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爱

　　“为什么要分手？”他沉沉问，眼眸中深得看不出光。
　　“我腻了，没感觉了。”葛清回答。
　　“为什么要辞职？”他再问。
　　“不想做了，没意思。”葛清回答。
　　邢立扬盯着他，见他仍然撇着头，一副倔强得不肯妥协的样子。他静默了片刻，突然坐下拿出钢笔，又抽出一张纸：
　　“这样，我批你半个月的假。我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带你去摩洛哥转一圈，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里的阳光……”
　　葛清一把紧紧按住了他拿笔的手腕：“千万别！”
　　邢立扬拧着眉头，忍耐着：“那你到底想怎样？”
　　“分手就是分手，辞职就是辞职，我不是小孩子，去旅游哄一哄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葛清沉着脸，缩回手，然后用力推开他，从椅子背后硬挤了出去，“你不签就算了，反正我不会再来上班，也不会和你再见面。我做任何事不需要你同意！”
　　邢立扬见他走开办公桌，头也没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清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身后邢立扬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不来上班。但我要告诉你，如果我不签字，你就还是公司的员工，如果你不来上班，你是要赔偿的。到时候，公司会根据你旷工期间所产生的损失而向你索赔，我们会在法院见。”
　　葛清气得转身：“旷工三天不是自动离辞吗？你不要以为我没看过员工守则！”
　　邢立扬嘴角扬了一下：“你可以试试看。我说得算了还是员工守则说了算！”
　　葛清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讲理，这个混蛋竟然用这样低级的方法来纠缠自己。此时他也不想再顾忌对方的情绪，一连串的话从口中直站而出：
　　“邢立扬，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不喜欢你了！我对你没感觉了！反正我们两个也没结果，玩过了就算了！是，是我主动找的你，又是我腻了要分手。可是你没有吃亏，这两年来我们也算是互来互往，就不能好聚好散吗？你别幼稚了，你当你的董事长，将来总要找个女人组成家庭，难道你跟我一辈子？现在分手多好，难得我不敲诈你净身出户，将来万一我闹起来，你还得给我一笔安抚费，你到底会不会算账？我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会让我更讨厌你！你死了这条心，我再也不会对你有感觉了！”
　　“……”
　　他吼完，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寂静，室内只有一长一短的两种呼吸声。

　　突然，桌上的内置电话红灯又闪了起来，伴随着轻微的铃声。响了很久，一直盯着葛清的邢立扬才瞥了一眼。
　　他没有按掉，反而接了起来。
　　“邢先生。”是安迪不安的声音，“刚刚董事长说十分钟后开临时视频会议，麻烦您准备一下去十八楼开会。”
　　邢立扬把电话按掉了，脸上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葛清觉得好笑。
　　看吧，不只你妹妹，你老爹也来搅局。本来就是提前回来的，根本没有人知道，却莫名其妙突然要开电话会议，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这种关系本来就见不得人，还要应付一大堆无聊的人，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你先回去上班。”邢立扬瞬间恢复了平静，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有空再找你。”
　　我去！这家伙敢情刚才根本没听进他的话，他全白说了！葛清气得都没力气再说废话，转身用力打开了门，把门外站着的安迪吓得退了几步。葛清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跑向了电梯。

　　安迪这才走了进来，带着一丝惶恐：“邢先生——”
　　邢立扬望向她，平静地问：“谁让你这么说的？”
　　“我，我……没有。”
　　“视频会议是吧？”邢立扬用手指敲敲桌面，“那你给我准备一下，我马上去开。如果我见不到父亲，我再来找你。”
　　“邢先生！”安迪急道，“不，不用了。”
　　邢立扬冷哼着：“怎么？”
　　“对不起，邢先生。”安迪涨红了脸，“刚才是……邢小姐打电话给我，是她让我这么说的。她很坚持，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不起……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
　　“……”
　　安迪把头低垂在胸前，尽管她此时很惶恐，但她敢听邢蓁蓁的话直接进行破坏，可见她未必真的会很害怕，不然她也不敢这么做了。
　　邢家大小姐和邢家大少爷之间，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邢立扬长长吸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事都在他意料之中，但真正遇到了，他心中的灰意还是不自觉地扩大。

