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为兵

　　李婷自告奋勇要去侦察敌情,但她没有擅自行动,她要取得林芳的同意,她和女兵们虽然知道林芳还没有什么军衔,她们七个女兵都是在昆明接受了短期集训随十万远征军匆忙出国的,若授军衔都只是个列兵而已,但林芳为护士长,在这样非常日子里,她就是“长官”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李婷等待着护士长下达命令。
　　林芳思索了片刻,象个长官似的下达命令:“张莎,你同李婷一起去,注意,你俩的任务是摸清敌情回来报告,决不允许暴露自己!”
　　“遵命!”张莎恭敬地行个军礼说。
　　“去吧,小心!”林芳说。
　　李婷和张莎领命而去,她俩穿过树林时没有一点声响,就象两条幽灵黑影飘行在夜色里。她俩选择的是往山坡上行的路线,绕到那棵大树一侧居高临下地观察。她俩潜伏在矮树丛中,透过树枝缝隙把大树下的情景看得非常清楚。
　　大树下燃起了一堆篝火，火苗扑闪扑闪着往上窜，象是几条老狼伸出红舌在舔食被火烧焦的黑色夜幕。暗红的火光照亮了大树下一小片天地，火光里有人影在晃动，都是穿土黄色军服的人影，很分明地看得出，就是一小队日军士兵。
　　“看清啦，共有五个鬼子兵！”张莎尽量压低嗓门说。“大热天，烧火干啥，驱赶黑蚊子？女兵都不怕，小鬼子怕了。瞧，他们有罐头吃，娘的，还要烧热水喝？”
　　“娘的，也是一伙迷了路的小鬼子吧？”李婷顺了顺手上的枪支说。“干掉他们，我们就有罐头吃啦，真要命，想起罐头，我馋得直想淌口水！”
　　“不要冲动，我们不能暴露了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后面有没有大部队！”张莎冷静地说。
　　“五个小鬼子，我们七个女兵，打他个出其不意！”李婷说。
　　“枪一响，招来更多的鬼子，我们想逃也逃不掉！”张莎说。
　　“听护士长的，还是别惹鬼子，戴师长说过，能平安撤回祖国，就是我们的胜利！”李婷轻声说。“走,回去,执行护士长的命令!”
　　女兵们的宿营地与日军士兵烧火的地方距离不过两百米,但李婷和张莎来回绕路需要半小时的时间。回到宿营地,李婷向林芳报告了敌情,当然,所有的女兵都知道真的遇上小股日军士兵了。李婷仰头望望天宇,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想听听姐妹们的意见,她的目光扫视了王秀君、尹海春、陈燕梅和杨丽娅一遍。
　　“我们还是悄悄地走吧，离鬼子越远越好。海春，你说呢？”陈燕梅小声说。
　　“杀鬼子，是我们的使命，我听护士长的！”尹海春说。
　　“秀君姐呢，你咋不吭声？”杨丽娅看一眼王秀君说。“我认为绕路走为上策!”
　　“我们是战士，我服从命令！”王秀君说。
　　“丽娅胆小鬼，还自夸川妹子天不怕地不怕！”张莎讥笑杨丽娅，但并没有恶意。“干掉鬼子，但不能蛮干，不能开枪，我们就用刀。姐妹们的粮袋都瘪了吧,我们要多少日子才能走出丛林丛林里何处有克钦人部落没有食物,找不到克钦人或居住在山坎里的华侨人家,我们只有睁着眼睛挨饿,饿死不如战死,小鬼子有罐头、压缩饼干,步枪弹药也是我们需要的,我的意见是灭掉五个小鬼子！”
　　杨丽娅不敢出声了，默默地看了张莎一眼，站在一边想她的心事。
　　“张莎说得好，用刀杀，等小鬼子吃饱喝足了，睡觉时再下手。我们主动出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鬼子，决不能手软。杀完五个鬼子，他们带来的食品和弹约，就是我们的。要走出这无边的丛林，我们需要食品和弹药！”李婷耐心地说。“林芳姐，下决心杀吧，你是我们的长官，你下命令，我们才去干！”
　　林芳对是否出击干掉那五个日军士兵一时拿不定主意，她要女兵们潜藏起来，待她认真分析一下敌情再作决断。她二十四岁了，女兵们把她当作大姐，她要为女兵们的生命安全负责，李婷甚至把她称为“长官”，因而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凡事不能草率行动。
　　也许杨丽娅说的是对的，女兵们应该远离敌人，向北多走一步就离危险一步，也就离祖国近一步，杨丽娅虽然年龄最小，可是她的胆子并不小，只能说明在丛林里苦熬了几天，饥饿和疲劳没有击垮她，她的头脑还十分清醒。
