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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只青蛙
暑假放假,科室的患者人满为患,候诊区十多岁的学生由家长陪伴着,等着看牙。
一早上,栗粒忙地跟陀螺似的咕噜咕噜转,一直没下过诊疗台,连口水都没空喝。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病人,栗粒转了下脖子,揉了揉腰,坐久了跟针扎似的,助理护士进来,又拿来一堆病历,是下午的病人。
护士要替她带饭,“不用了,你自己去吃吧。”栗粒松开手,柔声拒绝。
她坐在办公室等了会儿,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是程纪发的微信。
“我到了。”
“你直接上来吧,病人都走了。”敲下这句话,栗粒的手指在“发送”键上迟疑了一会儿,点了下去。
回复过后,手机没了声响,栗粒呆呆地坐着,拧着眉思考,脸上带着迷惑。
这局面也不知是怎么造成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登堂入室每天替她准备午餐了,偶尔出差也会点好外卖。
两人的关系也暧昧说不清,说是朋友吧,没有这么面面俱到的朋友,说是恋人,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令人误会的话。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栗粒闷着气将病历本扔到一旁。
没过一会儿,门被敲响,栗粒说了声“请进”。
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像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她想,这样的人要是真上了谈判桌一定是无往不利,硬有他这一身逼人气魄,软有他那一张得天独厚的脸,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群人。
此刻,这位得老天爷关照的少爷手里拎着个三层的保温桶,搁到她的面前,“吃吧。”说完,在她对面坐下,闲适地靠着椅背。
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栗粒有些头疼,她也没弄明白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怎么就发展到如此亲密了。
栗粒不客气地打开盖,三层的保温桶里装了四个菜,另外用玻璃杯装着汤,都是些家常菜,栗粒颇感意外,偏过头看他。
“今天家里阿姨做主选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虽然礼貌,依旧带着天之骄子的骄矜,栗粒眯眼笑,“恰巧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
“客气。”
旁边坐着个大活人一直盯着,栗粒勉强吃完了饭,她喝了一口海带汤。
借着碗的阻挡,她偷瞄了一眼对面看手机的男人,思忖着要怎么开口。
“程纪——”话才刚出口,程纪先道:“我侄子长蛀牙了,挂了你下午的号。”
栗粒放下碗,不解:“为什么挂我的号,要不要我去替他换个专家号。”
被她这一问,程纪似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用了,是他自己选的你。”对上栗粒疑惑不解的神情,他难得解释道:“他是只颜狗,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看医生也是,必须要挑长得最好看的。”
难得见程纪吐槽一回,栗粒失笑:“这小家伙……”
……
下午叫到第十二号,她看见程纪和一位年轻美貌的三十左右的女人带着刚及他大腿根的小男孩进来,这大概就是他那位“好色”的小侄子了,栗粒站起来打招呼。
程纪简单地介绍了两方的人。
“我嫂子,这是我侄子。”
“栗粒。”
裴妍见到她眼前一亮,快走两步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手下还不忘摩挲她的手背。
原,原来儿子的“好色”是遗传的妈妈。
“哪里哪里。”栗粒汗颜,这个“小姑娘”的称号她凭借二十六岁的“高龄”还真是高攀不起。
还是程纪走过来强硬地分开了裴妍抓住就不放的手,“拔牙吧。”栗粒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今天的主角。
程小圆躲在最后,双手紧紧攀着小叔的大腿,警惕地盯着她。
见她望过去,程小圆圆鼓鼓的眼睛在她身上巡视了一圈,鼓足了勇气道:“你,你要用什么拔我的牙!”明明怕的不行,偏偏还要虚张声势,做出一副不惧的样子。
栗粒好笑,索性背着手逗他:“你想用什么都可以,”一步步靠近他,掰着手指头数,“剪刀,钳子,扳手,大锤,我都有,你想要哪一个?”
她每说出一样,他的小手就紧一分,直到栗粒见好就收,程纪的裤子已经被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程纪看不上侄子这副怂货的模样,不耐烦地一手将他提拎起来放到诊疗台上,示意她开始。
天旋地转,程小圆就发现自己落入了虎口,害怕地直哆嗦,却也不哭,只挣扎着要爬起来,程纪站在一旁将他的肩膀按住,呵斥了一句:“别怕,不疼。”惯来习惯了相信小叔的话,程小圆瘪着嘴包着一泡眼泪乖乖不再挣扎。
小孩子七八岁正是换牙的年纪,长得蛀牙不用专门去拔,但是程小圆内里的新牙已经冒尖,旧的那颗蛀牙却一直不掉,再不拔,会影响新牙的正常生长。栗粒给他挑了草莓味的麻醉药,涂在牙齿上,不到三分钟就拔下了旧牙,扔到托盘里,中间黑黑的,已经被吃空了。
“今天晚上不要刷牙,新牙不要用舌头去抵,以后也要少吃些糖,早晚的刷牙不可以偷懒。”
“听见这个姐姐说的没?”裴妍弯腰和程小圆说话。
“阿姨。”程纪突然插嘴,“叫阿姨。”他教程小圆。
程小圆嘴里还有血水,他囫囵地喊了一声“阿姨”。叫的不情不愿,估计还记着刚刚她拿着镊子在他嘴里敲敲打打。
栗粒心里有一丝异样,淡笑着嘱咐了些换牙期的注意事项。
临走前程纪突然回头,低声道:“下班了我来接你。”飞快地转身离去。
……
栗粒本来想找机会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没想到的是,程纪压根儿没给她说出这句话的机会。
晚上吃了饭,他送她回医院宿舍,栗粒刚要开门,“要不要在一起?”她下车的动作一顿,愣在当场。
车厢里两个人都不说话,栗粒是在思考着要怎么回复,她分神瞄了眼身旁同样不说话的程纪,他手肘撑着车窗,眼睛看着窗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跟个没事人似的,搞的好像刚刚表白的人不是他。
栗粒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回绝,程纪突然又开口了,他面无表情,“哦,收回刚刚的话,脑子不清楚,一时失言了。”他似乎很疲惫,揉了揉额角。
栗粒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点点头没说话。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头目送着他离去,一股气不停歇地刷卡进楼,几乎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听见门外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车子绝尘而去。
这一晚,栗粒又失眠了。
翻来覆去地在回忆中徜徉,久远的,模模糊糊,新近的,也是模模糊糊,栗粒这才觉得,原来自己前半生过得这样糊涂。
年少时期的尖锐,刺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别人的轻伤转瞬即忘,而自己十来年过去了也是旧伤难愈。
而后成熟些了自以为的圆滑世故,究竟糊弄的是谁,这些,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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