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肝

　　来福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皇帝要他给宠妃也去寻三副龙肝，好长生不老陪着他。来福再也无计可施，遂被斩首示众。
　　皇帝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长生不老。他被早已等不及继位的太子发动政变囚禁起来，没过多久便缢死在天牢。

　　数十年后，野山临近的村民口耳相传，说这山里出了一位龙神，保佑四方风调雨顺。他们在上山砍柴时偶尔会遇到暴雨，雷鸣电闪的天空中，隐约有龙神的身姿凌空起舞，看见的人说，那龙似乎是在痛苦挣扎，而那样的暴雨中，常常混着鲜血。
　　村民为龙神修了座庙，早晚拜祭，龙神却一次都没有现身收过供品。

　　斗转星移，又是千年过去。
　　村落渐渐消失不见，平地上拔起了很多高楼，驿道变成了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古老的种种传说渐渐湮灭在日新月异的科技里。

　　敖宸坐在城铁里，双臂环抱，出神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敖烈如今是大公司的少总了，他自己却还是安于平凡的上下班生活。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无限接近，却又无比疏离。
　　腹中一直在痛。仅剩的一副肝脏竟也让他活了下来，只是比他的兄弟们体弱多病些而已。那些伤口却从未痊愈，时不时便发作起来令他腹痛难忍。
　　午后的城铁车厢里人并不多，敖宸占据了角落里的座位，双臂加了点力气压住腹部，合着眼倦倦地靠在椅背上，抵抗着腹内逐渐汹涌起来的疼痛。
　　对面坐着个背双肩书包的十来岁男孩，压着小黄帽的帽檐，一直在低着头玩游戏机。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去上课吗？
　　这念头只是在敖宸脑子里略微转了一下。他肚子疼得有些眩晕，顾不上操心别人的事。

　　男孩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他趴在地上，手向座椅底下努力伸过去，却够不着。
　　“你能帮我够一下吗？”
　　男孩拉拉敖宸的衣角。
　　敖宸睁开眼，对上男孩的眼神。刹那间，他觉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有点脏兮兮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分明便是当年从鹰爪下救下他的少年来福。
　　他蹲下，伸手将滚入座位底下的玩具掏了出来。
　　一颗很普通的玻璃球，躺在他的掌心。
　　真的很普通，就像当年来福送给他的那颗一样普通。
　　男孩见他愣怔地看着那颗玻璃球，歪了歪头。
　　“你喜欢？那送你了。”
　　敖宸回过神来，笑了笑，把玻璃球放进男孩手里。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他坐回到座位上，微微弯腰，一手压着腹部，额头上渗出细汗。
　　“你肚子疼？”
　　男孩瞧了他一眼，问得漫不经心。
　　敖宸摇摇头：“没事。”停了几秒，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去上学？”
　　男孩撇了撇嘴：“我逃课了，上学太无聊。”
　　敖宸怔怔地看着男孩，忽然觉得浑身从未有过地轻松起来，一颗心像是在半空飘了一辈子，终于落回到地上。他合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男孩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敖宸睁开眼，笑了笑。
　　“我想应该没有吧。”
　　列车到站，开门。敖宸站起身，走下车去，没有再回头看男孩一眼。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