　　按李婷和张莎的侦察报告,她们离那五个日军士兵大概两百米，她们处在暗处，也是居高临下，因此日军土兵很难发现她们。如果摸索到日军士兵身后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也许有九成胜算的把握，但可怕的是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林芳最担心的是除了五个敌军之外,山林里不远处照样潜藏着日军士兵。
　　可是女兵们快要断粮了，身上所带的子弹每人也只有十多发，补充弹药食品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五个日军士兵所带的食品和弹药对女兵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日军士兵使的是三八大盖步枪，取得子弹不能在冲锋枪里使用，必须连枪带走，冲锋枪没有了子弹就是一块废铁，还不如一把短刀。女兵们会用步枪，步枪比冲锋枪打得远打得准。
　　张莎说的一番话颇有道理。丛林里河谷纵横，丛林似乎无边无际。森林里雨雾弥漫，不知何处有人家,更不知何时能走出丛林。林芳和女兵们在师部都听说了一些事，缅北丛林里会有克钦人的山寨，克钦人对中国军人是友好的，但较大的村寨已被日军占领，不能轻易进入克钦人村寨，那等于自投罗网。缅甸政府里的官员多数是亲日的，他们轻信了日军的宣传，日军是来“解放”缅甸人民的，只有少数缅军将领在清楚日军所到之处烧杀劫虏、无恶不作后，才奋起号召缅甸人民拿起刀枪抗击日本侵略者，缅北克钦部落中短短几个月内涌现出几支抗日队伍，最有名的是“克钦十八勇士”，他们的英勇事迹早已传到了二百师官兵的心里。
　　克钦十八勇士就转战在缅北丛林中，可是女兵们无法找到勇士们的踪影。
　　没有食粮，女兵们走不出丛林，她们甚至不清楚现在身处什么地方，行走的方向对不对。她们凭着向北撤退的信念走向北方，北方就是祖国所在的方向，给女兵们指路的是在半空中挂着的北斗星，集训时她们受到过在夜里依靠北斗星辨方向的培训，在白天，就靠太阳。
　　女兵们要想走出丛林，首先得保存自己，她们孤军无援，只能自救。
　　虽然丛林里正是山果成熟的季节，但从云南蒙自山乡里走出来的林芳也找不到在家乡山林里那种可以充饥的又酸又甜的野果子，几天来偶尔看见的一些鲜红的野果她不敢采给女兵们充饥，那诱人的鲜红山果可能会让人们在快乐的解馋时中毒身亡。她们就靠半口干粮几口凉水吞咽下肚支撑着穿行在丛林里。
　　林芳回身悄悄问女兵们谁还有干粮，女兵们都说还有一点但是不多了，只有尹海春说她的军用小背包里还有三块饼干，是她节省下来的，姐妹们可以一起分了吃。
　　“三块饼干，我们七姐妹怎么分？好吧，我们干！”林芳终于下决心说。“海春、燕梅和丽娅待在原地不动，掩护我们。李婷，秀君，张莎和我摸过去，乘鬼子不备，速战速决！”
　　“护士长，我也去！”尹海春说。
　　“海春，服从命令！”林芳说。
　　“是，护士长！”尹海春回答。
　　“我不争了，我服从命令！”杨丽娅说。
　　“我们四姐妹过去足够了！”李婷回望尹海春一眼说。“海春，掩护我们，打掩护很重要，但不能乱开枪。护士长，我们必须等待，小鬼子也是爹娘养的，他们也会困。等到他们困倦睡觉时，就是我们出击的时机。跟着我，我们从他们背后摸过去！”
　　“好，我们走！”林芳说。
　　“小心啊，丽娅！”张莎悄声叮嘱道。
　　林芳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对留下的姐妹说：
　　“万一，万一我们不顺利，你们三姐妹往北边走。我想起一个事，在丛林里我们应该有个联络暗号。学布谷鸟叫，布谷、布谷，叫两声，回答也是两声。注意，现在不是春天，本来没有布谷鸟，切记，不是叫两声的就不是自己人，小鬼子也会学鸟叫，小心上当。若有鬼子兵来增援,你们三姐妹也不要参加战斗。即使我们四人战死了,你们三人也要回国去,二百师的女兵不能绝了种！”
　　“护士长,你说得好可怕啊!”陈燕梅伤感地说。
　　“战场上,死人的事不足为奇,有什么可怕的”林芳说。“日本兵捧着枪到处杀人,我们要去杀鬼子,不是鬼子死,就是中国女兵亡。四川妹子,照顾好上海、南京来的两个大姐姐!”
　　“云南姐放心,川妹子丽娅一定完成任务!”杨丽娅说。“丛林里求生存的法则我懂一点,兵遇到兵,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强者生存!”
　　张莎临行伸出大拇指夸赞杨丽娅:“好样的,川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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