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

作者:槐一锅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栖霞断梦(前章)


      “李四公子,好巧呀。”

      李禄年沿着路直行,正准备去与杜蘅芝约定之地。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心头一紧,只觉真是阴魂不散,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前行。

      然而那人却不识相地快步追上她,一把搭上她的肩膀又喊道:“李四公子。”

      她无奈只得转身,视线顿时被一张白得像鬼,花得像胭脂铺的女人脸给占据住;视线上移,又不出所料地看见一头的玉钗金步摇,合着脂粉香风中招摇。

      她勉强找准这坨脂粉团的眼睛笑道:“封姑娘,几日不见,妆容更胜已往。”

      那被描得看不出原样的眼睛快活地翘着黑糊糊的睫毛,眯成一条线,仿若算计的目光就从那狭窄之地透射出来,让李禄年更加不自在了,这样不加掩饰的打量让她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被待价而沽。

      她僵着一张脸,还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封玉颜就捏着嗓子说道:“多谢夸奖,李四公子也更加丰神俊朗了。”她边说边向李禄年眨一下眼,眼旁描画的三片粉红桃花瓣由于眼小动作幅度小避免了被碾成一坨的悲剧,不由自主地,李禄年舒了口气。

      李禄年于是接着她的话道:“封姑娘,女子出来多有不便,尤其是你这样有特色的女子,以防万一,还是快些回家吧。”最好永远地待在离水底下,藏起这张惊世骇俗的脸。

      封玉颜幸福地扑上去抱住她,娇声道:“李四公子的关心,我好感动。”

      李禄年没有来得及闪开,只觉满眼满鼻都被脂粉给攻陷了。她僵着身体快速后退一步推开封玉颜,颤抖着道:“封姑娘豪爽之气不改已往,呵呵。”

      封玉颜一脸的留念,即使是她脸上那厚比城墙的脂粉都没能挡住她的失落之色,不过很快她就又变得开心起来,道:“李四公子,今日相见,实在有缘,不如我们去客仙楼小酌几杯,叙叙旧情?”她说旧情的时候声音尖刻起来,像是在嘲讽,纵使李禄年熟知她的习惯,如果一兴奋起来她就会不自知地扬起嗓子,也不由略心虚地以为她早已知晓自己的敷衍。

      一刻都再待不下去的李禄年道:“封姑娘盛情,只是我与人有约,不能失约,只好来日寻个时间再应封姑娘了。”

      她的敷衍之色实在太浮于表面,连一向粗神经的封玉颜都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只好讪讪道:“啊,是吗?”

      李禄年不客气道:“是啊!”

      封玉颜低着头失落地后退一步,裙角被攥紧,然后她很快又抬起头对李禄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来日再叙吧。”她这句话说完,李禄年就立刻转身离开。她张着嘴把下一句“保重身体”咽回喉咙里,那样子看起来很傻,眼角耷拉着,让那之前逃过一劫的三片桃花瓣最终还是碾落成尘。她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李禄年毫不留念地走远,消瘦的身体轮廓刻入她的眼中,让她那句未出口的话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她转念一想,也许并不重要,来自她的保重,确实不重要。

      她打听到李禄和近日来了西川,所以也跟了过来。离水封龙一族向来与宿鹂李家交好,她与李禄和更是有媒妁之约,所以知晓宿鹂动荡之事,也知道李禄和一人独担很是辛苦,就四处替他查探。可惜李禄和一向不欲与她多言,只当她多事。今日她本与冲宝阁杜秋言在客仙楼相见,想买他手中一幅画,却在二楼窗边遥遥望见李禄和,他正蹲在路边自言自语,也不知在想何事。封玉颜匆匆下楼,想要请他上客仙楼观那画,辨真伪,却被李禄和的敷衍伤了心,虽然知道他一向如此,却还是止不住地难过。也罢,就先买下那画,日后再告知他。

      李禄年行色匆匆,实在不愿封玉颜又发疯冲过来缠住她。身为一个女子,实在是无法应付另一个女子的情意,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那么的,惊世骇俗。她实在找不到恰当形容封玉颜的词语,觉得她的存在简直就是一个新的词。

