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叶帅刀

　　二十年后，津海市区的一家小公司里，叶凯此时正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瞌睡，手压到电脑的数字键盘上，在屏幕上留下无数个0，因为为了防近视而特意配的眼镜已经被顶到了额头上，歪着的嘴里正淌着口水，流了一桌子，鼾声震天。

　　同事们对此叶凯的这般丑态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纷纷偷笑着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弄的整个办公室都沸沸扬扬，没一个人安心上班。

　　坐在办公室的邓老板也被叶凯巨大的鼾声惊动，皱着眉头颇为不满，心道：又是这家伙，最近怎么老是在上班的时候睡觉，而且批评了好几次，扣工资也不管用，邓老板都觉得自己被叶凯搞的头都大了一圈。

　　邓老板拉开办公室的门，众人见到老板出来，纷纷装作忙碌起来。邓老板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快步走到叶凯旁边，很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道：“欸欸……叶凯，怎么又在睡觉啊你，这阵子我老是看到你在睡觉，你这个月的工资都被扣了好几百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啊？”

　　叶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邓老板一眼打着哈欠道：“没干嘛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想睡觉。昨天问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患上了渴睡症，还说这种病没的医，全靠它自己，有可能三两个月就自愈，也有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说到这里，叶凯突然语气一颤，一副情有不甘的表情看着邓老板“乞求”道：“老板，希望你大发慈悲，不要因为这点小事炒了我啊！你也知道，我做事很努力的，我跟公司签了这么久，从毕业到现在整整4年，薪水一毛钱也没要求涨过，对咱们公司来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啊！而且女朋友跟我说要我先存够15万然后才愿意跟我结婚，可是现在还差了整整9万，老板，帮个忙好不好，千万不要赶我走！”

　　叶凯抓着邓老板的袖子，脸上写满委屈，可怜兮兮的整个人就差跪到地上去了。邓老板有些嫌弃的扒开叶凯的手，佯装可惜的道：“叶凯，别这样，你现在既然得了病，那就得治疗啊！这几年你为了公司劳心劳力，公司肯定不会因为你有病就落井下石炒了你。”

　　说到这，邓老板突然话音一转，叹息道：“但是叶凯，你也知道，咱们公司这段日子不好过，规模也小，你不上班肯定也不能再给你发薪水，不然其他同事肯定会怪我不公平。”

　　“啊？”叶凯有些失望的看着邓老板。

　　邓老板双手一摊，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沉吟一会，似是良心发现，道：“不如这样吧，我把你这个月的薪水一分不少的发给你。你今天就回去，到一些有这方面的经验的医院看看，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但是叶凯，我答应你，无论如何，只要你的病治好，公司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邓老板双手张开，如同是在做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说，要是背后有光芒的话，简直就是发福了的耶和华。

　　叶凯听邓老板说的这么好听，脸上似哭非哭的道：“谢谢老板，还是老板讲人情，我一定要把自己的病治好，到时候好了再回来为公司效力，待会我就去网上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医院，希望能把我这怪病早日治好。不过，那合同……”叶凯突话锋一转，看着邓老板的脸上露出些许谄媚之色。

　　几年前叶凯读完大学，到手的却只不过是一本结业证，基本上好点的工作谁也看不上他。当时邓老板刚刚创业，正紧缺人手，虽然叶凯的条件达不到，可是为了解决空缺，就想了个法子，跟叶凯签了5年的合同，每月2500不涨薪。

　　叶凯当时对钱的概念也不太深，为了急于有份工作所以也没多想就签了。但是之后这几年叶凯发现物价越来越高，自己的钱包越来越紧，想跳槽又害怕违约赔钱，因为本来就没存几个钱。直到上个月女朋友跟叶凯说他要是再不换工作就跟叶凯分手，叶凯无奈之下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邓老板小眼珠子转了转，心想，反正现在公司多叶凯一个不多，少叶凯一个不少，虽然叶凯任劳任怨，但是这样成天睡觉也不是办法。

