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忙镇定心神,暗忖大活人不能把自己给吓死,换个角度,这珠子虽然裂了,却也没有崩开,而且还在发光,这也可以说是预示他这次必将大难不死。再者说,他现在虽然不知道在水底他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倒还没忘。他清楚自己在被那怪物拖行的时候,必然是多次撞上过水底下的东西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多半是水底突出的岩石之类,撞了那么多次还能不死,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珠子的功劳了。
既然这珠子保他那么多次,裂成这样倒也不奇怪,不必胡思乱想。他一边安抚自己,一边抚摸着那珠子,心道这次你护主有功,回去就给你设个供桌把你供起来,哪怕为了那点香火,你这次也得给点力,护着你家主子闯出去。
这条地底石道蜿蜒曲折,十分漫长。没有任何计时工具,也没有任何参照物,安岩开始靠数着自己的步子来记录时间和距离,然而到了后来,他就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数到什么地方了。他害怕自己在黑暗和寂静中因为强烈的孤独感而感到绝望,便开始想一些其他事情,比如之前看过的一些书的情节。
他想起来以前看到鲁滨逊漂流记的时候,主人公本来靠在刻下纪录来计算日期,但到后来却终于失败的事情。当时他看到这里,还在想这个鲁滨逊还真是够逊,连每天刻一下都能弄错,但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在长久而又无望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人的神思确确实实会出现恍惚和混乱。除非有非常强韧的神经,这种绝望的感觉倒是真有可能把一个人逼疯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又开始往危险的方向漂移,赶紧打断,心道不过是一条地道,他此时有光,路也是现成的,比起他以前看的那个越狱电影里面每天晚上挖地洞的主人公要幸运多了,不过说起来,那人有时间,能挖20年,但他身上连半块饼干都没有,要再找不到出口,现在他还能走,过一会儿就要靠爬了,等爬不动的时候,可能就只能躺着等那些虫子来啃了,也不知道以后跟他一样落到这种地步的倒霉蛋会不会在某只虫子背上看到他的脸。
想到这里,安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却也再次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被消极的情绪影响。他有点无奈,心知人到这种境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完全积极起来,干脆也就不再强求了。
许是他的念叨还真起了作用,直到他看到前方隐隐的光亮为止,他都没有遇上除了因为不小心摔了几跤之外的任何问题。人在黑暗中独自行走得太久,在看到光明的那一瞬间,那种狂喜简直是难以抑制的,安岩在看到前方岩壁上隐约闪烁的反光时,尚且还能克制,但是等确认前方真的是在逐渐开始变亮,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朝着那个方向狂奔了,甚至忍不住大喊起来。然而当光线越来越明显,甚至明显到他觉得转过前面那个拐角,可能就可以看到光芒来源处的时候饿,他反而一下子停了下来。
这些光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来自何处?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又是一些奇怪的生物发出的?除去发现危险的可能性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心态。他现在如此兴奋,如果等一下发现前方不过是一条死路,那种巨大的落差,会不会一下子就把他压垮?
