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能有几回秋

　　玉蓉安排人将公主送去偏殿睡下。回来的时候看到皇帝负手立在窗前抬头看着月亮发呆。烛火噼啪跳动了几下，玉蓉安静的走过去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又取出斗篷走过去踮着脚尖为他披上。皇帝这才回过神，顺势握住玉蓉为他绑起带子的手：“姑姑，当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玉蓉心知他指的是太子一事，心下微微一叹，头一次没有抽出自己的手，面上温和一笑说：“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觉得陛下这么做一定有陛下的道理，奴婢相信陛下。”皇帝心下一暖：“姑姑，这么些年，也只有你跟五福还好好的陪在朕身边。”玉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皇帝的手，很快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恭敬地站在一边。

　　看着玉蓉敛神恭立一旁，皇帝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忙了一天，姑姑下去休息吧，唤小顺子进来伺候。”玉蓉行了一礼就下去了。缓缓退出门外，对一边的小顺子低声说：“陛下心情不好，伺候的时候注意些。”小顺子恭敬地听她说完，略等了两息看她没有其余要叮嘱的，便笑着说：“姑姑且放心，小的一定照顾好陛下！”玉蓉眼光在他笑的灿烂的脸上转了一圈，微微一笑：“你有这心便好。去吧。”

　　小顺子告别玉蓉姑姑便进了寝殿伺候皇帝。进去后还没来的及行礼皇帝便张开手：“替朕更衣。”小顺子上前为他脱去外衣，脱到里衣时，垂着爆红的脸不敢看皇帝，手上动作慢了一些。皇帝挑眉，伸手握住他的下巴，半强迫的抬起他的头，看着他脸色羞红眼神闪躲的样子嗤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朕还会将你一个太监拉上龙床不成？”小顺子脸上血色褪去，眼中有些难堪却又倔强的看着他：“奴才虽然不是完整之身，可也是个血性男儿，怎会雌伏人下？！”

　　皇帝哂笑：“那就快些为朕更衣，朕要沐浴。忙了这一日，身上都有些乏了。”小顺子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刚刚怕是惹得皇帝有些不满意，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稳住，这才用微微发抖的手加快速度为皇帝褪去衣物。

　　皇帝披上浴袍进了寝殿后面的浴池。小顺子拿着备换衣物低头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后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浴池十分宽阔，接了温泉的水进来。四周燃着烛火，映的浴池灯火通明。皇帝脱去浴袍便下了水，精装的身体一览无余。小顺子将衣物放在一边便想要到外面等着伺候，皇帝却唤住了他：“还不下来为朕擦背？”

　　小顺子僵住了，回头看到皇帝懒洋洋的靠在池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水玩，察觉到小顺子没动静便沉声说：“下来为朕擦背。”小顺子一张白净的脸突然就红了，然而皇命难违，他只能受着。小顺子深吸一口气，取来毛巾走到池子边上跪下来，将毛巾打湿，尽量放缓了急促紧张的心情平稳的为他擦背。皇帝觉得不过瘾，不满的回头斜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被他看的心里一惊，猝不及防被皇帝伸手拉进了浴池里。小顺子栽进水里，扑腾了许久才站稳，这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一头长发挣扎间已经散开，湿答答的黏在脸上，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毙了，对面皇帝看着他的样子突然间就弯起唇角笑眯了双眼。随着小顺子脸上表情的变幻，皇帝笑的越发舒畅。

　　小顺子恨恨的磨了磨牙，在池子里趟着水走过去打算为皇帝擦背，皇帝含笑看着他，本就浑厚的声音更加低沉悦耳，听的他耳朵忍不住动了动，觉得有些发痒：“先将衣服脱了吧，等会儿让人送一套干净的来。”小顺子顺从的应了一声背过去开始脱衣服，暗暗磨牙恨恨的想衣服会湿还不是你弄得，现在倒是装好人！皇帝眯着眼打量渐渐裸露在自己眼前的□□，忍不住感叹了句果然是年轻，就连皮肤都是水嫩富有弹性的，他伸出手上下打量，虽然平日里保养得当，然而到底还是失了年轻人的朝气与周身洋溢的生机，不经意间就会露出一二岁月的痕迹。

　　小顺子脱得只剩遮羞的底裤就再不肯脱，转过头对上皇帝莫名的视线，他不自在的摸摸鼻尖咳嗽一声：“奴才为陛下擦背。”皇帝回过神，微微侧了侧身露出自己的后背，小顺子就跪在他身边轻柔的为他擦背，力道拿捏的十分舒服。在小顺子看不到的地方，皇帝的眼里明明灭灭，闪过许多念头。

　　早朝时分，皇帝上朝后，先是宣布了太子的身份，是当年皇后所出大皇子周启贤，又钦点了御史曹铂为太子太傅。本以为会有大臣跳出来反对，没想到就连一直致力于跟他唱反调的曹铂都稳稳站在原地微微眯着双眼似乎对他的打量毫无所觉。皇帝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对二皇子母家与三皇子派系的大臣都没有跳出来反对一事有些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世上，大约也只有一个杨家败落十年都还有如此余威了。

　　早朝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结束了，平时结束后总是喜欢小聚一下互相打探消息的众大臣这次没了互相试探互相恭维的心思，都早早的出了宫。皇帝看着大臣们凝重的表情心里十分满意，想来大臣们被这个突然冒出来身上流着杨家血脉的太子打的措手不及。若要论名正言顺，有谁能比得上有着杨家血脉的大皇子？想到这里皇帝冷哼一声，幸而杨家败了，若不然......

