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途

　　夜雨倾盆，青州野外隐秘之地，如果有人无意闯入，定会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三万兵马军容整肃，悄然陈列。整个军团任由雨水冲刷，却无一丝响动，安静得犹如鬼魅。这只军队正是云泽郡守备军。整整三天日夜不辍地急行军，加之北川的强力斥候能力，硬是让云泽守备军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秦军后方。
　　赵破岚平静地注视着自己一个月魔鬼训练的结果，被瑞皇萧奇带来的恼意一扫而空，不论如何，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为国土而战，他就不能眼睁睁地袖手旁观。
　　“将军，毫关将至，何时攻城？”赵一回禀。
　　赵破岚站在大军之前，远眺毫关大门，道“城内安排好了么？”
　　“禀将军，赵四已经率领八十瑞营铁骑攻入城主府，散布赤潜已放弃毫关的谣言。如今毫关此前投降的城主军队与赤潜兵马正在对峙。”
　　“好，传令赵四，扩大内乱，尽量拖住赤潜的嫡系兵马”“得令！”
　　交代完毕，赵破岚看着这些云泽郡守备军，一一扫过那一张张面对故土被占的或不甘，或愤恨的面孔，轻轻点头。随即暗中运起太玄阴阳决，内劲传遍全身后凝于一点，出言鼓动士气，其声音朗烈而浩荡。
　　“狼山儿郎们，昔日异国铁骑踏破狼山领土，犯我边疆，如今千万百姓就在前方等待营救，随我一起，冲上毫关，让皇图秦军血债血偿！”说罢调转马头，身先士卒向前冲去。云泽郡守备军跟在他身后，万人回应如同一人，令天地震慑！“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赵一却仿佛并没有被感染，撇嘴暗想，将军这番说辞太无耻了点。
　　毫关秦守城士兵听到声响探出头来，见敌军如鬼魅般出现，被吓得魂飞魄散，就欲敲响战钟。下一刻，一箭袭来，那名士兵应声而倒。赵破岚一箭奏功，又出一箭，毫关之上的皇图战旗发出裂帛般的响声，随即轰然倒地。云泽守备军见主帅如此神勇，立时士气抖擞，架起云梯悍不畏死般冲了上去。此刻城上的守军反应过来，匆匆组织起防御，投下滚石火油，却因连日大雨难以起效。
　　赵破岚挥动战旗，一架狰狞如巨兽的破城车缓缓靠近，仅仅撞了一下，城门便发出不堪忍受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远处，赵一有些担忧地道“将军，倘若城门被破坏得太彻底，万一秦军回头杀过来，我们岂不是没有阻挡的东西了吗？毕竟我们只有一万骑兵，必不能打持久战。”
　　赵破岚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原来赵一将军真当自己是狼山人了么，如此爱惜狼山关城” 赵一佯怒“将军好没道理，既然两国联手，那么便应当全力以赴才对，我只怕秦军回头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否则谁管他关城是好是坏？”
　　见他跳脚，赵破岚悠然道“不会，短短三日就穿过大半睦州，赤潜再怎么反应也来不及了，他此刻只能放弃毫关，调集兵力保护护蜀道补给线再图以后，别忘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主场.
　　当然毫关的重要性也许能够让他放手一搏，那个时候，他就就会发现毫关已经变成了空架子，而青州大营外的定水，离关已不受他的控制，贺谦虽然过分警惕，却不会放过这等大好良机，何况我们两万赵军还在睦州，赵三可不是没眼色的人。”
　　赵一惊异道“原来这是圈套，若是赤潜不中计会如何？”赵破岚胸有成竹地道“论斥候能力，狼山与皇图皆不是北川对手，敌明我暗，便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如若赤潜不上当，我们正好化虚为实，打下据点，再徐徐图之！”“兵者，诡道也，只要我们在秦军后方一日，赤潜必不敢全力迎战正面战场。”
　　赵一兴奋地道，“将军算无遗策，末将佩服”。说罢飞身上了城墙，暗搓搓捣乱去了。
　　赵一走后，赵破岚面色凝重，暗自分析“照目前形势看来，半年之前，狼山平定夺嫡内乱，秦军等于失去双目。后南地内乱也没有了威胁，秦军羽翼已斩。再后涉江守将被杀，至此秦军臂膀已断。如果我再截断青州与皇图接壤的蜀道，岂不是连退路也没有了，皇图，竟还不肯退兵，顽抗至此，仅凭一个身子便想与我对抗么，不过是徒劳等待蚕食罢了。难道皇图君主另有图谋？”随即又摇了摇头，似要甩去心中不安。“不管有何内情，先竭力削弱秦军兵力，哼！到时，青州孤悬在外，任你百般阴谋也无计可施！”
　　狼都皇宫，金銮殿，捷报一封一封地送来，此刻大殿内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萧奇端坐在龙椅上，太子睿身前摆了一张桌案，跪坐在皇帝下首，小小年纪沉着一张小脸，让人忍俊不禁。
　　月前原本还质疑赵破岚的大臣早已目瞪口呆，不能言语，怎么也无法相信捷报上四处逃窜的军队就是连下青州，睦州，差点威胁涉江的秦军。半年前凶神恶煞的皇图大军，怎么在赵破岚手下犹如受气的小媳妇，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亏这赤潜也号称名将，竟然被赵破岚打的一点脾气没有。