　　“我知道了，你没错。你出去吧。”
　　安迪有点不相信地抬头看他：“谢谢邢先生！”
　　邢立扬淡淡接着说，“不过，你明天就回人力部，让他们重新安排你的工作，但是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
　　安迪大惊：“邢先生，你刚刚不是说我没错吗？为什么要让我走？我，我也是不得已，你们都是我上司，我不能不听。”
　　“我没让你走，只是给你一份使合适的岗位。”邢立扬看了她一眼，“你既然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就该承受应有的后果。”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发一言。

　　跑下电梯，葛清当然不会真的回去上班，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飞扬集团的大厦，那家伙既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没必要多说。反正自己心意已决，分手也已是事实，就算有一百头牛也没法把他拉回来。
　　到附近的行李寄存处拿了自己的东西，就打车直接来到河东路的一处旧小区，下了计程车，他提着行李独自站在小区楼下，看着眼前半旧的林林立立一幢幢公寓房，想像着那个人曾经也住在里面，曾经也在这个大门进进出出……
　　他甩甩头，没再想下去，提着行李大步往里走。旧小区的管理向来都很松懈，而且这里二手房出租房也不计其数，所以保安看都懒得看他顾自打嗑睡，倒是走过几个老大妈，一直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他。
　　这个地方葛清并不陌生，他第一次来就在两年前，来宁江市的第一站就是这儿，但当时却是满怀希望而来，却失望而归。
　　绕过一片绿化带，他来到了35幢面前。这段时间，他不时就会来看看，和房东也混熟了。房东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太太，对他的问题一问三不知。甚至是两年前把房子租给谁都不太记得了，反正只要不欠钱就没事。葛清放弃了从她那里打听消息，但不时会提点水果或小礼物给她，因此还是让这个老太太放松了戒心。前几天他已经打过电话来，就已经说好了，要租35幢最高层六楼602的屋子。房东说钥匙就放在窗台下，让他自己进去。老小区最高只有六层，并没有电梯，他提着行李一口气就来到六楼，不由微微地喘气。六楼有两个住房，他在602的窗台边上摸出钥匙，人却站在601门口，只是看着满是锈迹的门发怔。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卡擦一声，601的门开了，一个高高大大皮肤黝黑牙齿白白的年轻人探出了身，好奇地望着他：“哎，你！”
　　葛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你好，我叫葛清，我就住在对面602，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此时此刻，他没有了半分在邢立扬那边张牙舞爪的样子，看上去像个羞涩的年轻人。
　　那人哦了一声，咧嘴笑着看他：“我认识你，你来过好几次了，你上次还说，还说……你哥哥住在这里？”
　　葛清点点头：“是啊，我哥哥以前就住在你这个屋子，不过他搬走好久了。我一直在找他，所以才多来了几次，希望没打扰到你。”
　　那人热心地问：“找到了吗？有没有报案？你放心，也许他只是出远门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谢谢你，我也这样想。”葛清笑着点头。
　　“既然是邻居了，我先自我介绍。我叫丁凯，就是宁江市人，我在附近电器厂工作，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葛清，我是越州市人。几年前我还在上大学时，我哥来这里打工。”葛清和他握了握手，重新介绍自己，“我想他如果回来，可能会回到这里，所以就租了这里的房子，方便等他。”
　　“你哥叫什么名字，我要是听到，也可以帮你留意留意。”丁凯热心地说。
　　“他……他叫秦牧。”葛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他瘦瘦高高的，跟你差不多高，不过比你要苗条些。他有一点越州市口音，不太爱说话，就这样。”
　　丁凯好奇地问：“秦牧？你们不是同一个姓？是分别跟父母的姓吗？”
　　葛清低下头，淡淡一笑：“我们不是亲兄弟。我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被秦牧奶奶收养，奶奶把我们养大，我们比亲兄弟还好。”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
　　“没关系。”
　　丁凯嘿嘿笑着“明白明白，你们兄弟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啊！”
　　说着，他并没有再进去，反而走了出来，又把门关上了。
　　“你要出去？”葛清随口问。
　　“我今天上夜班，晚上不回来了。”丁凯朝他眨眨眼睛，“这里很久没住人了，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吧？”
　　葛清好笑地说：“我看上去很胆小吗？”
　　“哈哈，我开玩笑的，改天请你吃饭。再见！”他风风火火地走了。
　　葛清耸耸肩，这才转到602室，捏着钥匙，他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一直到过年，他都会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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