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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君不知(五)
暖炉里烤着的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小几上,黑白两棋局势已定,黑棋将死,气数尽失。执黑棋者心绪不定,指尖黑棋反复摩挲几遍后弃于棋盘之上。
“我输了。”赵承欢幽幽道。
“那是因为你心不在焉,”孟氏收棋道,“下棋最讲究心静,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的心不在这里。”
“还不是哥哥……”她低语随意道。
“不对,”孟氏断言笑道,“你是另有原因。”
赵承双皱眉,把剩下的棋子拢成一堆,推入棋罐。脑海中八瓣莲花的刺绣伴随着剑光一闪挥之不去,那个人,那个人到中陵来做什么。赵承双不爽的心道,他不好好在他领地待着大老远跑来中陵挨刺?
活该!她骂。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赵承双抓抓棋子,越想心里越气不过。
手上有剑了不起,还敢威胁她。
“唉,”孟氏说,“不下了。”
“母亲,”赵承双疑惑,“母亲你还在生气啊。”
“生气有什么用,你没看见他们的样子麽。”
苏嬷嬷端来两杯羊奶,冒着腾腾的热气。
“不知悔改,自以为是。”
孟氏这八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赵承双听言,微微收了收下巴,“母亲说的严重了……”
孟氏看她一眼,“这时候倒帮他们说话了?”
这一句,让赵承双脸红直到耳根。她大声道:“谁帮他们说话了。”说罢,急急举杯喝了口羊奶,烫得她舌尖发麻,五官纠结在一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苏嬷嬷!”
苏嬷嬷倒来一杯温水。
赵承双赶忙接过,解了烫舌之急。
天将亮时,外面的风渐渐息停。赵承欢跪得累,率先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方钰瞧他一脸痛苦的表情,忍俊不禁。
“你笑我。”
方钰摇摇头,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笑着的。
“时间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等鞭炮放完了再去,”赵承欢注视着她的眼睛,“很快就回来。”
方钰莫名心虚了下,避开视线低下头去。
赵承欢向她递去一只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分外有力的手。方钰将手覆上,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先更衣吧。”她说。
他们俩回了房,方钰让枫儿告知苏嬷嬷他们已不在祠堂,给孟氏提个醒。万一孟氏还气着,到时候赵承欢走了她会怎么罚自己方钰就不知道了。
玄色的官服穿在赵承欢身上效果明显,极度的深邃和他的肤色形成十分的反差,吸引人的眼球。
果然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你说什么。”赵承欢像是没听明白。
“没什么。”幸好她声小,他没在意到。
出屋门,走在小长廊,碰巧孟氏和赵承双也走了出来。他们向孟氏问了好,孟氏点点头,脸色平静没有说话。赵承双搀着孟氏,悄悄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眼方钰,那一眼埋怨满满。
她们走在前头,赵承欢和方钰跟在后头。
方钰对她笑笑,跟赵承欢道:“承双在怪我呢。”
“别理她。”赵承欢笑说。
前庭的仆人们张罗着放鞭炮,门外持续有鞭炮声传来,络绎不绝洋溢着喜庆。
陶三叔滑燃一根火柴快速的跑到鞭炮头那里蹲下,小心翼翼的用火苗引燃导火线然后迅速跑开,短暂的寂静等待后是突然的爆发——如同惊雷破空的爆竹声,声声震撼人们的心灵,连同身体都在震撼当中不能自己。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快乐!”
周围人大吼着相互道贺,场景其乐融融。
很快爆竹就燃尽了,赵承欢在他们的目送下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方钰在门口站了会儿,身后孟氏慢悠悠道:“你别急着去忙,先帮我做件事。”
方钰回身道:“什么事?”