安岩虽然这个时候已经被孤独和绝望的感觉压抑了很久,但他始终还是记得自己的处境和目的。他停住步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告诉自己就算往前走,发现前方只是一个封闭的石室,死路一条,也千万不能就此放弃。接着放慢速度小心地往前走去,以免因为动作过大,惊醒了某些沉眠在黑暗中的生物。他转过前方的转角,终于看到了光明的来源。
那是一个燃烧着的火盆。
此时在安岩眼前的,是一道明显由人工修建的石拱门,拱门背后,正对安岩的方向,那只火盆悬挂在墙上,正在安静地燃烧着。
安岩简直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人工修建的隧道,至少意味着以前有工匠来过这里,这些人当然会留下来途与去路,且不说这个,眼前的火盆不可能从修建好开始就一直燃烧到现在,也就是说,这个火盆,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是刚刚被人点燃的。很可能,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曾经经过这里,点燃了这个火盆。
这个念头逼得安岩差点大叫起来,好在他还有一点理智,把这种冲动硬生生压了回去,因为他还没有忘记,在这个墓道里面的,除去神荼他们,很可能还有那群以那个心狠手辣的雯姐为首的匪徒。
安岩确认了一下,感觉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异样的动静,才谨慎地走进了石门。石门背后是一个甬道,而石门其实是开在甬道侧壁上的,两端的甬道呈现弧线延展开去,由于有一定的弧度,他的视线无法一眼就看到底,也就无从知晓甬道两端到底有什么。他想了想,先选择了左边的甬道。
安岩一路走下来,发现火盆不止一个,而是每过约五步就会有一个,所有的火盆此时都已经被点燃了,安岩想了一下,觉得那个场景,应该是有人走到这个地方,然后一边仔细地查看甬道的情况,一边把所有的火盆都点燃。这个人为什么想要点燃火盆?是为了节省照明的工具,还是为了视野更加清晰?他觉得至少这个人对古墓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了解的,至少对方知道过了这么多年,火盆里面的燃料还能使用,如果就这一点来推测,安岩觉得点燃火盆的人应该不是那群匪徒,因为从之前那些人所表现出来的情况来看,他们对这个古墓的了解十分有限。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这个推测,其实不是很靠得住,看似有理有据,但也都是他自己的看法而已,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推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现在真是非常想见到神荼他们,以至于潜意识中,开始拒绝接受不利于自己的结论。
安岩心中数着,走到第六十五个火盆的时候,他看到了另外一扇门。这扇门比较矮,处在安岩右手边的墙壁上,修在第六十五个火盆底下,高度不过一米六左右,宽度也仅仅有一米不到。安岩犹豫了一下,矮下身体,钻了进去,走进去之后,他刚想抬头,就被撞了一下,撞得还有点狠。他摸着自己今天多灾多难的脑袋,一边吸着凉气打量起门中的环境。石门背后,是一个和石门一样低矮的甬道,甬道不长,大概只有五六米,安岩低头弯腰,走到甬道尽头,却看到甬道下行,变成了一个阶梯。
又是下行的阶梯!安岩简直想要骂起娘来。这倒底是什么鬼地方,一天到晚就是往下挖挖挖,难不成还想挖到地心去!他干脆就地一坐,心中暗自计量。他既然被水冲到这里,说明他之前看到的池塘和后来看到的湖泊是相连的,那么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两处水面应该是处在同一高度,而他一路从湖泊那边走到这里,感觉道路并没有向上或者向下倾斜。除去由于缺少参照物而产生误判的可能性,姑且就算他现在处在比湖泊的水面略高的高度上,那这个现在这个阶梯,难道是要钻到湖底下去不成?当初的设计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怕湖水一涨起来,把底下的东西全都给淹了。
然而该走的路还是得走,除非说他这个时候半途折返,去走另外一条甬道,但谁又知道那条路通往哪里?说不定比这边还要难走。这边虽然低矮,但好歹看着还像是人走的,那边却可能是个狗洞,只能靠钻呢?
安岩心中决心既定,休息一下,便开始走那阶梯。然而那梯子跟甬道一样,上方的顶壁和下方路面相距最远不过一米六,安岩弯腰驼背,重心不稳,走得十分辛苦。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干脆背过身,手脚并用地从楼梯上一路往下爬。
他那一身衣服本来就被水打湿了,还划得到处都是口子。这一路下去,蹭着泥灰污垢,活生生滚成了一个丐帮弟子。而且他这个动作,虽然比起正面往下要好走一些,但也没办法看清楚要走的路,只能退几步就回头看一眼。这楼梯偏生又很长,安岩一路往下爬,脸上的汗水都大滴大滴地砸到楼梯上了,还是没有摸到底。
老实说,这种连尽头都看不到的路途,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半点希望,但是他想一想,这一路所谓的绝境,他也走了不少,干脆也就不多作思索,爬一段休息一段,想着大不了就爬到爬不动为止,真要挂在这条楼梯上,那也是命中注定。或者实在不行,他就抱成一团往下滚,说不定能一直滚到地球另一边,掉出来被人发现,还能给他堆座坟。
就在安岩的手都已经软得不能把身体撑起来,只能靠整个人靠在楼梯上慢慢往下滑的时候,这楼梯终于到了底。安岩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推出去,躺在楼梯口,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差点要哭出来。他在这一时间,连周围的情况都顾不得去看,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庆祝自己终于离开那个绵延无尽的地方。但是他心知肚明,这还远算不上终点,他下来的目的是找到路,回到地面上去。没有补给,他的时间太有限,半点都浪费不得。想到这里,就算身体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把自己撑起来,去弄清楚自己到底处在一个什么地方。
呈现在安岩面前的,是一个宛如一只巨碗一样的空间,而安岩所处的位置,就是这只巨碗的碗沿上,他站在一个有大约两米宽的平台上,这个平台一直向两边有弧度的延伸出去,最后又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安岩坐在平台上,发现像他身后那扇门一样的拱门,在这座平台上,居然一共有四个,两两相对。他想象了一下,如果说每个门后面,都是像他走进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建筑,那么这整个古墓(如果这地方真的还是古墓的话),到底会是多巨大的一个存在?