      李禄年和杜蘅芝曾经相约:在分离之处向东而行五里,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吃食之处,就是二人相聚之处。这个约定很不靠谱,却是杜蘅芝坚决要求的。五里开外,一间路边的馄饨摊映入眼帘。此时已近中午,摊上有三四个短打打扮的人,正低头大口吃得香,让李禄年也不由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她于是走上前就近找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去,喊摊主道:“老板,一碗馄饨,加香菜不加葱。”她一身的锦绣华服与此地很不相称,语气却很是熟娴。那摊主看她一眼,并不将馄饨下锅,而是惊弓之鸟一般地跳起来,口里嚷嚷道:“又是你!”他一脸的惊恐,瞳孔紧缩,像是白日见鬼一样。李禄年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这摊主倒像是见了封玉颜的自己,这样一想,她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摊主更是吓得簌簌发抖,摊上吃馄饨的人也都受了影响警觉地盯着李禄年。

      李禄年仔细瞧那摊主,突然觉得他确实有些眼熟,又不记得是谁,就尽量和颜悦色地问道:“我们是在何处见过吗?”

      那摊主抖抖索索道:“就,就路边馄饨摊。”
      “哪处的路边?”
      “哪儿都有!”那摊主一脸的生无可恋。
      “哪儿都有?”
      “离水,南和,荒周,大道,五参,到处都能见到你!如今我到西川,你竟然也跟来了!”

      李禄年被他的话给惊住了。她又问道:“就算如此,有客上门,你不必如此惊惧吧?”

      那摊主惧极反笑,道:“你来一次,就掀翻我的摊子一次,我不怕你怕谁?”

      李禄年记得自己没有这么做过,而且她现在看这摊主,发现之前之所以自己看他觉得面熟,也许是因为这摊主长了一张大众脸。她于是向那摊主说道:“也许是你认错了人,我确实没有见过你,更不用说掀翻你的馄饨摊了。”她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离摊二十步远的柳树下站着,向摊主微微一笑道:“请放心。”

      摊主愣愣地看她一派悠然地站在柳树下,稍后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放心个头!”他说完就开始收拾摊子,并且催促那些客人吃快些,准备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禄年见他动作,不由苦笑起来,对于自己成了洪水猛兽倒也是感到一番新奇。她心思一动,就装模作样朝那摊主喊道:“小子,你这是何意,嫌弃我不成?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砸了你这破摊子,还有你。”

      摊主腿一颤,心道:果然是他,原型毕露了。他垂头丧气地站在摊旁,偷偷摸摸地把一些稍值钱的往里堆,然后就听天由命地期盼摊子不会被全砸了。

      随后赶到的杜蘅芝远远地就看到李禄年和摊主如黑白子各执一方,互相对峙,她走近后向李禄年笑道:“这是怎么回事,阿和你做了什么?”

      李禄年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摊主就盯着杜蘅芝“啊”的惨叫一声,连摊子都不要了,随便选了个方向逃蹿出去。

      李禄年扑哧笑出声来:“就是这么回事。”

      杜蘅芝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她扫一眼被丢下的馄饨摊,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再扫一眼李禄年此刻茫然无知的脸,暗叹一口气,面上依然保持着懵懂不知的神色。

      李禄年笑道:“不管这家伙,我们去坐下来慢慢聊。”

      她和杜蘅芝找了馄饨摊上一张干净的桌子面对面坐着。此处正在骕马河边,夹在两棵百年垂柳之间,微风吹拂,绿意盎然,偶有几声鸟啼,平静闲适得让李禄年一时以为自己回到了宿鹂,她向杜蘅芝道:“不曾想西川也有这样安静的地方。”

      杜蘅芝微笑道:“你想不到的地方多着呢。”她微微晃神,也被这类似的场景勾起了一些回忆,想到那些回忆中那个倒霉的摊主,就忍不住笑起来,又想到正是在这样的地方让她惹到了公皙昌,就皱眉瞪眼,直骂晦气。不愿再想,她收神向李禄年道:“阿和,有些事我不能对你说,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的第一次见面?”

