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问青天之前传

作者: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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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贪生/血战


      宋朝向来是文人为正、武人为副、宦官监军的带兵惯例,这次监军前来的是李公公,在京师经常见着赵祺,以前也曾来做过监军,和展颢、李奭都处着不错。

      熟人见面,宾主落座。这个老公公的话真是颇多,满屋子就听得他的公鸡嗓子“上次,展将军奉旨进京比试。哎呀,那个威风!你们知道么,自那以后,京城姑娘家出阁,媒人再上门提亲,问要嫁什么样的人,都说呀,要嫁就嫁展将军这样的。”绕是展颢见过各种大场面,还是被这席话弄得尴尬不已。帐中气氛融融,年轻点的军官都在憋着笑。

      李公公打趣够了,令人把京城随行托带的包袱和书信放下。此时,赵祺寻个借口先走开。但凡四品以上的驻防军官,其亲属都必须在京师居住。路遥地远,鱼雁乏力,见得家乡捎来的东西,睹物如见人,大家都分外激动,几个性急的当场就在拆包袱,看书信。展家捎来的包袱又大又鼓,打开一看,果然端端正正叠着几件冬衣,上方压着件裘皮大袄。

      李奭笑了“嫂子费心了。这皮毛还是去年我特特选好,命人给她送去,不想她做了冬衣,又给大哥送来。”李奭嘴里直说别人,却不肯拆开自家那包袱,那包袱四四方方,硬绷绷的,瞅不出什么东西。帐中立着的的几个军官,不是跟随多年老部下,就是贴身的娃娃兵,都拿眼睛盯着这包袱。李奭挨个瞪了他们一眼,把他们全部都哄出去。

      帐内即无闲人,李公公正了正颜色,说了圣上的意思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赵祺祖上功勋卓著,不想门下人丁凋零,仅剩赵祺一脉,圣上想着借此战捷报给赵祺封个侯爵,也算是体恤旧臣的意思。展颢、李奭连连称是,说了一通皇上仁厚,思虑甚为周详等等的话。送了李公公,看着人走得远了,李奭苦笑“这还没有打战呢,就想着怎么分战果呢。这次又是替他人做嫁衣,可是要为赵祺这等人——”他又是哼了一声。

      赵祺在天香楼丢失行军图,展颢宽言,说此事不易声张,只要打了胜仗,朝廷也就不会多加追究,大事化小。赵琪只能点头。不过从此之后,他是再也不去天香楼,精神萎靡,平地走路还摔过一跤。图纸既失,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敌军探子偷窃,那只能重新部署战略。赵琪的意思,既是小敌骚境,我军自当主动出击,以扬国威。展颢连忙拦住,说此战圣上甚为关注,为保万一,谨慎为上。李公公也倾向展颢的建议,赵祺兴趣阑珊,也提不出其他意见,只得闭口听展颢部署。展颢还颇为照顾他的面子,不时以询问的口气征询赵琪意见。

      商议下来,展颢和李奭觉得应在葫芦谷伏击,该地形酷似一个葫芦,两头连着一片开阔的盆地,中间的通道宽阔,可并走八匹马,但是上方危岩耸立,树木遮日,形成上突下陷的格局,如布置炸药,把这些石块炸落,再自上推下滚石,堵住出口,就等于扎紧了口袋,宋军只需控制高地,以逸待劳。赵祺和李公公驻守军中,展颢和李奭分别守住葫芦谷头尾,派一支小队伍,边战边退,引诱至伏地。

      这时,探子来报,敌军将领正是大辽耶律哥,此人骁勇善战,正领三十万军队逼近,其中真乙兵卒不过五万,后面全是大辽精锐部队,不过都换上真乙军服。方才还雄心万丈的赵祺又变得惶惶不安,听得展颢、李奭都点兵出阵,更是心里打鼓。展颢叮嘱他,营中留驻两万人马,并留下参将郭光,借靠工事,积极防御便可,绝无大碍。

