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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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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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机，黑暗，浓重得令人窒息。平原的尽头是朦胧飘渺的群山，远远地，只有狼的长嚎混于风中飘渺如烟悠悠传来，却更加为这暗夜平添了几分诡异。

　　“还是……晚了一步么？可恶！！”

　　沈翎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着，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冷漠和镇定自若的样子，冰冷的双眸内，不带一点表情地凝视近处这座在惨淡月光下被隐去了更多狰狞静静沉寂于黑暗的深处好象睡着了一样的城镇，然而，在他的视野内，放目所见都是一片血洗后的修罗场。

　　他的坐骑显然是一匹久经战场的战马，在主人的催动下，脚步并未因前方是否有未知的危险而停滞，只是变得轻缓，和主人一样保持着警惕步步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可燃不可燃种种材料的焦糊气味和蛋白质被烧灼的味道，残破的剑斧刀枪满地凌乱地抛落着，仅仅从房屋和街道被战火焚毁的程度就可以看出之前这里的进行的战状有多么地惨烈，每一个小巷、每一间房子都有过反复地拼杀反抗争斗，于是几乎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污血和骨骸，人的、兽的、堆积如山。

　　“何叶，你，真的能保证会活下来的么？”一路行去，沈翎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一种在心底酝酿了很久的种种不安和危险的感觉，在这种处处都是死亡气息的地方好象有快要成为了事实的担忧。

　　“翎……”何叶那清幽的声音不停地在沈翎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异常真切，无比地情深意浓，久久盘旋不去，以前，他对他全心全意的宠爱，在此时此刻却因了对他生死未卜的忧愁而全数化为了伤神灼肠的痛！

　　“守护那个村镇？”

　　“是上面的传来命令，可是兵力根本就不足，眼前这个奇袭也根本没有安排粮草过来，我估计其实高将军的意思仅仅是打算要我们派去一小队人马起到安抚民心的的作用罢了。切，现在谁不是只顾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呢？！”

　　“如果让翎这么为难的话，就让我带队去支援吧。”

　　“什么？”

　　“我会试着鼓励着协助村民并安排他们和士兵们一起来对抗敌兵，这样就能坚持得久一些了吧？”

　　“那么，我这边加紧行兵，一完成奇袭莫愁湖水军驻地的任务就立刻掉头于你会和！”

　　那一夜，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拥入怀中时在他耳边如此说，那是少有的郑重其事地叮嘱。

　　“要一起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啊，分别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地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举杯向对方致敬，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摔杯掉头而行，再不回顾。

　　对于迎战有多少胜算，要完成任务需要付出多少的艰难和面对怎样的危险，还有在未来是否有相见的可能？两人都没有向对方发问，也没有去想如果，因为如果有会可能死亡的话，还是不要轻易地说出些什么来更好吧？

　　免得抱有期待后无论谁无法完成承诺自己或对方都会——死-不-瞑-目！！

　　然而，现在却还是痛了起来了呢，痛得心脏都起了层层的褶子，痛得头脑空洞无物，痛得意志麻木萧瑟，留下的，只有对往日残缺不全的记忆和快要将自己淹没的心痛。

　　想起了几天前的遭遇，再看着眼前的惨剧，沈翎的心中悲愤莫名，一时间竟觉得心底生出了几分绝望和迷茫。

　　其实，在战场上，有着与死亡频繁擦肩而过的经历人们，很少会有恐惧死亡的，至少沈翎来说，死亡只是解脱，而他觉得最可怕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乎的兄弟们于眼前一个个地死去，特别是有一次，有位伤重垂死的一个兄弟在临死前还呼唤着他的名字，要求他活着，活着……活下去，替他回到他的家乡看一眼他的亲人们。

　　没有人在临死前大叫着要求为他们报仇雪恨或是你要替我们继续保卫国家这样的大口号，死前一瞬间的回光返照，人性中所流露出那些脆弱都只有无尽的思念，放在平时再怎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在那个时刻，念念不忘的都是自己的亲人。