      有些事不能说?李禄年淡淡打量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道:“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你昏过去了一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个女鬼,她自称是三百年前的皇城之人。”
      “皇城?”李禄年突然打断了杜蘅芝。
      “三皇五帝的皇,城池的城,很奇怪的名字吧,我也是查了典籍才确认的。”
      “是吗。”
      “就是那个皇城,盘踞于北方极寒之境,据说三百年前曾霸占了整片北方,只不过是区区二十三个人,真是神迹一般的事。”
      “只有二十三个人?”
      “对啊,那二十三人自称皇城守卫,可实际上谁都没有见过他们守卫的皇城,也没有见过另外的人。”
      李禄年见她似乎要长篇大论下去,打断道:“那又与那女鬼有何关系?”
      “她说她在皇城里排行十二。我回去后查遍古籍,终于在一本中找到了一些她的事迹。不过那上面仅记载她姓公皙,名不详,人称洛十二仙。”
      “她是仙人,而且还是公皙家的人?”
      “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仙人,因为她死了,仙人不是不老不死吗?”
      “也许吧。”绝不是仙人,洛神庙中的仙册上没有姓公皙的女子,也没有洛十二仙这个名号。
      “她给了我一块石头,说是还我的心。”
      “你的心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她说那是我的心。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个疯子,后来我发现她是对的。”杜蘅芝突然站起来,盯着李禄年继续道,“她是对的,我没有心。”

      李禄年回视杜蘅芝:“你怎么了?”

      杜蘅芝不理她,自顾自道:“我没有心,我一出生就没有心,而你除此之外,应该与我命格相同。”她停顿了会,似乎思绪混乱起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们的命格是大致相同的,现在却因为某些我现在还不确定的原因,被彻底改写了。例如,我一出生就有心,你有心却是一颗饿心。你不要误会,饿心是指你的这颗心可以无限地复生。”
      李禄年觉得自己此时很冷静,她冷静地问道:“你没有心,又怎么能活,怎么是一个人?”

      “所以有我原先的命格,让我没有心,却能活,能成一个人。”
      “什么命格?”
      “一世长安。”
      “我从未听说过命格有这种说法。”
      “那你现在知道了。”
      “那我现在这颗无限复生的心又是怎么回事?”
      “你如果没有这颗心的话,就已经死在栖霞山了。我那时以为你是昏过去了,实际上你是死了。”
      “胡说八道,死了又活,那你是说我以后就是死不了了?”
      “不,命格依然限制着你,你会被强制性地活过这一世,到了死期,自然就死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算是我和你占了便宜,你又何必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知道你这颗心为什么被称作饿吗?”
      “为什么?”
      “求不得,所为‘饿’。其实我也一知半解,只知这点。”
      “杜蘅芝,你是不是魔怔了?”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但你可以去一趟栖霞山。”
      “就算是真的,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遇到了这个女鬼?”
      “因为那时候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我的幻觉。”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确定了?”
      “说不清楚,你去一趟栖霞山就知道了。”

      李禄年刚想说话,杜蘅芝突然一头栽倒在桌上,李禄年吓了一跳,轻推她喊道:“杜蘅芝?”

      杜蘅芝被她这一推,整个人轻飘飘地像一张纸落到地上,李禄年再看去时,她真的成了一个纸人。而那纸人片刻后燃烧起来,须臾成灰。

      李禄年这下是一定要去栖霞山了,这寄魂手法很明显不是杜蘅芝能做到的。而且她回想那纸人的眉目勾勒,像是记忆中一个故人的手笔,也只有那个人才会用赤金水为纸人描眉。

      她一想到那个人,就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明明已经被毁去一切存在痕迹的洛神庙居然在下界还保留着一幅画,明明已经死去的人都一一不甘寂寞地蹦出来,现在还扯到了自己的命格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打定主意,等明天去紫气东来解决此间事务后,就去栖霞山一探事实。既然杜蘅芝没说是何时去,那也不急于一时。

      她一个人静静坐在原处,想要享此刻安闲再去劳心。

      “李四公子,好闲情。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啊。”李禄年正垂眼沉思,耳边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她抬眼去看,一抹素白映入眼中,她暗叹一口气,为何这些修仙之人都喜欢穿一身白衣,连玉簪都用的白玉?

