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

　　“这……”帝后先打破沉默，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饶她知晓百里醉月不过五个月大小，却也诧异自己所见；本以为只是个异常安静的孩子罢了，谁知竟是有异？可，想想又觉，也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吸引住即墨弈阳的注意力。毕竟先前云翳有言此女为“天赐改命之人”；在与天泽帝、即墨安义对视后，即墨氏也未多言，只是看着即墨弈阳与小小的人儿对视。
　　良久，即墨弈阳拿了放在一旁小炉上温着的药，坐上了软榻，将人抱在怀里，用了一把小巧的木勺一点一点地给人喂药。百里醉月咽得很自然，只是这药效对于一个不过五个月大小的女婴而言是过重的；果然，才喂完足量的药汁，百里醉月的身子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一张苍白的小脸骤然带上了粉色，眼睛又闭上了，小嘴儿也抿得紧紧的。即墨弈阳放下碗勺，将人抱在怀里缓缓地抚摸，间或用自己的鼻头蹭一蹭怀里的小脸；片刻后便见百里醉月已停止了抽搐似是沉沉地入睡，手中却抓了即墨弈阳紫色绣蝠纹的衣袖。
　　即墨氏毕竟是女子，平日心狠也是对待与她争斗的嫔妃们，眼下见小小的孩子就要如此受苦心中也有些酸涩，问道：“阳儿，这女娃娃一日要喂几道药？”
　　“四道。”即墨弈阳没有放下怀里的人儿，但难得的是说话间眼神落在了即墨氏的身上，顿了顿，又接话道：“她会好好地活下去。”
　　即墨氏一噎，缓缓地叹了口气，却是没再说些别的，算是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倒是倾身去听天泽帝与即墨安义的对话——二人正谈论着翌年的秋闱——即墨安义的庶幺子即墨天明正在准备下场。即墨天明不如两个兄长那般聪慧，既不是练武的料子，也不算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连续下了两届也未取得什么好名次，如今已经娶妻却仍旧只是有个举人的身份。
　　天泽帝本意是看在即墨安义的面子上给即墨天明一个不着眼的名次，再招进翰林院给个八九品的职称便是了，但即墨安义并不认同。天泽帝闻言也就应允了，毕竟一个庶子而已并不值得他在意太多，若不是逸安王府第二代只剩下这么一个，天泽帝怕根本不会理会这些，毕竟，他总是要为他的帝后保证家族的有力支持。
　　天泽帝的后宫中，还在潜邸时就为他生了庶长子宗政莫钰的如今的淑妃拓跋氏位侧一品末，其父乃二品骠骑将军，其长兄次兄亦是位居从二品兵部外郎和三品兵部侍书，去年初拓跋氏长侄晋了五品副尉，今年初其次侄又提了六品千户；于天越末年初诞下庶次子宗政莫文的棉妃百里氏出自京中百里一族，伯父任了从一品户部尚书，长兄才升了礼部二品侍郎，堂兄尚在翰林院任侧三品院士；同是天越末年给他添了庶三子宗政莫临的良嫔闻人氏出自韩北侯府，但其父韩北候不过是大理寺的从三品少卿；至于诞于天泽元年初的四皇子宗政莫堃的生母孙氏是潜邸时伺候的侍妾，如今也不过无封号的侧三品的淑人，倒是不足为患，四皇子而今也养在孙贵人嫡姐孙嫔处。
　　帝后即墨氏是天泽元年选秀进宫的，被天泽帝一眼相中，更有幼时一同相处的三四年情分，直接封了后，从此可谓是后宫一枝独秀。天泽帝不重女色，一月进后宫不过十天上下，至少有七八天是在伉俪宫的，甚至一月里只见即墨氏也是有的；只可惜帝后唯一子嗣，于天泽二年诞下的六皇子夭折。天泽帝较先帝天越帝而言算是子嗣不丰的，公主六个只养住了闻人氏的二公主、拓跋氏所出的五公主，玉贵人所出的五皇子也没有立住。为此，天泽帝更是怜惜即墨氏。
　　那厢止住了话头，即墨氏便让人传膳，又嘱咐了端上一碗温热的牛乳。果不其然，即墨弈阳在给百里醉月喂了小半碗牛乳后才将人放下，一道用膳。今日这日子即墨弈阳是不回逸安王府的，在宫里住两日，即墨安义每日进宫一回便罢。因了半年未离桐云观，天泽帝遣人去云翳处回了话，只道帝后甚是想念，留人在宫里多住三日，又在逸安王府住了两日方罢。
　　一转眼便是大年三十，桐云观终于也蒙上了一层喜庆的色彩。今日即墨弈阳是要进宫的，云翳也应了要将百里醉月送回百里府上。本是遣人分别送了二人便罢，偏即墨弈阳欲亲自送人过去，云翳没辙只好让人少套一辆马车，看着两个小人儿上了马车方叹了一口气。
　　桐云观本就坐落帝京西方，距离百里府并不遥远，马车驶得不快，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到了百里府侧门。管家富安在门口候了快一个时辰，远远见了马车的影儿正让了人去报就欲去马车里接人，偏印了桐云观标志的马车驶到眼前才能见上面那不打眼的逸安王府的标志，复垂首立在马车一旁继续等候。
　　马车里，即墨弈阳与百里醉月眼对眼，道：“你我将有十五天不能见面，不若今日先唤我一声？”他并未悄声而语，富安又是身怀武艺的，哪里会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心中只道六姑娘如此年幼怕是无法满足世子的要求了。
　　百里醉月将眼神移开，不再看即墨弈阳，似是在思考什么。可即墨弈阳不依，又将人的脸转了回来，“阿月只唤一声‘阿弈’我便作罢，如何？”
　　听了人回禀的百里贺也到了侧门，见富安的模样，又见了马车上那逸安王府的标志，遂也在一旁候着。
　　“阿月。”这声唤已经是微微带了不悦的声色了，即墨弈阳看着怀里的人儿，凑过去在人儿脸上蹭了蹭，“你可是第一次离开我身边，便要十五日之久。”
　　“阿弈。”声音很小，还带着初开嗓的哑意，却能让即墨弈阳勾了嘴角，也让马车外等候的百里贺与富安露出诧异的神色。
　　“再唤一声。”
　　“阿弈。”
　　“恩。”即墨弈阳抱着人一道出去，将人儿交到百里贺的手中，道：“正月十五本世子再来接她。”
　　“世子放心。”百里贺没在意到了自己怀中便闭上眼人儿，又从一旁的金三手中接过一个药瓶。
　　“你们先进去。”眼见百里贺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即墨弈阳一改之前的声色，面上又回到了藐视苍生的神态，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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