　　更何况这几年，自己花这么少的钱却请了叶凯这个什么杂七杂八的活都能干的人，邓老板感觉叶凯都快被自己榨成人干了，既使让他走也是超值。

　　想到此处，邓老板终究还是没有泯灭良心，丧失人性，大手一挥，如同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决定毅然道：“没事，叶凯，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是不会要你赔违约金的。”

　　说罢，邓老板从屁股上抽出他那个胀的跟板砖一样的皮夹，在满当当的钞票里点了五张，停了停，又略过了三张，夹出两百块递给叶凯道：“叶凯，这两百块拿去买点营养品吧，估计你这病啊，是累出来的，让你这么辛苦，真是的。哎！啥也别说了，这点钱你拿着，千万别跟我客气，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邓老板很是豪气的把钱放在叶凯手心里，点着头拍了拍叶凯的肩膀，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这一幕，定会觉得邓老板这人有情有义，可是这公司里上上下下，甚至连楼里扫厕所的阿姨都知道，邓老板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放在解放前，完全就是个周扒皮。

　　有一天没让叶凯加班那还是因为死了亲爹不得不去医院见最后一面。叶凯自己也从一个编程的门外汉硬生生被邓老板逼成了一个入门级的程序员，这样一来其他同事下班前还没做完的事就可以让叶凯加班接着干。

　　叶凯看着手心里邓老板给的两百块钱，摇头轻笑了两声，起身时却看到周围的同事此刻都跟看到外星人般的看着自己。

　　因为知道叶凯跟公司签了个奇葩合同，所以这帮人平时都把叶凯当傻子似的看待。女同事还好，仅仅只是把叶凯当作office boy使唤，有几个对叶凯看上去也还算客气。

　　但是那些男的就有些过份了，每次跟叶凯说话都是连讽带刺，如同看待一个二等公民。而且因为有一次看到叶凯这种白痴居然还有个漂亮的女朋友，一些还没对象的对叶凯就更加刻薄了。

　　不过今天这些人的眼神里倒是少了那丝讥讽。但是叶凯根本懒得理睬那些人的目光，收拾完零碎的东西飞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叶凯出了大楼，只觉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掏出自己那键盘已经被磨的没了数字、浑身被摔的伤痕累累的金属直板手机拨通了女友舒晴的电话号码。

　　这部手机叶凯用了整整5年，愣是没有坏过，就是操作快了会有些卡，不过叶凯不在乎。用他的话来说，只有当你深陷绝境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花哨的东西，往往都是一堆废物，比如一天一充甚至两充三充的智能手机。

　　电话接通了，却被舒晴给直接挂掉，叶凯以为是因为误操挂断的，于是又拨了过去，没想到这次还是没接。

　　叶凯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叶凯正想着，舒晴突然给自己发过来一条短信，让叶凯去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海边见她。

　　叶凯跟舒晴相识已经有4年时间，那年叶凯刚走出学校，而舒晴才刚18岁。当时正值开学季，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叶凯拖着在人才市场奔波了一天的身子往回挪，没有找到工作的失落和疲惫让他走着走着就躺在路边的石凳上睡着了。

　　正在叶凯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抢劫，叶凯闻声起身便朝着抢匪逃窜的方向追去。那抢匪哪有叶凯跑的快，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都远逊于叶凯，所以不一会儿就让叶凯给追上了。

　　叶凯追上劫匪，一记飞踹就直接把劫匪给踹倒在地起都起不来。在缴获了抢匪手中的弹簧刀之后，叶凯远远的见到警察也来了，于是就把抢匪交给了警察处理，然后自顾自的走了，连名字也没留下。

　　本来这件事叶凯也没放在心上，却不想有一天警察突然找上门说失主非得当面感谢自己，因为那些钱包括了失主学费在内整个学期的费用。然而这一感谢，叶凯就被感谢出了一个小自己4岁的女朋友。

　　叶凯拦了辆车，一路上心情很乱。舒晴是农村出身，家境不是太好，属于那种不算穷却也没什么闲钱的家庭，一年的收入仅够全家的开销。

　　农村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女能够出人头地，但是女儿终归留不住，所以必须得帮她找户好人家。且不说什么嫁入豪门，起码也要够钱在自己的小县城里买的起套百十平米的商品房，哪怕是按揭。

