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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我为徒吧
李仲月走后,我二人并未久坐,喝光了茶盅里的茶水,千译便起身了。未至浮裳居大门,就见有一小厮端着包裹候在门口,见我们来了,便躬着身呈过来。
从前受惯了白眼,今日这般礼遇,我已是浑身不自在,别扭地接过来。
倒是千译凑过来瞧了一眼便将包裹接过手去,从怀里掏出碎银两给小厮,道了声谢。
小厮接过银子,笑出了满脸褶子,“这位爷,东家说了要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千译抿着唇不出声,我看得出她并不乐意。但见小厮挡在门前的模样,分明就有不看不让走的意味,只得将包裹接过来。
打开包裹一瞧,竟是一顶同千译的兜帽质地做工相同的兜帽。还有一件白衣,也是同千译平常穿的相似。
“如何?可还满意?”仲月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两手交叠在胸前,倚在廊柱上,一脸狡黠的笑意。
“喜欢喜欢!”我自是高兴的,猛地点着头,“谢谢仲月姐姐!”
扭头去看身旁的千译,只是盯着那套衣裳不做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便觉得忐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好半晌,她才回过神。见我在瞧她,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大黄把衣裳送去红绾那儿。”千译道,“我们还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许叫我大黄!”本是气定神闲,满面狡黠的人现下正炸毛跳脚,冲上前来就想痛揍千译。
千译并不理睬,牵了我,将包裹塞回那张牙舞爪的人怀里,便出了浮裳居。
马车早已在外候着了,千译挥挥手,“不必跟着了,你们先回饕馐阁吧。”
领头的小厮面上有些为难,“少主说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身后一人用力一撞,整个人差点扑进千译怀里。幸而千译伸手扶了一把。
撞人的人儿未曾停下,反倒跑得更快,慌慌忙忙擦着我的肩便奔走了,留下一个绝尘而去的背影。但那身上的气味太过熟悉,我一闻便知定是在街上游荡的乞儿。再看那人衣衫褴褛,长发如鸡窝般在脑后飞扬,许是已游荡许久了。
擦肩而过之时,那人回头看我一眼。见我满面惊惶,露出一个狡黠得逞的笑,眼里闪着精光,明眸皓齿,脸上因满是污秽看不出样貌。
现下,怕正是偷了什么,被人追赶才会逃得这样慌张吧。
那阵风刚过去不久,身后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女子急急的高呼。转身去看,是一个刚走出浮裳居几步的粉衣女子,半张脸都掩在一层纱里,额上贴着花钿。
“那个人……我的钱袋……”
那女子还没说完,便从浮裳居里跑出一群人,刮风般卷了过去。
一时间你追我赶,本是热闹井然的西市,被搅得一顿鸡飞狗跳。一会儿这个路人被撞歪了去,手上提的瓜果洒了满地;一会儿那辆马车为了避人直愣愣地冲进了街旁店铺里,更有甚者踩到了地上的瓜果,脚下湿滑,绊倒了好几个人。
我先是看得目瞪口呆,后又见人躲闪不及摔倒在地,疼得直叫哎哟的画面,又觉得好笑,捧腹在路边笑着。惹得好几个人侧目没好气地瞪我。
千译似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忽而伸出手,将我捞进怀里,足下轻点。
“啊啊啊啊!放我下来!!”
脚下没了坚实的触感,我一下慌张起来。四肢挥舞,双脚乱踢,嘴上大叫。
却是离地好几尺远,跃上了墙头。
“现在还要我放手么?”
千译刚说完,我便觉得腰间的力道松了松。忙反身抓住她的衣袍,死死扣住,就怕她一个心血来潮将我丢下。
几个起落,我猫在千译怀里,偷偷睁眼去瞄脚下。而后便彻底忘记了害怕。
景物飞快地往后掠去,留下一道模糊的光景。高墙之上,没了阻隔,一眼望去皆是园林星罗云布,房屋鳞次栉比,危楼高阁罗列其间。
“西边,多是王侯世家的处所。”见我看得目不转睛,千译指向我望的方向道了一句。
果不其然,千译所掠过之处,都迅速有人跃上屋顶,一手按剑,眼神凌厉地盯着我俩。直到我们远离,才复又悄然消失。我不禁往千译怀里躲,生怕被人误伤。
千译见我如此,便将我往怀里护了护,“怕他们作甚,”言罢又指向右侧,“东边,大多住着将相大臣。再往外一些便是些富贾巨商的居所,因而更显得奢华些。”
我顺眼望去,正如千译所说,愈靠近外城的那些宅邸檐角飞翘,张扬豪气,肆意展示着屋主的财力。但是愈往内的房屋则淡雅低调,甚至有些许朴素平凡。
又是几个起落,只觉身后那人忽而一发力,跃上了一处高楼。一闪身,轻巧地翻进了栅栏,站稳后才将我松开。
脚踩在地上,我才猛地舒了口气。面上还是被风刮得七零八落的异感,只得以手揉脸。
“这是哪儿?”
