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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毒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楼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的伤在一瞬间同时爆发了强烈的痛感,剧痛立刻侵占了他的大脑。
狠狠皱眉,复又闭上眼睛隐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住了痛感。再度睁开眼,明楼打量了四周,只是一动就带得铁链作响一片,他这才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牢房中央,所能依靠的着力点竟然是勒得伤口猖獗叫嚣着的铁链,不禁苦笑。
不过倒也替他省了不少心。
明楼的头疼病有两个致命伤:一是剧痛,痛到除了服用阿司匹林或者止痛药,其他法子根本无法缓和那种疼痛,若是没有药,明楼只能靠死死按着额头太阳穴,或是痛苦地用手一下下敲打着;
二是梦魇,而且是由他内心最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幻化而成的梦魇,就如发生在眼前一般真实到可怕。这往往发生在明楼精神疲惫不堪,思虑过重的情况下,他有时会难以克制地喊出一句话,大吼着惊醒,常常是一身冷汗,半晌才能平复下来。
这对于一个特工来说是绝对致命的。
所以明楼很少让自己陷入沉睡,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到了一个顶级特工应该做到的——周边只要一有动静他就立刻惊醒过来,无论多么轻微的声响,哪怕仅仅是有人从他房间前悄悄走过,他就会敏感地睁开眼静静等上一会儿,直到确定安全,才又继续睡下。
长此以往在这般浅眠下,他的头疼病愈演愈烈,尤其近几年,严重时甚至疼得好几宿都睡不好觉。一瓶阿司匹林用不了多久就会吃完。
在家时,明楼的神经没有特别紧张,当有时间休整上一会儿的时候,他还是愿意服用一些安眠类的药物让自己沉睡上几个小时。不过通常阿诚都会守着他,然后按时将他唤醒。
如今在这样差的休整环境下,他根本不可能熟睡,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入睡,这也许就不会出现说梦话这样危险的事。
最近烦扰他的事太多,明楼还真有点害怕自己在睡梦中暴露些什么。
有条黑影在快速朝他靠近,来人脚步极轻,明楼虽然伤重虚弱,但凭借过人的警惕还是察觉到了。
仅仅是两个呼吸的瞬间,来人就摸到了门边,手法极快地捅开了牢房的门,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一眨眼就闪了进来。
那黑影甚至都不看明楼一眼,就开始四处查看牢房有没有安装窃听器。
明楼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一身狱卒装扮的人。光线很暗,明楼模糊地看到,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普通到扔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
但明楼还是从那人的眼睛里认出了他。
待来人摸索完走到跟前冲明楼一点头时,明楼冷笑一声道:“你来干什么,不死了?”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那人说话极其不友善。
“让你失望了,还活着。”明楼也不恼,接过话。
“明楼我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你!”那人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你明知道我最恨别人在我布下的局里横插一脚!谁允许你不经我同意就打乱我计划的?!”
“那你当初经过我同意了吗?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我的兄弟去赴死。”明楼毫不客气地说。
“你跟我之间的赌局是你输了!谁让你违反规则的!”那人气极,声音里带着愤怒。
“我输了吗?”明楼装作不明白地笑,“我的筹码比你大,起到的作用也比你大,你该清楚。”
“我真不知道到底我是疯子,还是你是疯子!”
这人,竟是早已死在明台刀下的王天风!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既然要赌生死局,没有人比我合适,疯子。”明楼叹了口气,只微微放松了下身体,就带动得铁链哗哗作响一片,“而且,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
王天风没再搭话,他看了牢房外一眼,又走近几步察看明楼的伤。满眼触目惊心,到处都是伤痕,鲜血浸染了全身,身上的白衬衫染满了血色破烂不堪,视线所及之处就有好几处伤深可及骨,肩上那被烙铁烫过的枪伤更是惨不忍睹。
明楼察觉到王天风正盯着自己左肩的枪伤看,他叹了口气道:“子弹还在里面。”
“你还撑得住吗?”王天风正色问,话语间满是担忧。明楼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王天风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汽水瓶,里面装的是白水,举到明楼嘴边。明楼也不客气张嘴喝了起来。
“阿诚现在代替你的位置了?”王天风问,明楼点头算是回答,前者微微沉思,说道:“你撑住,我来想办法。”
明楼不由摇头笑了,叹道:“想不到,我明楼居然也会有靠你的一天。”
王天风一顿,冷笑道:“想不到?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摊上你这么个生死搭档我又怎么想的到?明大少爷,你若是撑不过去,这后果你想的到吗?同生共死的誓言下,我毒蜂岂不是得给你这条蛇陪葬?”
