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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共风烟
【双劝酒】(生上)青锋初砺,少年貌绮。儿郎望眼,需看天际。拟向魍魉擒,当跨青骢骑。不枉背了侠名在系。
三年了,昔日嫩芽,依然妆成一树碧玉。
因为长年边陲深山,这样的江南风物每见一次,都给予我极深的影响。天山于我,只有两个单调的色彩----无瑕的冰雪和山下广袤的黄沙,偶尔的绿洲,那点点鲜翠,显得那么微弱。几曾料想,千里之外,还有着花红柳绿,莺黄燕紫的明丽世界?
春风不度玉门关。何况天山,离玉门,还那么远!
在天山的日子,看过一些诗词,怀疑这被描写得梦幻一样的春色,怕不也是骚人才子的假想?三年前,师父令我初到中原,却是为一桩仇杀,满眼都是令我哑然的血腥,还没来得及留意春光,事办完后,春也就去了。
此刻重来,我却是意气挥洒,纵马江湖的新鲜,油然滋于心中。虽然我师父指点我先要去墓边祭拜,可是,死的人毕竟一非我同门,二非我故交,我不想装的很沉痛,真的,我的心中全是得意。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你看过这句词吧?我从不知杨柳何以可拟作烟,垂垂青丝,怎么可能如烟似幕?今番游历,我要看个清楚。
果然如烟,蒙蒙迷迷,当地的大哥告诉我,也就这初春几日,翠嫩而薄的小芽,远远观来,才是一障烟雾,袅袅柔弱,和风一拂,怕不吹散了么?在加上画舫朱楼,熙来攘往,这,就是天上人间。
埋葬的地点是在城郊河畔。因为修堤动工在即,所以令我来此迁其坟茔。
死者为大,所以少不得一番拜祭,横竖要清明了,算作扫墓一番。
棺作两具,为着上次来埋葬尸体时,无暇多顾,是草草了结。此番令人另作了上等的棺木,重新收殓。
和送寿材的脚夫一同去开坟启棺,在鼻下涂上些蓖麻油,跨过火盆,然后动工。
虽然是过的在刀尖儿上打滚的日子,但是想到腐尸的模样,还是在脚夫启棺的刹那间一阁激灵,嘴角微微的抽了一下,脚夫卸下楔子,向我示意,便走上前去抬着棺盖的一端,我们同时点点头,然后用力一抬。
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反而有一丝隐隐的清香,是碧波芙蓉的清香,在江南的城郊里荡漾开来。和风吹过,香飘十里。
我和那脚夫,望着棺木。
然后,这老头儿就栽倒在地,是吓昏了,顾不得理会他了,因为我此刻也是一身的冷汗。空空的棺木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黑水,凝于木上,金辉映照,宛如琥珀,莹润可观,更脓水,那丝丝缕缕的幽香,竟是自此而散。
不由人不毛发尽竖。恐是剧毒?
一只蛱蝶,也是循香而来,在那一丘液汁上翩跹一回,发现不是野芳秀蕊,点弄些些,就飞往别处,乱穿花柳,却还是自在。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看来是无毒之物,望着歪在地上的脚夫,却是皱眉不迭,想着还有具棺木,也顾不得谨慎开启,就用方才的工具,自己胡乱卸了楔木,一揎之间就将棺盖“霍拉”一声推在地上。
还是一缕幽芳,但是,却非徒留空棺,内中尚存一具白骨。
却是为何?
当日据说这几个三四流的武当弟子为人侍从,不知谁与其主有仇,斗杀至死,尸体也就是在此郊野寻得。当时死了有十二,三人,尸体却是分在各处。各人收殓,别的不过是街上打手,惟其此二人是名门子弟,不过技不如人,又委曲在强梁门下,就是武当本派,也无心多过问此事,检验伤痕,都是一剑毙命,除主家尸上刃口细窄,别的都与寻常剑器宽窄相当,验来看去,都是直入死穴,却也无章可循,那几个主家细皮嫩肉,堪想不会什么武功,所以只好说声是高手所为?不了了之,官府来查,只知这主家在酒楼欢愉一宵后,登车而去,我等素不与官家多言,既然不是在酒楼中毙命,那这荒郊中,更无从查起。只好罢了,这几个官爷也是累有恶名,只叹门人不肖,错从主人,但到底是武当门中人,不忍不管,本派素与交好,就着我来迁葬,谁知又遇此事?
棘手,但是我却觉得我是何等兴奋,摩拳擦掌,保不准此番可建一功?顺藤摸瓜,查知真凶?
可是一望着一地狼藉,却也觉得有些个无从下手,少不得过去,先掐那脚夫人中,悠悠转醒,犹自惊恐不定。
笃笃笃…
细碎的拐杖,敲打在古道,斜晖披身,来了一个老者,步履艰难。
“老丈…”
还是直往前去。
我疾步奔去,追到身侧,道:“老丈留步。”
笃定的敲击声停下,向我侧过身子,却还看着地下。
原来是个盲老儿,好不可怜,孤身独往,不知所为何去,这样就靠这一根拐杖,也好艰难。
“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就是烦请老丈往城中捎个口信。”
“哦,原来为此,不知公子有甚话,要小老儿带往何处去?”
我暗笑自己处事不妥,这些话倒不好叫外人知道的,包袱中到是有些我自备的信笺毛笔,却是无墨可书,我取出这些什物,摊开在板车上,却是四顾茫然。
一阵风,拂起烟尘蒿莱,那鬼魅的香气,又送入鼻中。
我心念一动,连忙从棺木里蘸了些那黑色液汁,挥洒狼毫,书成一封,略略干了一回,就对折两半,反正他是个盲老儿,不然看见这里许多诡异,怕不也像脚夫那样昏了?
他一手拄杖,一手接过,看他衣履沾尘,我又取出一锭银子,虽然于他不过是多费些脚步,我却是急等着送信,所以重酬。
他不打算要,但我还是硬塞给他。
“公子还未吩咐小老儿将书信递往何处。”
“老丈只将信交递城南俞家便是,他家曾是镖局出身,此刻歇了生意,做个财主,石头城里,都是有点小名气的。”
“莫不他家老爷名讳上充下伯?”
“老丈知道?”
“俞老爷在城中果有令名,先时我讨生活时节,也在他家弹唱过,酬谢可丰厚的紧!”
我心中为有故交如此,也是颇感自豪,脸上又带出笑来,道:“如此更好,多谢老丈帮忙了。”
“既是俞老爷旧知,这点忙不算什么的。小老儿先去了。”
向我微微一打躬,我也还施一礼“老丈,劳驾了。”
我看着他蹒跚而去,笃笃的敲击声又响起来,渐行渐远。
正是:乱世英雄逞少年,恨不长鸣此龙泉。魍魉影来谁目暗,白骨莲香留机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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