　　可是叶凯没有父母，除了身份证以外什么都没有，而且那身份证上的地方叶凯连听都没听说过。自己连个安身之处也没有，又谈何结婚？当舒晴把叶凯的工作情况告诉父母时，舒晴父母一致反对她与叶凯交往，因为他们觉得叶凯没前途。

　　叶凯明白舒晴的处境，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舒晴。但是叶凯也有他自己的顾虑，所以叶凯对于这份感情一直都是踌躇不定，不敢陷得太深，却又难以割舍。毕竟舒晴现在是叶凌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也是唯一亲近的人，想要让他释怀又谈何容易？

　　然而这几年两人在一起，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一直都是聚少离多，甚至连舒晴的生日，叶凯都只陪她过过一次。

　　因为叶凯不能确定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他只能这样能拖一天是一天，待到能够看清自己未来的方向，叶凯就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是父母方面的压力却让舒晴等不起，寒假春节期间，舒晴的父母就在忙着给她物色相亲对象，虽然都被舒晴拒绝了。

　　舒晴口头上跟父母说是因为自己讨厌相亲，想自由恋爱。但是其实她心里还是希望叶凯能够有所转变，希望叶凯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要叶凯确定要与自己相守，哪怕到时候反对的声音再大，舒晴也丝毫不在乎，即使是一意孤行！

　　然而在这半年的时候里，叶凯的表现让舒晴已经有点心灰意冷，对叶凯的希望也渐渐变成了失望，所以她今天这才把叶凯叫了出来。

　　叶凯到达海边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多4点。海边并没有什么人，因为此处没有金色沙滩，也没海景酒店，除了不断拍击海岸的波浪和满地的礁石跟沙砾，其余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纵使已经快接近傍晚，但是西斜的太阳依然让叶凯觉得闷热难耐，还好还有习习的海风给叶凯带来一丝凉爽，不过看这毒辣的太阳，估计晚点会有一场大雨到来。

　　浪涛声中，舒晴站在海边的一片砾石滩上，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宛如一朵如雪般绽放的莲花。海风吹动着舒晴的长发，有如纷飞的风中飘絮，沾在她那被热的微微出汗的玉颈上，飘荡的裙摆紧贴着那双修长的美腿，让叶凯看的有些心猿意马。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叶凯嘴里冒出这句话。

　　叶凯轻轻的走到舒晴身边站定，望着蓝天碧水间遥远的天际线淡淡道：“我刚才把那份工作辞掉了。”

　　舒晴没有看叶凯，捋了捋被风吹到嘴角的鬓发然后把它绕到耳根后面，女孩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真的很美。

　　舒晴把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臂上看着海上那些与浪搏击的海鸟轻声道：“我昨天找到了份工作，不过公司不在津海。”

　　叶凯侧过头看着舒晴的侧脸，不管自己多少次这般看她，每次叶凯都会觉得一阵惊艳。因为舒晴的侧脸似乎永远都挂着迷人的微笑，总会让看到的人心情愉悦。

　　叶凯收起想把舒晴的脸捧在手心的冲动，俯下身拾起一块石头然后猛地用力向大海掷去，石头在海水中溅起一朵白色水花，却又很快被淹没在汹涌的海浪中。

　　看着水花消失的地方，叶凯淡笑道：“那恭喜啊，公司在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上车？”

　　叶凯语气很是平静，如同一个普通的不能普通朋友，可是现实是他们已经是一对交往了整整4年的恋人！

　　除了有一次叶凯因为一时冲动吻过舒晴的脸之外，叶凯从未主动对舒晴做出任何情侣间亲昵的举动，哪怕仅仅是牵手，也都是舒晴先把自己的手放在叶凯手里。

　　或许是因为叶凯觉舒晴在自己心中太过圣洁，也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给舒晴一个她想要的未来。所以这几年来，叶凯从未对舒晴表现在太过亲昵，他希望自己在没有成为舒晴的新郎之前，绝对不能越出自己的雷池半步。

　　这是叶凯对自己定下的原则，虽然看起来有些愚蠢，也会让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叶凯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人的看法。因为在叶凯看来，只是是没有妨碍到别人，自己怎么做跟其他任何人都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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