      先前,一万敌军人马缓缓而过,展颢看是真乙国士兵,按兵不动。这一行前锋,进了河北境内就开始冲入村落杀人,一时火光冲天。郭光遂拔了七千人,借着先前挖好的工事,进行拦截。赵祺一个人在军营,越想越怕,途听得真乙国蛮化未开,喜食人肉,战俘多变成腹中粮,而辽将耶律哥名震朝野,他在汴梁就听得此人号称常胜将军,尚无败绩。赵祺在帐中如坐针毡,越想越怕,最后唤亲兵进来,着最近的一支宋军直奔齐州,而他发出这支令箭,就先卷了东西,躲进齐州城内。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耶律哥不亏沙场宿将,才入葫芦峡口,就警觉不对,再也不肯往开阔的谷底腹地多行一步,反而令所有士兵全力抢占高地,而驻守上方的宋军已被赵祺拨走,辽军轻松占领后引发所有炸药,堵住出口,与前方的李奭之部厮杀成一团。展颢及后援全被巨石拦在葫芦谷外,只听得数十丈外杀声震天,然苦于援手不得,只得强行攻夺高地。两军均伤亡惨重,辽军毕竟占地利之便,还是胜了一筹。

      赵祺躲在府衙里,那些消息听得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缩成一团,等待最后的结果。最后报得展颢、李奭先后杀出,放弃营地,退进齐州。小小齐州塞进几十万的部队,加上周边逃进城的老百姓,已经乱成一锅粥,李公公正手忙脚乱找他主持大局呢。赵祺听得心烦,叫所有人都退出去,也别让那个人老话多的李公公找过来。

      夜色渐暗,诺大的房间就只剩下赵祺缩坐在桌子旁。李奭大踏步走进来,满身血污,军服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每走一步便在地板留下一个血印。厚实的木门象是有鬼在推送,无声无息地合上,几盏惨淡的烛光摇曳,把李奭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赵祺觉得立在眼前这个人就和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差不多。

      李奭扔给一样东西在脚下,赵祺定睛一看,正是派去送令旗那亲兵的头颅,断口处还在冒着血水,当真魂飞魄散,身子直往后缩。

      李奭一脚将人头踢到帷帐后面,伏下身把赵祺拖过来,逼迫他看着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赵祺牙齿不停使唤地上下乱磕,半天才嗑出一句话“你,你,想,做什么?”

      李奭冷冷地说“闻得大人亲临指挥,为流矢所伤,伤势严重,末将特来探望。”

      赵祺结结巴巴道“我没,没…没…”

      李奭手里变戏法般多了半截断箭,箭头还沾着干涸的污血,眼睛在赵祺上半身扫来扫去,分明就是看在哪里戳个血窟窿才好。

      赵祺连忙道“我有,有,有…”

      李奭松开他“看来,大人伤得很严重,话都说不连贯,更不要说指挥战斗了吧。”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李公公的尖嗓子“赵大人!赵大人!呀,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你怎么还关着门。”

      赵祺捞到救命稻草般,大声喊叫“快进来!快进来!”

      李公公推门进来“赵大人,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赵祺才发现,屋里居然就他一人,那个凶神身影仿佛被开门带进的轻风吹散,但桌上赫然放着半支断箭。他脑袋变得空荡荡,李公公的声音飘渺不清,忽远忽近,唯一的感觉便是身上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当晚,所有军官都聚在堂前开会。赵祺歪歪坐着,面色蜡黄,他是真的病了。所有军官身上都带着血污,也不知是负伤所污还是敌血溅染,看样子众人连军装都没换就过来,每个人脸色都是铁青的。展颢却换了身干净的军甲,胸部新换的白布又有血迹渗出。他面色发白,冒着虚汗,一说话就忍不住咳嗽。

      展颢照例要请赵祺先说话,赵祺哼哼唧唧“展将军,你看我这个样子…”,展颢又转而看向李公公,李公公苦笑点点头。

      郭光和负责死守高地的陈方先起身,请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展颢就挥手让他们先退下“其他事情,等打完仗再说。”随后点兵部署,点到名的军官出列接过令箭。

      “赵祺,点一万人,从后门出击,造成我部弃城突围的假象。”

      赵祺一时没有应声,展颢转身,直盯着他厉声道“赵祺!”

      赵祺猛得惊醒,连声答应“是,是,是”,话一出口,觉得不妥——这可是玩命的活啊——急不迭否认“不,不,不”,转念想起李奭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偷眼看去,果然李奭正瞧着他,嘴角带着阴阴笑意,连忙改口“好,好,好…”声音却中气不足,渐渐小下去。李公公奇怪道“赵大人,您这究竟要说什么?”