平台的高度,大约能有四十多米,安岩腿有点软,只能趴在平台边朝下看,他发现在“碗底”有一个青黑色的巨大长方体,四个高大的灯台围绕在那个物体的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巨坑。可惜隔得远,他那双有点近视的眼睛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很显然,这个摆在巨坑当中的物体,定然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如何出去的线索就在这个东西上面。就算没有,神荼他们的目的,也很可能是这个东西。灯亮着,那几个人很可能已经到过了这里,说不定留下什么信息,能够指引他找到他们。也可能还没有来过,那也好,也许在他探索这个物体的时候他们几个也来了,那他除了得救之外,还能炫耀一下自己最先到达目的地这件事。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怎么下去?
这个巨坑,经过人工加工,坑壁上用巨大的石块垒成墙,墙缝中也填有黏合物,修得相当工整,也就是说,非常平滑。问题是,安岩没有找到任何一条通向坑底的阶梯,如果说他想下去,就只能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趴在坑壁上往下爬。巨坑下部分的岩壁的坡度比较平缓,但是上半部分几乎是垂直的,安岩虽然进行过攀岩的训练和练习,成绩也还不错,以往这种三十多米的距离,对他来说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但是此处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他很难判断清楚路线,加上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和体能,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到底能不能下得去,他心里面也只能给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但是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路线能给他选择,安岩放松身体,整个人平躺在平台上,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一定的体力,他、这样躺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然后爬了起来。
他站在平台边观察良久,接着用手在平台上擦了擦,借泥灰抹去汗水,把自己裤脚挽起来,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扳住平台边缘,小心地把身体放下去,用脚尖去试探能够着力的地方。好在石板之间有时候会有由于黏合物脱落而形成的小缝,而且石板本身也不是完全的平滑,他耗费一定的时间去探索,也还是能找到着力点。
然而由于路线陌生,他下去了大约有五六米的时候,下方就已经后继无力了,安岩靠在岩壁上,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情,低头向左右两边寻找继续的方式,好不容易发现左边斜下方尚且有一条路,只是左边的着力点有些远,离他足有一米多。他将两只手一上一下,抠进石板缝隙里,腰间一用力,整个人身体瞬间几乎在岩壁上横起来,左脚尖踩住岩壁上的一个凸起,右手放松向左一个横跃,愣是将自己往左边送出去一米多,重新牢牢地趴在了岩壁上。
做完这个动作,安岩手臂差点就是一软,好在他脑子尚且清醒,赶紧咬牙又趴了回去,略作休整,重新又往下慢慢行进。短短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平路上跑起来就是几秒钟的事情,但他愣是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到达比较平缓的坡度上。他握住石缝,最后做了一下试探,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可以在斜坡上稳稳地躺下了,才放开手,整个人几乎是摊在了石壁上。
到了这个时候,刚才强压下去的恐惧和疲倦才一股脑地涌上来,安岩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痛,尤其是手,但是他已经连把自己的手抬起来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地心引力带着他缓缓地从岩壁上向下滑去,一身的汗水在岩壁上擦出一条湿痕,他也不去阻止,任由自己一路滑到坑底,也不爬起来,只是偏过头去,看着那个让他耗费了无数精力就为了见它一面的巨大盒子,就这么躺了半天。