从指缝里悄然打量着所在的这处楼阁,屋檐下每隔四五步远便悬挂着红色灯笼,正随风轻轻晃动,上面有黑墨写着大大的“饕”字,娟秀飘逸。
问完没人答话,我回头看千译。她正立于栏栅旁,目光炯炯望向远方,扫视着脚底下的长安。
“此处可见皇城一隅,”她说着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顺势望去,确是能瞧见些许朱红墙明黄顶。
“在长安,大黄和红绾都是极其有钱势之人。若说她二人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不懂她为何这么告诉我,我有些疑惑地望着她。见我这般,千译又道:“你与小姐姐留于此地,她二人也能照拂一二。”
“那你呢?”知她又要劝我留下,我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就怕下一瞬她便跃出离我而去,“你若不留,我便也同你走。”
千译眉头微蹙,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轻叩,而后门便被推开了。红绾正领着一干小厮立在外头,小厮手上皆捧着托盘,盘上搁着瓷盘都用盖儿盖着,看不出是什么。
“哟,”红绾纤眉一挑,“吃饭倒是来得准时。”
言罢拍了拍手,要小厮们上菜。正摆菜,又有一女子进来,打扮较他人更为好看精致,上完菜的小厮们都同她行礼。
“舒卿,你来得正好。”红绾正指挥人往桌上摆碗筷,“千译这次又从上边飞进来了,我养的那票子暗卫要是没用就都别留了。省得砸了我饕馐阁的招牌。”说完露出个妖冶的笑,转过头对舒卿继续道:“若是再找这些个废物,你就自个儿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吧。”
明明红绾面上是笑着,我却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替刚进来那叫舒卿的女子捏了把汗。
“少主。千女侠是少主的客,暗卫不好轻易出手。”舒卿熟练地给我们布茶,游刃有余。
“喔?”红绾捧了茶盅,露出满意的神色,“就信你此言。若还有下次,哼。”
插曲之后,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好了菜盘,香气已是迫不及待溢了满屋。我在一旁猛吸着鼻子,偷偷地抹去口水。
红绾瞧见我这馋样,又是一顿取笑。笑够了,才挥手让人伺候。
便有小厮一一打开盖儿,一时间热气腾了起来,带着香味,缭绕在屋里。屏风后又有人抚筝奏乐,奏的是中原古曲,柔美婉转,别有一番风味。
红绾边介绍菜品边给我夹菜,先是一溜长安的名菜,而后便是几盘各地佳肴。随后曲风一转,成了西域战歌,红绾这儿介绍的菜品也多是西域厨子做的,较中原的细致精美品相更为粗犷,分量也更多些,大块未切的羊腿儿,冒着奶味的茶汤;尝过几口,便又开了几个盖儿,摆盘清新,有名为波斯菜的青菜叶子点缀,鸡肉两面金黄,边儿微焦,配上酥脆的烤饼,耳边正是波斯舞曲,实为快哉;下一道便是碗热汤,喝下一口只觉汁浓味厚,肥而不腻,嫩而不膻,红绾道这是回族菜;后有苗疆菜品,多为猎奇之物,我不敢下筷,筝曲忽转,热烈张扬;抚筝人指尖轻拨,筝声清幽,红绾这才着人开了几盘冷菜的盖儿,说是高丽特色,辛辣非常,味道冲得我直流眼泪;复有小厮上了蘸酱,与另几盘新上的冷菜一起,皆是生鲜,鱼肉片成薄片儿,晶莹剔透盘旋开出朵花儿来;后又介绍了许多异国菜肴,丰富味美,色香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馋虫直冒。
我嘴上吃得不亦乐乎,筷子不停,耳边听着时时变幻曲风,不禁赞叹红绾的过人之处。小小一桌便能收纳尽天下美味,果不负“饕馐”一名。若真是饕餮到此,怕也是流连忘返。
千译与红绾杯觥交错几轮,二人双颊皆染上浅浅红晕。
红绾已然醉酒,扑上前来,硬是要灌我几杯。她好似突然有了蛮力将我锢在怀里,要我非喝不可,我拗不过,忙往千译投去个救命的眼神。千译却是小口抿酒,悠哉地看着我和红绾,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
分心之下,竟被红绾硬灌进口中,呛了满鼻。
红绾见得手,忙不迭又来了好几杯。我招架不住,一时间竟是被灌得泪流满面,有苦说不出。红绾则是借着酒劲,哈哈大笑,开怀畅饮。
一顿吃到最后,因着我头次被灌得这般狠,一下便醉倒了。
“你武功高强,收我为徒可好?”酒后胆肥,我抱着千译的手臂来回晃着,怎么也不肯松。
千译斜了我一眼,手臂一挥,轻巧地将我甩开了去。
毕竟酒壮人胆,我并不死心,复又缠上,嘴里嘟囔着拜师的话。许是恼了她,只觉得颈后一阵劲风再后便眼前一黑。
迷糊间只觉有人将我安顿在榻上。一阵对饮后,两人变为低声细语,交谈着些什么。
我眼皮子重,睁不开眼。耳力却能听清一二,便直挺挺地躺着偷听。
“今日弹筝的不是玉儿。”千译嗓音有些低沉,手上似乎把玩着杯盏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红绾带着微醺嗤笑一声,“哟怎么,你是看上玉儿了?”
