈说过了，她本来就舍不得我跑那么老远去住校。再说，要是成绩真的好念哪儿都一样，一中升学率也很高，每年都有好几十个考清华北大的吧。”

　　唐渊有点意外：“你还真是铁了心。”

　　顾连天庄重地点点头：“嗯，我就决定考一中了，反正是不会变的，志愿表都填好了。”他故意将自己的声音调的极大，确保隔着几排座位的邵飞雪能听到。

　　邵飞雪闻言果然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不过这已经足以让顾连天心旷神怡了。

　　唐渊专心听着顾连天讲话，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他闻言理解地点点头，转眼抬头又是一脸坏笑：“你.妈这么舍不得你啊？可你家那个人家可是11岁就出来住校了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说你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啊？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凑人家身边去，说真的你说她会不会瞧不起你啊，妈咪的亲宝贝儿？”

　　顾连天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道：“她才不会在乎，她喜欢我。”

　　汤圆儿被噎了一下，掷地有声道：“呸！真不要脸！”

　　然而，“真不要脸”的顾连天因为心里有数儿，任唐渊如何嘲讽戏弄他自岿然不动，唐渊渐渐觉着没趣味只好暗自咬牙，当时的他还太小，不知道自己被这个早熟的小王八蛋塞了一嘴狗粮。然而内心感受却从不骗人，唐渊可不是会压抑自己的人，连着几天都将自己的零食盒看得严严实实，不给顾连天一点儿顺手牵羊的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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