灯台中的火焰燃烧着,偶尔响起一两声噼啪的爆燃声,安岩躺在地上,默默听着那种细微的声音,一直听到第七声的时候,他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个巨大的物体就放置在他面前的一座小平台上,安岩打起精神,走上了那个平台。
眼前的这个东西,颜色发黑,似乎像是青铜所制作,安岩凑上去,绕着它走了一圈,发现其上雕刻的纹饰相当古朴大气,地衬云雷纹,底饰夔龙纹,刻有狰狞兽面,再以蛟龙勾边。他虽然不太清楚古物之事,但平日也不可能从未见识过,这具青铜柜子上的纹饰,看起来倒像是西周时候的东西,但是他之前看到的壁画,浮雕,包括后面的水池栏杆,都不像是这般古早的物事。安岩顿时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说这个古墓,还放着不同时代的东西?莫非这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很多年前,祖先埋在这里,然后后人也一直在修葺这处古墓,所以古墓的建筑风格就出现了不同时代的变化?难怪这地方这么深这么大,如果说这家子人几千年来别的不干,就知道挖坑,倒也刨得出这么多土。问题是,古墓就是个埋人的地方,讲究个安静,让逝者安息,哪有整天在自家祖先坟头上动土的,又不是活人房子,还过段时间就装修一次,追求什么新鲜感。
然而安岩想到这里,却突然猛醒过来一件事情,一个古墓里面,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答案不言自明,那就是墓主人的尸体。其他的一切东西,什么机关,殉葬品,华丽的墓室,都是为了保护和供奉墓主人的尸体而存在的。那么墓室里面最重要,最尊贵的位置,就应该是墓主人的长眠之所。如此一想,他身边这具巨大的长方体,看起来,好想有点像,被称为椁的东西啊。
一反应过来这件事,安岩立刻就往后退了一大步。心说这玩意儿要真是放置墓主人尸体的青铜椁,那我刚才不就是绕着一具尸体转了一圈?他虽然说早知道这次下来,就是进的古墓,少不了要和死人打交道,但是知道,想过是一回事,真正靠近这些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再大胆的人,大晚上走在坟场里面也会觉得有点发毛,何况安岩此时一个人站在这个怪事不断的古墓里,顿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就像有人正对着他脖子吹气一样。
安岩猛地一僵。
不是好像有人在对他脖子吹气,是他背后,真的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丝丝寒意,冷得他从脖子到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刚才退的那一步,似乎正好把他送到了那个东西边上。
不夸张的说,安岩这一刻,吓得几乎要跪到地上去,但是也正是因为害怕,他愣是没有摔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背后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要是他这个时候一动,那东西扑上来就往他脖子上面啃一口,那他就只能在这里把小命给交待了。他一边僵着身子,一边拼命回想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但始终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背后的位置,应该是一个灯柱。
灯柱?
安岩反应过来,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自己身后立着四个灯柱中的一个,就在正对着他脖子的那个地方,雕刻着一张人面,那人面睁开双眼,大张着口。在他的嘴里,镶嵌着一块蓝莹莹的玉石,安岩伸手在玉石上面摸了一下,手指被冷得往后一缩。原来他刚才感受到的那种森冷寒意,就是从这块冰冷的玉石上面渗透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安岩好奇地低下头,去打量这灯柱上的雕刻。他这才发现,这灯柱的形状,竟然是一个被绑缚着跪下的人形,这人形由于整体被雕刻成较为细长的圆柱形,因此形态被拉伸,挤压,样子十分诡异,加上睁大眼睛和嘴,痛苦哀嚎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倒像是这个人被人用绳索捆绑之后,活生生塞进一个细长的罐子里面一样。灯柱安岩不是没见过,一般雕刻人物造型的灯柱,都是以愉快,温暖,或者至少说,庄重的形象为主,像这种以痛苦挣扎的形象作为灯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棺椁,在安岩看来,也就是死人躺着睡觉的地方。在自己床头摆这么一个东西,莫非这个墓主人有什么怪癖,每天晚上非要听一下恐怖故事才能睡得着?