明楼轻笑两声,骂道:“你大爷的,我明楼有这么容易死吗?老子还想去维也纳度个假!”
后者面色一僵,瞬间变了脸,几乎是失声回骂道:“维也纳你个头!果然是兄弟俩,一个德行!”说着就自顾自朝门外走去,没好气地说:“我每天最多有五分钟的时间能见你,只要你被押回来。如果……你没被带回来,我另想法子。你还需要什么赶紧说。”
“阿司匹林。”明楼毫不犹豫地说。
两人倒也不分场合依旧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着,最后又转眼恢复正色。
毒蛇与毒蜂的默契,他们两人懂就够了。
王天风没回答他,快步退出牢房,重新锁上门环顾四周离开了。
头疼,钝痛一阵阵袭来,搅得本就混混沌沌的脑子更是一团乱。奈何现在即使是按太阳穴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
深吸一口气,明楼只能暗自忍着,希望这该死的头疼赶紧捱过去。
阿诚只堪堪睡着了一小会儿就叫噩梦惊醒了,起床时整个人状态极为疲惫,脸色铁青眼里有许多血丝。偏偏此时有人叩响了房门。
三长一短,军统。
阿诚顿了顿,小心地靠近门边,掏出枪握在手里,微微打开一条门缝。顺着门缝只看到一顶压低的黑色礼帽。门口的人缓缓抬起头,礼帽下的脸,是王天风。
阿诚瞪大了眼睛,立刻让开门将王天风放了进来。
“你没死?!”阿诚十分惊讶,王天风摘下礼帽缓缓坐下,说道:“很意外?毒蛇见到我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阿诚,你还太嫩了。”
“你见过我大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日本人对他做了什么?”阿诚听王天风说见了明楼,立刻着急忙慌地打听自家大哥的消息,也不管王天风话里的刺。
“你急什么?像什么样子?”王天风皱眉,极其不满阿诚的表现,他示意阿诚坐下,说道:“关心则乱,你这样子,怎么骗得了日本人?”
阿诚也知自己心急了,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王天风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毒蛇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但是拖得久了,不好说。”
阿诚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虽然话难听,但王天风的语气里分明有着担忧,这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恐怕明楼已经受刑了,而且伤势很重,再多几次刑讯逼供,可能会撑不住。
阿诚双手握在一起死命地捏着,王天风看着阿诚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想了想道:“想把毒蛇救出特高课,根本不可能。”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大哥把命丢在里面吗?”阿诚怒道,王天风瞪了他一眼回击道:“难道是我让他进去送死的吗?”
“就是你把他逼进去送死的!”阿诚狠狠瞪了回去,语气极其不善,甚至有了些杀气。
王天风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纠结谁是谁非还有意义吗?事到如今,他是不可能活着走出特高课的……”
“不行!我……”阿诚刚要发作,王天风打断他的话说道:“但是,他可以半死不活地被抬出特高课。”
“半死不活?”阿诚先是一愣,随即又要发作,谁知王天风又打断他的话道:“然后他死了,就不用再被送回特高课。”
“你说什么?”阿诚几乎懵了,一会儿不可能活着,一会儿半死不活,一会儿死的,可就在下一秒,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抬头看着王天风道:“你的意思是……”
王天风点点头,说道:“但是你必须想办法见他一次,而且得单独见。毒蛇既然要把你摘出去,就得摘得干干净净再没有疑点才行。而且,外面的局势,他也必须知道。”
他指的是明镜和明台依旧住在明公馆,还没离开的事。
阿诚缓缓点头,神色痛苦,他低声说道:“再见大哥一次,我还要伤他多少?上一次是一枪,这一次呢?得伤他多少……”
王天风没作声,站了起来,戴好了礼帽,缓缓走到阿诚身边问了句:“你身上有阿司匹林吗?”
阿诚顿了顿,立刻从衣兜里掏出一瓶药递给王天风。王天风一手接过药收好,一手搭在阿诚肩膀上,说了句:“交给我。”阿诚注视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王天风打开门,环顾四周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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