貮界

　　所以镇上的人们看到他时，神情就似是撞鬼了一样...
　　因为他真的已经是“鬼”了。
　　枝彰无力地跪在坟墓前，思绪乱成一团。克蕾特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你这是什么反应，还不开始动手？不掘出来怎么知道尸体还在不在啊？”
　　他眼怔怔地看着克蕾特卷起袖子，以一种刚才没有的精力把木牌扔到一边，然后把石头一一掘出来。白色的大褂沾上了尘土，没一会儿，克蕾特整个人闹了个灰头土脸。纤指被尖石划得破皮，血丝从裂口处湛出。
　　“...妳一直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他的语中有一丝沙哑。
　　“不是你，是你的双生。你要是死了我跟谁在说话？”
　　克蕾特头也不回地应道，毫不把这个讯息当作一回事。
　　“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枝彰想她，但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想也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这重要吗？”
　　她这样反问。对她来说，这一点也不重要。他和她，连朋友也算不上。
　　在感到哀伤的同时，枝彰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妳是怎么知道的？特地去查？”
　　克蕾特的手停住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挖掘下去。
　　“是啊。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你说过你们老家在镜陆镇，父母住在镜壹镇，父亲是镜湖附近几个镇的封地主。这样的身份很容易打听，没几天就找到你家了，虽说那时你的父母好像已经因为马车掉下山崖过世了。不过那个人啊，比你还要讨厌，一听到我说起另一个世界就把我赶出来了。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死掉了，真是报应不爽。”
　　“妳到过我家？那妳有看到其他人吗？我妹妹呢？”
　　枝彰着急地爬过去，抓住克蕾特的双肩，把她转过来。目光对上的一刻，克蕾特恍神了一秒，接着就被被迫停止挖掘的恼怒便盖过了其他感情。她拨开枝彰的手，一脸不悦。
　　“没见过！整座宅子除了那个混蛋和一堆护院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我找那个混蛋时绕了整所屋子都没见过别的女生。”
　　枝彰松开了手，双眼发怔。小清在两年前已经不见了吗？
　　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家？和另一个我相处得不好吗？还是去找父母了...这应该不可能，他们也不熟。
　　克蕾特瞪着他好一会儿，回头又把前面的石头挖下来了。一只失去温度的手暴露在他们面前，接着是身体、腿、头部...
　　尸体是身首分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人替它合上。它全身裹着白色，脖子的部份染满鲜血。它披头散发的，指甲不规则地断了。
　　枝彰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种想吐的冲动，倒是克蕾特一脸淡定。
　　事后灵珰问起时，她说在实验室看各种尸体多了，什么感觉也没有，还没说完就被泪眼盈眶的灵珰一把抱住。
　　克蕾特拨开尸首的头发，露出一张和枝彰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样子，怎样说也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他是怎么死的？他是因何而死的？
　　克蕾特回答说，那人曾经成为封地主，却因为滥权使得民怨四起，最后新的封地主为了平息民愤而把他砍首。
　　他死之前到底在想什么？
　　他因何而不甘？
　　他有想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吗？客死异乡的他有什么遗憾？
　　没有人知道答案。
　　两人对着尸体沉静半晌，最后，枝彰把它的双眼瞌上，盖好石头。
　　那是枝彰坚持要把墓地还原，按克蕾特的说法，实验已经做完了，这里是哪个样子也没什么关系了。
　　枝彰拿着木牌，那显然是女性的字迹。碑文并没有下款，他也猜不出这是何人所立。不可能是小清，她的字一向用力，没有这一份柔和。
　　枝彰把木牌郑重地插在石头群中央，站立起来。
　　墓地和他们刚来时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曾经被克蕾特破坏。
　　枝彰朝墓地三拜，深呼吸后，转过身看着一脸不耐的克蕾特。
　　“回去吧。”
　　他的工作，可不是看到墓地就能结束的。
　　应该说，恰好相反。
　　故事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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