“我最近看佛经越来越吃力,一直想找谁来帮我重抄一份。前几日我看你在书房练字,练字最好持之以恒才能练出好兴致,所以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
方钰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于是应道:“母亲言重了,我一定会尽快抄好送去给您的。”
“嗯,”孟氏道,“字抄大点,不需要你多快,但一定要美观。”
“是。”
“我喜欢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不会的话就去学。”
方钰垂下眼睑,淡淡道:“是。”
簪花小楷,不会的话就去学,什么事情不断的去学不断的去沉溺,就算达不到炉火纯青大致也能做到像模像样。不会的话就去学,孟氏是料定了她不会。
她无目的的盯着脚尖前的白雪,视野被雪的亮白洗刷干净,甚至眼睛发涩。
不会的话就去学……
方钰动动手指,仿佛看见了未来几日它们拿笔勤奋的模样。
早日钻出云层,淡薄的阳光下,文武百官有秩序的退朝出城,唯独赵承欢在裴公公的带领下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你也会干出这等事来。”
养心殿窗户半开,撒进来的阳光新鲜犹如水洗,在暗色的地面上铺就开炫目的金光灿烂,衬得养心殿内棱角清晰过分,缺乏真实感。
说话男子身穿明黄色龙袍,边摘冕旒边调侃道。
赵承欢站在养心殿中央,不好意思的牵扯嘴角。
“早朝时听李昀提了句,我以为是玩笑话。”冕旒放置在公公手上的长形雕花木盘里,他刚把冕旒放上去,裴公公就恰时命人捧来一盆热水,带着异香,飘过赵承欢的鼻下。
男子手半入水中,来回翻转几下,接过裴公公准备好的白帕粗略的按压干手上的水渍,还给裴公公后在半空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养心殿内这一干人等便全部退下,如海水潮起潮落,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眼看着赵承欢利索的卷起两臂的袖子,“老夫人昨夜该罚你们了吧。”
“罚了,”赵承欢道,“罚我们跪了一夜的祠堂。”
男子重新坐下,脸上的笑意不减,他道:“跪祠堂总比挨鞭好,”他下巴一扬,指指右侧书桌旁的紫檀木椅,“坐。”
在赵承欢坐下后,他反手摔去一本奏折。赵承欢不忌讳的直接翻看,仅看了几行脸色就变换了三次,最后归于平淡。
“他们这是等不及了。”
“长兴侯已入中陵,”男子的口吻似乎毫不在意,“昨夜我派人去跟踪他,他去长街玩了,还和我的人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男子点点头,“他那个脾气,知道是我的人,估计气不过就出手了。”
他停下手中的毛笔,感叹道:“长,兴,侯。先皇在世时的左臂右膀,如今先皇不在老侯爷不在就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赵承欢陷入了深思,试图揣度他们的意图。他问:“皇太后她……”
“这几日闭门不出,”他笑了两声,“她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出个一两分。想要逼宫,又想要好名声,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赵承欢拧眉许久,缓缓道:“有,这世上当然有如此美的事,”他脸上挂笑沉声道,“就看您舍不舍得了。”
男子听闻眼眸一亮,“是了,舍得是一个法子,我怎么会不舍得。”
他继而大笑道:“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给我提了个醒,这人啊就不能太在乎眼前,得考虑的更长久些。”
“这些您早就懂了,您是存心在考我。”赵承欢淡笑开来,将手中奏折折好平放于桌面。
“对也不对,”他直率道,“我很放心你的人,却不放心你的心。天下乱几乎成必然,问题就在时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仅可以管好你的人同时也能管好你的心,你明白我意思吗?”
他笑,带了几分慵懒,带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惬意。
赵承欢却从他的笑中感知到了危险。
他同样笑道:“您多虑了。”
“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我烦的事又变多了,”他继续挥笔道,“下个月西临王要来,你准备准备,别让人瞧出了身份。”
听到“西临王”的名号,赵承欢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苦笑道:“西车国居然派他来。”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谈霖是他谈泓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这种要事搁给旁人他自是放心不下。”
“我尽量做到万事俱备。”
“不要尽量,要一定。西临王我就交给你了。”
不容赵承欢反驳,他看着奏折手抬抬,“你先回去吧,别让莫将军等了,以后的事我们找时间再谈。”
他抬起笑眼眯了眯,“记住我说的,这人啊,得考虑的更长久些。”
“是,”赵承欢直起身子,颔首道,“我记住了。”
赵承欢抬步离开养心殿,在门外遇见了等候多时的莫将军。
莫将军微微屈身,赵承欢停下了脚步,行礼道:“昨晚多谢莫将军出手相助。”
“赵丞相客气。”
两人擦肩而过,赵承欢回眸一眼养心殿,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真是千古警句。季玌对他越信任,赵承欢心里就越紧张。特别是今天他旁敲侧击的谈到了“眼前利益”,赵承欢能感觉的到,季玌是在试探他,试探他对方钰的感情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
赵承欢向前走着,记起昨夜的事他确实做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他需要反思一下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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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啥想说的大家可以在评论区写出来,我才能越写越好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