千译不答话,红绾又道:“玉儿今日在集市上遇到歹人,受了惊。我让她好生休息。”
“唔。”千译闷声应了,小酌一口。
“左肩,给我看看。”红绾声音竟是半点醉态也无,甚至有些严肃。
只听一阵衣裳悉索声,许是千译褪下了左袖。我记得今早在浮裳居,她左肩似是有异样。
红绾叮叮当当摆弄着些瓶瓶罐罐,“都皮开肉绽了,还逞强?若不是大黄提了一句,你还要瞒到何时?”
“你二人不都是见面开撕,这次竟这般亲近。”千译竟是打趣着红绾,但听得语气里极度隐忍着痛楚。
红绾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道:“早知那三人竟是这般不好对付,便不让你一人涉险。剑里竟还淬了毒。”
“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千译闷哼一声。
“不过亏的是你,若是旁人只怕是去送死了。”红绾顿了顿,“此番也是削了他的势力,那边许能嘉奖一二。就是苦了你,想杀你的人又多了。”
“呵,”千译冷笑一声,“区区小卒,何足挂齿。”
我心里一惊。千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武功那般高强,无惧西市那些皇室暗卫穿行其间,又能跃上饕馐阁不被暗卫们察觉。红绾那话里说的“那三人”许就是早间三巷坊死去的那三人。若是如此,千译又为何要杀他们?“那边”又是指什么?她和红绾,究竟是谁?
脑袋瓜子这样想着,手心堪堪凉了半截。
从前在洛城,并非没有见过杀手。老乞儿说了,遇到那些人便是要绕着走,千万别惹上。因着如此,于我而言那都是些遥远的人物。现下竟就在我一旁,我还跟了她这么些日子。
但转念一想,千译着实不是坏人。我虽看她取人性命,但却是为了救我,甚至在驿站也舍身护我。后又带我入长安,安排吃住,给我买衣裳。
若她是个好杀手,那我便跟着她,拜她为师。一则她武功如此高强,跟着她定能学到本领,保护自己和小姐姐。再则她救我性命,我当知恩图报,跟在恩人身侧照拂一二才是。
想着想着,我也是为自己留下找到了由头。不禁在心里偷偷乐着。
回过神时,红绾正说着话,“妥了,注意着别沾水。对了,你何时动身去扬州?”
千译似是侧身瞧了我一眼,才缓缓开口道:“就走。你安排安排,别让这俩孩子发现了。”
红绾轻声笑了,“哟,堂堂千冷面莫不是怕了不成?”
“总归是一个人惯了。”
“我倒是看那丫头鬼灵精的,挺好。”红绾似是开始收拾手下的药罐,又是一阵叮叮当当。
千译不说话,红绾自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我又躺了一会儿,才做出刚醒的样子,一手扶额,一手揉眼,缓缓坐起。
“红绾去拿醒酒汤了。”千译见我难受得紧,道了一句。
“谢谢师父。”我壮着胆喊了一句。
千译却似猫被踩了尾巴似的,侧过头打量着我,“我何时答应做你师父?”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一直这样叫你,直到你答应!”我说着便下了榻,扑至她身侧,挽住她的手,“师父!师父!师父!”
千译头疼地揉了揉眉间,似是拿我没办法,“你莫要再跟着我了。好好待在长安,小姐姐身子弱,你该悉心照顾。”
“我为何不能跟着你?我又不是医师,有红绾在,小姐姐定会好的!”我仍是抱着她的手臂不放。
她手臂纤细,完全看不出是杀手的样子。反而有些像闺阁千金那般。
“我孤身一人惯了。”千译举起手中酒觞抿了一口,“且居无定所,跟着我亦是漂泊。我不希望你如此。”
我一愣,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可我自小也,没有家了。”
听我此言,千译凝视了我半晌才移开目光,又抿了口酒。
“你可以长安为家。小姐姐和红绾便是你的家人。”
“个人有个人的去处,我便是已决定要跟着你了。”我收紧了手中握着的她的手臂,往下一跪,“师父,收我为徒吧!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千译长叹一声,似是真被我缠得没法,侧头看着我。我亦是毫无惧色,直盯着她看。
她眼眸深邃,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有那么一瞬,我竟觉得她要答应。还没来得及欣喜,便看见她手掌一挥,我躲闪不及,脖颈剧烈疼痛。
再后便是身子发软,眼前抹黑,彻底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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