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

　　04 - recovery [ 复苏 ]

　　第一次的复苏来自己一个少年的死亡。也许已经算不上是少年了，他进入牢狱时还小，死的时候却已经成年。他似乎是他曾经的部下，只是似乎。他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都来自己于别人的口中。他们说他很关照这个孩子，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可思议？
　　确实。
　　他一星半点都不相信。
　　可是就是那一天，一个被蝉的鸣叫包围的夏天里。从他的心里爬起了一种可怕的预感，像是一个诅咒，从那个倒下的身体里缓缓的穿过人群流进他的眼睛。一片一片深红到让人无法接受的血迹，黯淡的让人疑惑的金色的眼睛。
　　利威尔觉得他看见了幻觉。
　　他好像看见那个据说的，他曾经的下属在这么多人里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好像看见这个人微微动了动嘴唇。
　　他在怪自己。利威尔想，然后又对这个想法不屑一顾。他有什么理由来怪他，因为曾经信任的上司没有把他从漆黑阴冷的地牢中救出来吗？
　　利威尔突然想起那张很久以前看见的少年的脸。那次会面之后本来的行刑日被整整推后了三年，韩吉拼了命的想把这个孩子从那个地狱里拉出来，各种尝试，各种方法。可这只让他的生命延长了三年。可这三年呢？——还是在地狱里踱步，被死神亲吻，和数不尽的刑罚为友。潮湿的空气和暗无天日的空间。
　　韩吉想做的是什么？这么挂着一幅可笑的脸，奋力地去求证什么？
　　无从查找，她似乎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欲言又止地咽下一个个在他面前不停浮出水面的问号。用一种怜悯又恐惧的眼神盯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惊天的恶作剧，居然以这种结局收场了。
　　三个月前，他又去见了那个人。

　　听说这次是他的请求，说是这样就愿意认罪。真是不敢想象，负隅顽抗了五年时间，就因为和他见上一面就要放弃了。简直笑话。可是他去了。为什么不。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他乐于作陪，何况这个人是他曾经的下属，即使这段时间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他也有该负的责任。

　　——长大了。
　　这里他的第一印象，是他醒来之后看见的第一张脸的清楚的影子，被时光悄悄地雕刻成了更加深邃的模样。金色的眼睛有些喜悦的光点在闪，在他踏进牢房门的那一瞬间向他投过来一副渴求的眼神，拼了命地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
　　一丝烦躁从心里涌起，如同三年前将他从这里逼退的感觉一样。虫子一般的在他的心脏上攀爬，一口口地撕咬，不见疼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愈合。
　　“什么事？”利威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这三个字作为开场白，但他这次清清楚楚地看见的一种可怕的绝望迅速出现在对方的眼中又立刻消失，可笑的像是人鱼眼中的泡沫，光和影的幻觉。
　　简直滑稽。
　　利威尔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从胸口深处传来一种窒息感，如同本能，就算波波折折的记忆不可靠至斯却仍旧信守着自已的岗位，他下意识地向周围扫去一眼，简单，简单至极。床和锁链就是全部的内容，和那个地方一模一样。
　　——是什么地方呢。
　　他觉得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拉着他，从他站着的地方开始，顺着军靴向上攀爬，划过裤缝，重重地穿过心脏，死命地扼住他的喉咙。

　　利威尔扯了一下领巾。

　　“为什么要见我？”他还是将注意放在那个人身上，可是后者似乎再没有开口的打算，即使他一开始就保持沉默。但也许不应该是这样的，也许他本身是想说些什么，想要抱怨些什么，想要索求些什么。
　　——从他这里吗？
　　他暗自地回应了自己。
　　是的，从他这里。
　　他就在这么一瞬间确定了，他失去了什么记忆，五年来第一次的疑惑，大概，会是很重要的东西。

　　希望还来的及。
　　希望还能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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