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少女心

　　呼吸困难。
　　睁开眼睛一片黑暗。
　　而这片长了毛，带有体温的黑暗并不打算离开。

　　“六一，下去。”
　　男生在它肚子下面闷闷地开口。

　　“喵——”
　　拖得极长的一声，尾音辗转，一波三折，带了点委屈的意思。叫完了，挪挪，将屁股盖在了主人的脸上，尾巴卷来身子边，占领土地。

　　这只恃宠而骄的猫。

　　宋山尽坐起来，脸上的那只球就‘骨碌碌’滚到了床脚，并艰难地挣扎了几下。他划开手机，才九点十几分。
　　“喂，六一。”他懒洋洋唤道。
　　胖球还在床脚挣扎。
　　“你看你肥的都翻不过身了。”

　　胖球又艰难地翻了翻，似乎想推翻主人的定论。
　　然后好像失败了。
　　“喵！咪喵——”真难听，都叫破音了。

　　宋山尽捂着耳朵，伸手拉了它一把，它翻过身就立在床脚把毛都竖起来，鸳鸯眼睁得又圆又大。
　　他笑了：“你看上去活像一只刺猪，最肥的那种。”

　　电话铃声一响，它就收了毛‘蹭’地跳出去了。宋山尽倚回床头，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慢慢接了电话：“怎么？”

　　“上次说的英语论文，写了吗？”
　　“没。”
　　“没？”
　　“嗯，不高兴。”
　　“那你什么时候高兴？”
　　“世界末日吧。”
　　“……”

　　不过打电话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宋山尽，明天我就去你家。”
　　“你别，”想到这个扑克牌脸要来他就害怕，“我今天就去图书馆。”

　　“好，你今天不做，我后天就去你家。”

　　对面的人作势要挂，宋山尽拦住了他：“姜述。”
　　“什么？”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碰到一个偷试卷的姑娘？”
　　“是假装试卷是她自己的姑娘。”
　　“我也碰到了。”

　　对面顿了一瞬，口气充满怀疑：“就你那试卷？”
　　“对，就上次考试，还是空白的卷面。”
　　姜述想了想：“也许没脑子的人都相互吸引。”
　　宋山尽笑了笑：“比如我和你。”

　　“嘟——”
　　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六一跳到柜台上去捞小鱼干的包装袋，发现自己的爪子不够用，就跳回去，舔着脸去蹭宋山尽，喉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宋山尽抬手，揉了揉这只波斯猫的脑袋。

　　——

　　白林绵从书架上抽下来两本外国小说，走出来，环顾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中年人坐在窗边看书。
　　图书馆里弥漫着古旧的味道。

　　她走回之前挑好的座位上，座位是面对面拼起来的长桌子，她的这张可以坐六个人。白林绵将书放放好，侧头却看见自己身边有棵植物，已经蔫巴巴的没什么精神了，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可是今天忘记带水杯出来了。

　　白林绵抬起头，惊喜地看见自己斜对面有个一次性杯子，随便压在两张白条纹废纸上。
　　可能是别人不需要的，她应该能用，浇水而已。
　　她拿起了一次性杯子，意外的是杯子很沉，里面有大半杯水。

　　打水的地方很远，在二楼的阳台，得走七八分钟。
　　挺好的，省得她去打水了。

　　于是宋山尽夹着英语资料回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白林绵把他五分钟前才打好的水一滴不漏的喂给了在他看来已经死的差不多的铁树。

　　韩红看了想打人。

　　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宋山尽耐下性子向座位走去。

　　白林绵倒完水就看见之前朝思暮想的小哥哥抱着英语资料英俊潇洒地走过来，她放下杯子，赶紧把自己对面的书拿过去，空出对面的位置，然后一脸娇羞的等他坐到自己对面来。

　　今天运气怎么突然就变好了？
　　可能是自己长得更漂亮了。

　　接着，心心念念的小哥哥拿过了她手边空荡荡的一次性水杯，放到了她斜对面以为是废纸的那两张白纸上，抱着手中的英语资料，最后，在她斜对面那个位置坐好。

　　场面在此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白林绵选择低头看书，来逃避冷酷无情的现实。

　　直到又有一个人过来，坐在了白林绵的旁边。白林绵始终没敢抬头，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坐在她旁边的好像是个女孩子，带了一盒软糖，放在手边，然后又拿出一本书，白林绵小心翼翼的瞥了她一眼，她也回了她一个眼神，接着就开始看书。

　　过了会，她把软糖往白林绵的方向推了推，白林绵看着那盒一看就知道很好吃的糖，努力压抑内心的欲望，她瞥了女生一眼，女生回望她，然后看了看手机，点了点头。

　　感觉是想让她吃？
　　盛情难却啊！
　　于是白林绵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拿了一颗。