      “这可不是白玉,而是白关玉。”

      “你是?”李禄年警惕地盯着笑意吟吟的丰朵,窥心之人?

      “怎么一脸的惊异,难道你不知道白关玉吗?”丰朵坐下,正在她对面,杜蘅芝那簇灰还留了些许粘在凳面上,丰朵估计眼睛看得太高,也不掸去,直接坐下去了。

      李禄年愣愣道:“你压着了我朋友。”
      丰朵一脸你很幽默地看着她,道:“李四公子一向是这么讨女孩子的欢心吗?”她微蹙眉,“这萍水相逢的凳子,倒也有福缘。”

      不,不是凳子。李禄年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不知这白关玉是何物?”

      “仙界之物,不是人间玉石。”

      这些修仙之人,将天空之上的一片浮岛群装模作样地称作仙界,而把下面这片大陆称为下界、人间之类的,好像他们真的是仙人似的。

      李禄年“哦”一声,不愿与她多话,起身欲走。

      “李四公子不是真的怕我有窥心之能吧?放心,我没有那么厉害。”丰朵喊住她,笑得人畜无害,“只不过一开始你对我没有防备之心,所以才能听得只言片语,当你注意到我的时候,就不管用了。”她又自我介绍道,“我是器元宗的弟子,李四公子可唤我丰朵。”
      片面之词,很难相信呐。但李禄年还是坐了回去。

      “仙子,有何指教?”

      “我很好奇,你我今天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是修仙之人?”

      很明显的啊,你的服饰,语气,还有刚刚说的话的内容都把你暴露了。
      “仙子仙气飘飘,实在不能与凡俗之人混为一谈。”

      “可李四公子的眼神从未因为你口中的仙气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凛然仙姿,不敢亵渎。”
      “李四公子舌灿莲花,真讨人喜欢。”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披着一张鲜活的人皮像小儿女一样装羞,真有意思。李禄年微微一笑,发觉刚才自己的情绪一直都在被她暗中引导,明显活泛起来。如果自己真是男儿身,此时应该萌动的是春心吧。

      “ 不知仙子今日有何事?”

      丰朵直切主题:“李四公子,我想向你求一幅画。”
      “我手上的画有很多,不知仙子说的是哪一幅?”
      “一幅江水沉日。”

      李禄年心一紧,洛神庙那幅图粗看确实很像江水沉日,糊弄不知内情的人。只是自己刚拿到手,她怎么就知道了?“仙子记错了吧,我手上似乎并没有这一幅画。不如仙子告诉我那是何人所作,我回去细细翻看一番。”

      “李四公子不用烦恼,那画现在还不在你的手上。实则是离水封八姑娘在冲宝阁购得的一幅画,李四公子与封姑娘向来交好,所以,我才有此不情之请。”
      封玉颜?又出来了一幅洛神庙?与丰朵有什么关系?“这,君子不夺人所好。”李禄年面露难色,不过眼神却游移不定,似挣扎不休。

      丰朵扬眉轻笑,柔声道:“李四公子好好考虑一番,不急着答复我。”

      “那,那就劳烦仙子等着了。”想要画,居然连一点东西都不许,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李禄年微笑地看着丰朵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发现还是寄魂之术,不过这次的媒介是一朵楚楚可怜的五瓣白花。落在凳子上,和杜蘅芝那点灰做了伴。

      “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功夫,一个一个的都来,唉!”她叹气不已。幸好寄魂之术只接收之人可见,要不然刚刚那两个凑巧碰到一起,可就麻烦大了。

      她又静坐了片刻,眼睛四处乱看,觉得心绪杂乱。几米开外一棵柳树后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突然映入她的眼中。那摊主估计是放不下这摊子,还想等李禄年走了过来收拾。她突然心一凝,既然杜蘅芝是寄魂而来,这家伙怎么会看到杜蘅芝并被吓跑?