　　萧奇敛眸笑问满朝文武“事关青州战局，诸位卿家有何高见？”
　　左相陆庭均出列，年过半百的腰板得笔直“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萧奇温言道“左相但言无妨”
　　“目前看来，青州战事已经趋于稳定。反而是前日锦州传来奏报，南地似有多罗余孽出现，臣怀疑南地叛乱并非罪王萧景余孽作祟，或不单单是如此。”
　　“哦？”此言一出，群臣哗然，顷刻便已议论纷纷，萧奇亦微微皱眉“可察有实据？”
　　“并无实据，但是罪王萧景之子疑似死而复生并出现在南地，必有后台。臣以为，无论是否查之有据，都必须予以重视，自百年前异人肆虐之后，大陆至今尚未完全复原，可见异人之可怕！”
　　“臣有疑义”监察使杜离出列，反驳道“既然陆相都说查无实据，当前最主要的还是青州收复之战。异人消失了百年，我狼山远比百年前强盛，区区南地叛乱不足为惧！”
　　“哦？”陆庭均气笑了“杜监察莫非与异人交过手不成，还是亲自去过南地，否则何以得出不足为惧这几个字的？须知斩草除根，防患于未然，若等南地叛乱扩大不知又要损伤多少国力！”
　　“皇图犹在卧榻之侧，难道舍本逐末去去除不甚明显的隐患么？”
　　“咳咳!”萧奇轻咳一声，道“二位不必再争了”转而面向年方七岁的太子睿，道“太子以为如何？”太子睿垂眸，似在认真思考，陆二人吹胡子瞪眼睛似有不满，却没有反对。良久，太子睿用努力使得严肃，却仍然稚嫩的声音道“儿臣认为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相比青州日趋明朗的局势，南地则是暗中的敌人聚集的地方，儿臣认为不若先派人暗中调查，敌暗我明，我们须更暗，毕竟未知才是恐惧的根源。”
　　杜离，陆庭均等人闻言皆是沉默，今日惊讶得太多了已经见怪不怪。萧奇抚掌大笑“我儿真是睿智，就依太子所言。贺庭！”
　　“末将在！”一身青衣武将打扮的人出列，“朕命你率领五千狼骑化整为零潜入南地，准你便宜行事之权，暗中接触锦州太守，调查罪王萧景余孽及异人之事，至于那几个自治的属国，如若查有包庇嫌疑的，不管暗杀也好，明刺也好，我要看到他们首领人头落地！”
　　“末将遵命！”贺庭略略激动地领命而去。
　　散朝之后，天家父子二人对坐叙话，太子睿却显得心不在焉。“皇儿，在想什么？”萧奇好笑问。
　　太子睿回过神来，向往道，“不知天人榜名将究竟是何风采，赵将军入狼山不过三月，便已基本消除皇图威胁，令儿臣十分仰慕。”“哦？”萧奇颇觉有趣，“他是北川将领，我儿不介意么？”太子白了他父亲一眼“不重出身，知人善任不是父皇教我的么，何况狼山近年来的确没有太过出色的人才。”
　　因为是私下里，内侍都离得远远地，太子的口气随便起来，不再掩饰绝顶的聪慧。“北川国小而弱，而今助狼山驱逐皇图大军，等于同皇图决裂，日后必然只能依附狼山。百年来穷山恶水令北川没有余力扩张，偏安一隅，只依靠青澜草原生存。若我们庇护北川，便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得到北川一国人才，如此交易岂不划算？只有像皇图君主那种无能之人才会威逼赵将军，垂涎青澜草原。”
　　萧奇略有惊讶“皇儿所思所虑如此深远，令我十分意外。我以为皇儿只看到了赵将军一人呢，没想到皇儿竟然有将北川人才尽收麾下如此野望，看来太后教导有方啊。”
　　见萧奇谈论起太后，太子睿不禁埋怨“父皇倒是悠闲，皇祖母每日让儿臣学习最讨厌的骑射，儿臣快累死了”
　　“哈哈哈，我儿还会累么，我当睿儿早已五毒不侵了”
　　太子睿双眸微亮，迸出一点孩童的光彩，“今日父皇金殿考校，可满意否？父皇答应如果今日儿臣令陆相和杜监察无话可说便允诺我一个要求的！”
　　萧奇沉吟“皇儿已是太子，还有什么需要向父皇讨要的么？”太子睿眉头皱紧，假装不明白他的暗示“儿臣希望前往青州，一国储君督战，想必能够增强士气，令青州能够快速收复。”
　　“太子！”萧奇话音隐含不悦“朕还需要你以身犯险么，你才七岁，再如何早慧也不过是区区孩童！”
　　萧睿双眸盯着他“去岁皇祖父驾崩之时儿臣便曾以身犯险，否则怎会使废太子哲落入父皇圈套，致使母妃去世？父皇如今才开始担忧儿臣不觉晚么？”
　　“睿儿！你母亲之死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对罪王手下留情，怎来南地诸多事端？”萧睿冷冷道，随即察觉语气过重，缓下声音“你若真的仰慕赵破岚，等青州收复之后我请求北川国主令他长留狼山任你的太傅，不好么！”
　　萧睿脸色瞬间变白，颤抖的声音仿若呜咽“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如果这么多年父皇都不曾把母妃放在心上，那我是什么？一个错误吗！”说罢转身跑了出去。“睿儿！”萧奇心生懊恼，又不愿去追，恼怒唤道“李德！”御前侍卫长李德近前道“陛下有何吩咐？”“看住太子，这几日除了太后清辉殿，那里也不准他去”“属下遵命！”
　　萧奇又留意到跪了一地的人，烦躁地一挥手，发怒道“下去，统统都下去！”
　　上阳宫恢复了安静。萧奇冷笑一声，“端庄娴雅的瑞王妃，你九泉之下大概恨死了朕吧。可惜你生前没有要了朕的命，死后也更不可能将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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