　　果然，今日的折子除了某地出现祥瑞歌功颂德，便是某地出现虫害等等需要赈济或减免赋税外，再没有请求立太子的折子。皇帝十分满意，就连批阅折子都觉得比平日里快了许多。不到晌午果然批完了折子，皇帝喝了口热茶，问一边的小顺子：“公主可曾回来了？”小顺子捧着一条毛巾，待他放下茶杯便为他擦手，边说：“回皇上，公主一大早就出宫去了。倒是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曾来请安，淑妃照常送来了一盅参汤，贤妃派人送了亲手缝制的鞋子，倒是五皇子送了自己逮的蛐蛐......”皇帝原本勾唇似笑非笑，待听到五皇子送自己蛐蛐时笑了：“这孩子这是生怕朕不知道他逃课？倒也有心了。”

　　他本想去同太子增加感情争取早日溶化两人之间的坚冰日后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思及上次兴冲冲去结果败兴而归，他传了午膳，用罢又休息一会儿，待到阳光不那么毒辣了这才摆架长乐殿。

　　再次来到长乐殿，宫中已是幡然一新，地面杂草清理一空，花圃中的花草也精心打理过，破旧的门窗被细心清理过，只是墙上的坑洼与脱落的漆面一时无法妥善处理了。这次太子干脆就没见皇帝，吃了闭门羹，皇帝依旧兴致不减，觉得自己身为父亲要体谅孩子不通世俗规矩。抬头看到宫殿掩盖不住的破败景象，想到刚刚五福回报说长乐殿需要重新翻盖才能继续住人，皇帝皱了皱眉，打算在自己居住的福阳宫旁辟出一座宫殿作为太子居所，届时离得近也有利于互相了解增进父子亲情。想到就做，他对着五福吩咐下去，看着五福立刻垮了脸笑的十分舒畅，他拍拍肩膀：“五福啊！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不仅要为朕排忧解难，如今朕可是将太子也交给你来照顾了！”

　　二皇子周瑾钰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早朝后了，因年纪不足，几位皇子俱都住在宫里，尚未出宫建府。听到自己突然冒出个大哥来并且直接做了太子，二皇子气的摔了毛笔，赌气坐在书房里，并将所有伺候的下人赶了出去。

　　听着屋里不时传来的摔打声与低低的嘶吼，宫人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得了消息的淑妃就赶到了兴德宫。进了宫门看到周围的宫人战战兢兢的侯在书房外，淑妃神色一厉：“该死的狗奴才！竟敢如此怠慢主子？还不赶紧滚下去？！一个个把皮给我绷紧了，要是让本宫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仔细揭了你们的皮！”宫人们再三保证忠心耿耿绝不敢乱说主子闲话，眼看淑妃脸色越来越黑这才都一溜烟的告退。

　　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守在门外，又让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去敲打皇子宫里伺候的宫人。淑妃站在门口不过几息就收敛了自己的凌厉的神色，不过须臾整个人就看起来温柔慈爱，这才轻轻扣了扣门：“皇儿，是母妃，母妃要进来了。”里面的动静停了一瞬，很快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皇子略带狼狈的打开了门。淑妃在门口扫了一眼书房，果然里面狼藉一片，就连博古架上的珍品都被二皇子摔了个干净。淑妃皱眉：“皇儿随母妃到花园坐坐吧，这里赶紧让人收拾了，再从本宫私库里选上好的送来。”后一句是对大宫女抱琴说的，抱琴领命而去，淑妃转身，二皇子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到了自己宫中的一处凉亭。

　　淑妃在主位作下，二皇子紧挨着她做好，神色有些不大自在，淑妃微微笑了：“皇儿现在可是知错了？”二皇子讪讪的说：“母妃，孩儿知错了，可是孩儿就是不服，明明孩儿哪里都好，怎么就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抢走了储君之位？！”淑妃冷斥一声：“住嘴！皇上的命令也是你能置喙的？更何况那是你嫡亲的兄长，不是什么野种，哪怕他就是山村里长大的山野村夫，只要他是皇帝金口玉言的太子，那他就是一国储君。”二皇子恨恨的偏头：“不过一个没见识的乡巴佬罢了。”淑妃放缓了语气：“我儿明白就好，何苦跟个没见识的冷宫子一般见识？他在冷宫长大，又能有多少见识？哪怕就是资质不凡这么些年下来定是已经耽误了。更何况他做太子没什么不好。”