      这小子,难道有什么特异之处?李禄年向那颗缩在树后自欺欺人的脑袋喊道:“你过来,我就不掀你的摊子。”她又加上一句,“也不揍你。”
      那摊主偷瞪她一眼,蔫蔫地一步三挪,好不容易站到了李禄年十步开外,就死活不肯前进了。

      李禄年此时才发现他还是个孩子,眼里仍有稚气。她也就不恼了,和颜悦色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她不问‘你姓甚名谁’,是因为在这片大陆上,只有世家才有姓氏,而他显然不会是世家之子。

      “南鹂。南方的南,宿鹂的鹂。”

      李禄年听到后故意感慨道:“风暖日噋暾,黄鹂飞近村。你的名字倒是悠闲,不过这个名字不适合你。”她向微愕住的南鹂安抚似的微微一笑,语气却很是不好,“不如改成’差之毫厘‘的厘。”

      “为什么?”

      李禄年一副谆谆教诲的面孔:“世人说到鹂字,都会想到宿鹂,随后也就大而化之地只记得一个宿鹂;而你自己,刚刚不也人云亦云地说是‘宿鹂’的鹂,而没有说是‘黄鹂’的‘鹂’吗?可明显黄鹂更适合你,这样的你,众口一致地下去,真的还识得清自己的名字吗?”

      “这有什么区别呀,不都是‘鹂’字吗?”

      “意义不同。”

      南鹂云里雾里,“那又为什么要改成你说的那个厘?”

      “差之毫厘的下一句,是谬以千里。改成这个,你就牢牢记得自己曾经犯过识己不清的错,就因为这一字之误。”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告诉你是‘宿鹂’的‘鹂’不过是因为宿鹂知道的人多。”

      “黄鹂也多。”
      “只是,只是嘴顺而已。大家都这么说的,不,是我就这么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南鹂沉默下去,觉得若有所悟,又疑惑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更适合我的一定是黄鹂呢?”

      李禄年哈哈大笑:“小家伙反应很快嘛!”她一副逗你玩的样子,让认真的南鹂恼羞成怒。

      他涨红了脸骂李禄年道:“……”像往常一样句子含糊不清团在口中,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在认为自己受到欺负后空喃。

      “你说什么?”
      “我本来要谴责你的,但我向来不跟女人计较,就算了。”南鹂大方道。
      “可小子你刚刚明明念念有词,已经骂完了我,再装腔作势。”

      “你胡说,你有听到我骂你吗?”他自小在尘世间打滚,力量弱,又没有保护者,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项骂人神技,省的讨打。为了转移话题,他又故作疑惑地问道:“那‘宿鹂’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你之前那样说?”

      “就是宿鹂咯。”李禄年迅速答到,眼中的悲伤一闪而逝,“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记住,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黄鹂鸟吧,自由,实在太难得了。”

      南鹂对她少年老成的口吻嗤之以鼻,觉得她不过也是少年心思强说愁,不过畏于形势,还是勉强附和。

      “你刚刚一直都在远处偷看这里吗?”李禄年转入正题。

      “谁有偷看你们,我是在看顾我的馄饨摊。”

      “我们?”
      “不就是那个和你一起砸我摊子的女人,还有一个白衣美女吗?”
      “你都看到了?”
      “怎么了?”

      “不怎么。”李禄年突然改了心思。她不想要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再扯进将来的风波里,不管这个孩子有怎样的能力。

      她笑着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到桌上,说道,“就算是赔你几次砸的摊子和今天下午的生意。”虽然不是自己砸的。

      南鹂一把接过塞进怀里,笑眯眯道:“好说好说。”他见李禄年起身就要离开,又殷勤道,“欢迎下次再来呀,公子。”

      李禄年也笑眯眯地回头道:“这二十两也许还包括下次下下次我砸的你的摊子。”