      若推辞身体不适,怕是不行,在座的就数他毫发无损。思考片刻,赵祺自认为找了合适的理由“我,我刚才想过,齐州城高池固,我们可以守为主。敌军远途而来,粮草不继,到时自然就会退兵。”说罢,眼睛看看李公公,示意他附和——如果要主帅和监军都坚持守城不出,这展颢也不能怎么样吧。

      展颢等他说完,才沙哑嗓子开口“敌军粮草不继?那你以为我们有多少粮草可以凭借!如果真乙士兵绕过齐州,进入中原,那是村落密集之处,杀人放火,补充给养,何难之有!我军为第一道屏障,岂能眼睁睁看着敌军绕道而去,荼毒大宋百姓。过了齐州天堑,就是地方厢军,他们作战能力又如何?如不能抵挡,敌军便直逼澶州。四年前宋辽之战,赵元帅虽说没有赶上,但也该听说过吧。”他顿了顿“更不要忘了,这次圣上说此战许胜不许败。”最后一句最为有效,震得赵祺哑口,只能求助地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听展颢说得慷慨激扬,也有点动容“提起那战,老奴可是亲身体会,大辽二十万大军直打到澶州,再打过河就是京师了。圣上御驾亲征,上城楼鼓舞士气,大辽的弓箭手见了黄龙旗就往这边放箭,啊哟,那个险啊,…赵大人,不是我倚老卖老,你祖父我也是见过的,老将军七十多岁了,穿上军装还是那么威风,要是他现还在就好了…”这老头子东扯西拉,唠唠叨叨,非但不帮腔,而且把自家先人都拖出来,把所有出路都堵死,赵祺又气又恨,却莫可奈何。

      齐州城外,营火点点,在黑夜中几乎看不到尽头。耶律哥占据先机,却不贸然攻城,看宋军卷帘撤退,沉着有序,齐州城墙坚固,护城水深,显然早有准备。这些宋军确令他惊心。在印象中,宋朝军队往往不堪一击,辽军但凡听到对阵的是宋军,都要哄笑欢呼。可白天这支军队不同以往,从士兵到将领个个不怕死,一批批往上冲,受了重伤的宋兵就抱住辽军滚下悬崖。骄傲的天性令他不肯绕过齐州,定要会会这前所未有的硬骨头。

      齐州城里,逃难的百姓挤在小巷,几个大点的平场设有粥棚,秩序还不算混乱。林汉在城中大街小巷左右张望,要在这么多难民中找到她谈何容易,他甚至担心她一家有没有跟着队伍退入齐州,可当时那种情况,自己实在顾不上。焦心忧虑之际,墙角有个声音怯怯唤了他一声。真的是她,边上还蹲着她的父母,见这个常来自家小店的腼腆军官真得闻声驻步,都面带欢喜扶墙站起。

      林汉发现三个人只带出几个小包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他的命令。陈方率兵撤到齐州,弄明白怎么回事,令一半人马回援葫芦谷,另一半人马则去营地。果然,林汉正发愁如何转运这些粮草,大型而持久的战役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兵力强弱,而是后备供给。越过葫芦谷的辽军也正向这边快速移动,争抢军粮。他们当机立断,由陈方和郭光前方作战,争取撤退时间,林汉则指挥士兵运粮,抢出多少是多少。前线撤回的宋军,只要不是重伤,一律到军营取粮,背上个人口粮后再退回齐州。饶是如此,也只抢出三分之二的粮草,幸而展颢之前已令将部分粮草转移到齐州,剩下的部分只能忍痛泼了火油烧掉。至于军营外的老百姓,林汉命每人只带粮食和冬衣,还安排十几个士兵站在路口,如果看到有人舍不得穷家破当,瓶瓶罐罐都带上,就上前抢了扔掉,轻装跟上大部队。要是不听,就用真乙士兵吃人恐吓,再不行就用马鞭和棍子,务必保证转移速度,不能拖大军的后腿,他本意并不想如此,但是撤退的时间是前方兄弟用命争取来的。

      林汉踌躇片刻,问道“他们有没有打你?”

      小姑娘疑惑地睁大眼睛,摇摇头。

      林汉顿时高兴起来 “你们等着我。”跑出去几步,回头看看她们,又叮嘱“就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他一气跑回去,把自己床上垫子和被褥都抱起,疾步跑回来,全部塞给他们,憋红了脸,只说出一句话“我们一定会打赢,一定会的!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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