　　二皇子听到这里竖起了耳朵，淑妃满意的笑了笑：“我儿可知先皇后的出身？当年我赵家不过区区二流世家，那杨家可是读书人里的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了，自本朝起，家中子弟多有弃笔投戎，去西北入军做了将领与北戎抗衡屡建奇功，到了先皇时就是在军中那声望可是也是一等一的好。被人视为文武两道的领军人物，声望如此显赫，偏偏碍了人的眼，不过三五年便家道中落，人才凋零落败。如今十年过去，放在京城怕是就连一个七品芝麻官都能肆意欺凌。皇儿可知为何？”二皇子迟疑的说：“是——如母妃所说碍了人的眼？就是不知是谁有那么大能耐......”说到这里二皇子悚然一惊，豁的抬头望向淑妃，淑妃冷笑：“可不就是你想的那个？我赵家能有如今可全赖你祖父韬光养晦，小心打理从不敢行差踏错才有的今日风光，眼下赵家势大，怕是有些打了那位的眼，所以皇儿，这有一半杨家血脉的孩子出来吸引众人目光，我儿正好可以韬光养晦，徐徐图之。毕竟陛下如今年富力壮，史书上太子登基的可当真不多。”二皇子已经回过味儿，不好意思的笑了:“是，都是孩儿不好，让母亲担心了！孩儿日后定一心辅佐太子殿下。母妃尝尝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极了！”说着就捻起一块糕点喂到淑妃嘴边，淑妃接过细细品尝，不多时两人就有说有笑，似乎之前的愤懑发泄与满地狼藉从不曾出现。

　　三皇子周瑾玥得了消息，心中郁卒，然而他这长春宫里也不知几多他人的视线，他绝不能随意宣泄，更不能让别人探知自己的一二心思。于是三皇子绷紧了脸色，紧紧抿着唇，提着准备好的糕点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去看望母妃。贤妃得了三皇子来的消息，紧张的不知所措：“书画，你说我带这个发钗好不好看？皇儿就要来了，本宫穿什么衣服才好？快去把我昨儿给皇儿缝好的衣服拿来，等皇儿来了好试一试合不合身......”宫中诸人忙的团团转，三皇子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母亲是小门小户庶女出身，被当家太太教养的很是短见又小家子气，原是被当家太太主张送进来自生自灭的，只是撞了大运一朝侍寝竟然怀了龙胎，偏偏还一举得男。只是哪怕如今做了贤妃多年，也还是这么个性子，为人木讷又目光短浅，全不似二皇子的母妃般气度出众，见多识广，还能为孩子谋划一二。他的母家也是不能依靠的，一切只能小心翼翼全靠自己筹谋，平日里谨言慎行，做事思前想后生怕出错。贤妃看到三皇子一脸无奈的笑，知晓这个孩子是又看不上自己的做派，然而她一个庶女，能坐上皇妃全凭肚子争气一举得男，当年又有先皇后护她一护，躲过许多明枪暗箭顺顺利利将孩子养大。当年皇后出事，她本想向皇帝求情，没想到皇帝竟直接将她禁足，也连累皇儿一同被皇帝记恨平白受了许多年皇帝的责骂，她虽觉得对不住皇儿，心里却从没后悔过，毕竟母亲自小就教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皇后对她乃是活命之恩呢？如今皇帝竟将皇后的遗子接出重新立为太子，她只觉得心中欢喜无限，以后让皇儿多与太子亲近亲近，皇后那般神仙似的人儿，想来孩子也定是如此优秀。

　　三皇子听完贤妃的话只是苦笑，他一早知道自己母亲心思简单，没想到她竟存了如此心思，虽然他本就打算与太子交好，然而听到母亲一口一个太子的好，又再三叮嘱他好好照顾太子，也不问自己是何打算，三皇子觉得嘴里微微发苦。等絮絮叨叨的说完，贤妃拿起自己缝制的衣服：“皇儿，母妃知道自己笨，没那个能耐给你谋划什么出路，母妃也没什么野心，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记得你父皇做事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当年你还小，怕是不记得皇后，”说到这里她警惕的看看四周，示意三皇子附过身来：“当年的事情母亲略知一二，你就记得不管你怀了什么心思，你就是一个关心父亲关爱兄弟的孩子，做好你份内的事，别的不要多做，皇上不是好相与的。”

　　三皇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些来，心里微微有些发涩，知晓这是母妃的心里话，她能看到这些怕是私下里下了大功夫的，他平日沉稳的心难得生出些激荡来：原来母妃也为了自己在拼命的学习！他没有二皇子命好，有个强大的外援，有个聪明的母妃，可这是二皇子的优点也是他的掣肘，父皇定然是看到这些才拉出这个太子来的。不管父皇存的什么心思，只要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想来不会行差踏错。以后的事且不管，母妃在努力学习，他也要努力才行，以后强大了才能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护在羽翼之下。

　　德妃得知消息时，正抱着五皇子哄他吃糕点，等听到先皇后的孩子被皇帝封了太子，手上一松，就被五皇子挣扎开了，几步就跑出去，边跑着还调皮的回过头对她办了个鬼脸。德妃笑了笑，扬声叮嘱五皇子小心脚下。等随侍的人跟着跑远。德妃这才挑了挑眉：“立又如何，不立又如何？左右皇儿还小，总不会碍了谁的眼罢！我的孩子日后要做大儒流芳百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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