      南鹂僵在原地,觉得还是要再换个地方。

      临走前耍了南鹂一通的李禄年感到心情很是愉悦,又想到自己还没有买到给李禄和的礼物,就赶回了先前的市集,打算再逛一逛。

      她被搅合了一中午,腹中饥饿,此时不由后悔怎么离开前没有蹭南鹂一碗馄饨。不过已经离开好远,也只好就近选了一家酒楼进去。

      她刚走到楼下,抬头见那“客仙楼”三个金色大字刺入眼帘,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封玉颜就欢喜地扑向了她。她刚刚四处打量发现这是遇见封玉颜之处,还暗想她应该早走了,没想到居然还在。

      “你不会一直都在原地等我吧?”她这话问的很无奈,听到封玉颜耳中就成了感动。

      并不是特意在原地等她的封玉颜于是就很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

      李禄年觉得舒了口气,就缓和了绷着的一张脸道:“那我就先离去了。”换一家。

      “哎,李四公子,先别走,我有一物要交给你看。”封玉颜连忙阻拦她。

      “什么东西?”李禄年不耐烦地问道,突然心里一个激灵,不会是那幅画吧?

      “一幅画。我本是在此地与杜老板商谈,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吧。”封玉颜在楼上包间与杜秋言磨价磨得百无聊赖,向楼下四处打量,没想到李禄和竟然就站在楼下,她立刻下楼,准备让他见见那幅画。

      李禄年不想承她的情,让她希望越大,最后真相出来失望就越大。但也许是洛神庙,她踌躇万分,最后还是道:“那就打扰你和杜老板了。”

      “不麻烦,哪里麻烦了。”封玉颜欢喜地带着她上了楼进了包间。

      她与封玉颜和杜秋言寒暄许久,杜秋言才拿出那幅画。

      一点朱砂红陷于无尽江水之间,群山环绕,竟然与杜蘅芝手中得来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不,也许还有细节不一样,就算是同一人所作,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李禄年当即向杜秋言问道:“不知这幅画世伯从何处得来?”宿鹂与冲宝阁一向交好,她叫这一声“世伯”也不全是套近乎。

      杜秋言摸一把花白的胡须,道:“这事世伯也不跟你绕弯子,实话说,这一幅江水沉日,并不是名家所作,只因画工还算精湛,才收进了冲宝阁副阁,你现在要问我具体是谁给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西川东边的桃坞镇收上来的。”

      “那卖画之人难道不曾留一个名字吗?”

      “没有。”

      李禄年转向封玉颜道:“这画我实在喜欢,就拿我手中那幅北陵散人的《琵琶仙》换给你如何?”

      “《琵琶仙》可是名画,贤侄你这是让我眼馋哪。”杜秋言插口道。

      封玉颜忙道:“不用,这画我知你喜欢,本就是准备送你的。”她又补充道,“你少时曾画过一幅相同的画,我想这画一定合你心意。”

      “我曾画过?”李禄年觉得自己毫无印象。

      “是呀,还宝贝地藏起来,谁也不给。”封玉颜笑道。

      “那你记得我把那画藏在哪儿呢吗?”
      “既然是藏起来,自然是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我怎么知道?”

      “是吗,那就算了。”李禄年疑惑地想自己确实不记得有画过类似的画。她不想承封玉颜的情,就立即向杜秋言道,“我付一百两纹银,如何?”

      封玉颜在一旁吓一跳,这么一幅无名氏的还算过得去的画,收上来估计也就几十文,卖出去借冲宝阁的光也不过就是二三两纹银。她在心中疑惑道:李禄和就这么喜欢这幅画?

      杜秋言也吓一跳,他和封玉颜磨了半天的五十两,到了李禄和这里直接翻倍了。当即笑道:“好,贤侄好气魄!”

      李禄年暗想他此时一定在心中笑自己,只是作为一个纨绔子,实在不能报得精准,只好吃这个哑巴亏。

      李禄年将画卷起收入八宝莲纹如意袋,忽又想起丰朵,就对封玉颜道:“你千万别把这画的消息说出去,免得有人来讨。”又皱起眉装作一副小心眼的样子向杜秋言道,“也请世伯帮这个忙,小侄实在喜欢的紧。”又与他们寒暄半天,借口接下来有事才能离去。

      这样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又多了一个——桃坞镇,好名字,也许桃花特别多。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栖霞断梦(前章)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777498/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