　　曾经温暖自己的拥抱，可以安心握紧的手，还有能让自己放松心情的温馨的家，或许并不太可口却热气腾腾的一餐一饮。

　　以前或许让自己觉得平淡无奇的那些，现在想起来却又是多么的宝贵。

　　长久的战争，已经开始让兵士们不断地对战争本身产生了倦怠的情绪，何况，前几天的这一场战争，让沈翎感觉到——他们，被出卖了。

　　如果不是比预定的计划提前了很多时间赶到了那里，令对方未完成的布置起不了更多的作用，估计，他们连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无法拼得出来吧。

　　作为沈翎所带领的暗杀兵团，一向执行和完成的只是按军机大臣黑川想平的快使不断密送颁发下新的行军路线地图和任务来完成一步步的奇袭的。平时在军中，他们一向都是被隐藏起来的力量，作为骑射兵辅战，很少直接对敌发生火拼，最多只是在后方打打游击。

　　所有被培训为暗杀兵团的士兵们，最擅长用的武器无非就是弓箭、袖箭、匕首等等……对于近身战、潜行、格斗当然也是熟极而流。

　　就算是如此，前几天那一场打得也是相当地艰难。乱战中，他们付出了近乎全灭的代价才冲杀进入到了对方的粮营之中，将其捣毁并付之一炬，然后，他们才发现，对方可能早已得知了消息，那些被转移了一半的物质和四处设下的陷井以及埋兵都已经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勉强完成任务突袭而出的他们被数倍的敌人分割开来，每每如此的情况之下，大家都会选择分散撤离然后去原本相约的集合点会聚，然而这一次因为感觉到了危险，沈翎在逃出生天后毫不迟疑向天空射出了全队解散的烟花。

　　然后，他抢夺了一匹战马，心急如焚地赶往灯火村，然而却又迎来了新的重重打击！

　　灯火村，这个名字听起来还真是让人觉得温暖，不过，现在或许改名成黑灯瞎火村反而倒更贴切吧？？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沈翎低下了头。

　　“何叶……”拳头不自觉地越握越紧，沈翎心中那悲愤莫名的情绪疯狂地滋长着却又无处宣泄，在他嘴中，已开始泛出了带着铁锈味的腥咸，可是他却浑然不觉，只在一味地四处找寻着，希望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战争，让随时准备为生命而付出代价的士兵们把对生的渴望全数化为了杀弑的欲望，疯狂地发泄在势力敌对、但却是和他们同样地微不足道地一如棋子般的士兵身体上。

　　沈翎顺着战场上留下的痕迹一路艰难地找寻着，终于，在村后的一块空地上，他，看见了惨不忍睹一幕！！

　　这里，显然是曾经被用做为杀死战俘的所在，在这儿的所有的尸体上都钉着密密麻麻地乱箭，流下的血已层层叠叠地堆积到颜色发黑的地步，空气中的腥味强烈得逼得人几乎不敢呼吸，而那些因痛苦而扭曲面孔更是让人不敢直视。沈翎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在被射杀时经历过了怎样地痛苦和挣扎。

　　然后他看到了……何叶！！！

　　或者应该准确的说，那，只是何叶的尸体。

　　虽然在心底强烈地拒绝着眼前所见到的事实，然而沈翎还是由着自己的身体自发地行动起来，好象在梦游一般地走上前去将何叶身上的箭一一拔出，然后将他慢慢地平放在地，动作轻缓得就好象怕弄疼了睡着的人。

　　头脑里一片空白，伤心么？呵，有的时候，痛到极处就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不但呼吸困难，还真切感受到心脏因极度的紧张而扯出撕裂般疼痛。

　　世界上有种记忆，感觉上遥远、模糊、朦胧不清。或许放在别人眼中轻得不值一提，但却对于自己来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那是纠葛一生不死不休的痛苦。

　　有些记忆，碰不得。

　　因为一旦开始回忆，便是意味着一切快要到了将近结束之时，那些从心底纠缠漫延而出的，就往往只是淋漓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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