　　嚼了嚼。
　　好像有点硬？

　　好像……不是糖？

　　女孩子没坐几分钟就站起来，顺手带走了那盒不明物体。她手里夹着几本很厚的化学书。

　　回过神来，白林绵偶然间对上了宋山尽的目光。

　　他望着她，表情复杂。
　　白林绵真的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就当是……不明物体吧。

　　心有点累，眼泪止不住的想往下留，然而，人生还要继续。
　　她以最快的速度还了书，逃离图书馆。

　　这辈子都不想来了。

　　——

　　“哇，白林绵，你眼睛底下挂的两个紫黑色的半圆好酷炫哦。”
　　苏棠正抄着英语第四单元的Reading，瞥见一脸不爽走过来的白林绵，停笔调侃：“昨晚被打了？疼不疼？不然我帮你计算一下这两个半圆的面积。”

　　白林绵解下挎包扔进桌肚里，皱眉道：“别说，我贼拉难过了，难过了一晚上。”
　　“又怎么了？”

　　“不能说，太悲惨了，简直比托尔斯泰的《悲惨世界》还要悲惨。”
　　“大姐，《悲惨世界》是维克多·雨果的。”

　　白林绵愣了愣：“哦？是吗？”
　　她的语文不是也经常在前面吗？难道是最近精神错乱了？苏棠简直没眼看她，托尔斯泰和雨果的棺材板估计已经压不住了。

　　“我大概注定无法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了。”白林绵推了苏棠一下，“你为什么不能安慰安慰我？我最近总是置自己于尴尬的境地而不顾。”
　　苏棠忙着抄芹菜布置的罚抄作业，但又想先把白林绵打发掉，只好说：“你那算什么，我上次才尴尬，在未来的人生里，我都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
　　“是什么？”

　　“那你听了不仅不许烦我，还要陪我一起锻炼抄写速度。”
　　“你这是《辛丑条约》。”白林绵讨价还价：“我不来烦你，但我拒绝陪你锻炼抄写速度。”
　　苏棠给了她一个白眼，但在她刚讲完和姜述的试卷争夺战的事件后就后悔了。

　　因为白林绵是一个知道苏棠把‘T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集思广益）’翻译成‘一个头两个大’和‘一个人最好长两个头’后能哈哈她一天一夜的蠢货。

　　事实证明，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白林绵每天见到苏棠，开口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苏棠？”
　　“在。”她举起手。

　　“下课把我讲完的物理试卷收上去，我要看看你们订正没有，然后二节课下你再搬过来发掉，记得数下个单元的导学案，今晚晚自习做。”
　　底下传出来一片嘘声。

　　“喂苏棠，你试卷借我们抄抄。”后桌男生拉了拉苏棠的袖子。
　　“不行！我之前就跟苏棠说过了！先来后到！”对面的女生站起来尖叫，苏棠只好无奈地把试卷递过去，男生盯着试卷，嘱咐道：“你快点啊，马上就收了。”
　　“知道了，就几题。”

　　下午二节课下，苏棠去物理办公室数导学案，成堆成堆厚厚的学案叠在一起，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
　　数完了，她靠近老师的办公桌，精神都花在注意桌面有没有白林绵上次被收走的《死魂灵》上了，而后就随意拿起了桌上那一沓改过的卷子，在转身的时候，好巧不巧看到上次那个男生从办公室门口走了进来。

　　褐发白肤，轮廓深邃，眼睛里有一片白雪皑皑的荒原。
　　就是他。

　　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转过身就行了。

　　苏棠命令自己转过身，但是她每逢尴尬至极的境地时大脑就像被白林绵吃了一样。
　　于是姜述就看着上次那个假装试卷是自己的姑娘宛如没学好走路的大闸蟹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左平移了几格，然后又倒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姜述的面前。

　　姜述以为她已经算好了大门的方向，还会再往左平移几格，谁知道她就这样心满意足的转过脸，陡然发现情况有变，接着猛一抬头，就磕到了某人的下巴。

　　姜述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她，表情和内心都相当复杂。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种时候，
　　就，
　　假装自己，不存在吧。

　　苏棠默默地向大门移动过去，而姜述看了一眼她刚刚离开的办公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走的速度明明比平常快了几倍，却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姜述，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眼花。
　　姜述等着她走过来，却发现这姑娘还想当他不存在。
　　只好拦住。

　　“姑娘，那是我们班的试卷。”

　　苏棠的内心活动那是相当精彩。
　　精彩得能开一场大型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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