他脑子里面转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但倒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和故事很可能不一般。不管这个墓主人现在是什么样,是骷髅架子还是已经烂成了一把灰,反正生前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不然谁家后人会雕这么个东西用来陪葬?像这种东西,应该是为了表现墓主人的威严的。他猜测,这人要么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要么就是个严刑峻法的官吏,不过看看这个墓室的规格,修得如此宏伟,难道这人还是个诸侯王?
不过不管这家伙到底生前是什么身份,他死后也就是一抔黄土,现在问题是,这墓室到底怎么出去?他绕着这疑似棺椁的巨大青铜器又绕了一圈,这一回他看得非常仔细,终于让他看出来一些问题。
这个青铜器在这里放置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在漫长的岁月中,它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层氧化物,这层氧化物包裹着整个器具,也成为了一层保护层。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物体的一角,有一片地方和其他部分有些不一样,有好几处氧化层脱落的痕迹,仿佛被什么东西摩擦过,这痕迹断断续续,从青铜器的底部,一直延伸到上方,面积还不算小,安岩蹲下身,果然看到底下散落着一些碎屑。这平台上其他地方,除去积年落下的尘土之外,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偏生这一角多了这么些东西,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特殊的缘由。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痕迹?这个问题安岩必须弄清楚。
安岩站在青铜器被磨损的一角前面,抬头向上看,这东西确实比较高大,长度能有四米,宽度也有三米,而高度,也有至少两米多,反正安岩抬起头,是看不到它的顶的。他突然想到,是不是有人跟他一样,看不见上面的情况,所以从这里往上爬过?这个想法实在太有可能了,至少他现在就很想知道这青铜器顶上是什么样子,会不会画着一大张地图,还是标明了游客目前所在地并且注明了火灾逃生路线的那种。当然,这个想法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是青铜器顶上也许真的留有一些线索,反正就是两米多的高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安岩往后退了几步,吸口气,加速助跑,到青铜器近前时跳起抬腿一蹬器身,借力上跃,伸手勾住了青铜器的顶部,腿在青铜器的侧壁上蹬了几下,翻身爬了上去。
相较于青铜器四壁上的繁复花纹,青铜器顶部的纹饰却要简单得多,十几平米宽的器顶上,四周四角都没有任何纹样,只在平面最中心的位置,雕刻了两只老虎的侧像。这两只老虎体型壮硕,神情凶悍威严,侧躺在器顶上,互相背对,首尾相连,组成一个圆环,而在圆环的最中心,是一个凹槽,凹槽的样子不太规整,不是一个完全的圆形,也不能说是任何一种形状。倒像是专门为了放置什么东西而设置的,只是如今凹槽中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安岩也无法弄清这里面到底放置的是什么东西。他伸手去凹槽里面轻轻摸了一把,手指上面沾了一层泥灰,这至少能够说明,里面的东西不是最近才被拿走的,应该已经被拿走许久了。
安岩看着手指上的污垢,盘腿坐了下来。他已经围着这个青铜器看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出一点异样来,但是查探下来的结果,却并没有什么大用,至少目前根本看不出这些发现对于让他逃出地底有什么帮助。他随手把手指上的污垢抹在青铜器顶上,低头看着那两只老虎,心说这墓穴里面到处都是老虎,最开始还有一个拯救黎民的骑老虎的神仙。既然老虎是这么祥瑞的东西,他现在跪下来给这两只老虎磕几个头,它们会不会跳出来把他背出去?他想到这里,却突然回忆起来当初在地底寺,神荼拿走的那个虎首,心中突然一跳,心道莫非那个虎首也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他赶紧爬起来,到凹槽旁边看了看,却又失望,这个凹槽的形状比较长,虽然他看不出来到底是放什么的,但是很明显,至少肯定不是用来放那个虎首的。
安岩无奈之下,抬头看了看平台,那上方的四个门背后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他要一个个的去看?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出口,他要上到平台上方,就要从这个坑底重新爬上去。光是想到这个,他就觉得手脚一阵发软。他又不是机器人,能被折腾这么久,还生龙活虎,要不是心头一口气撑着,他都想就地一躺,什么都不管,先睡他一大觉算了。他又在青铜器顶上坐了一会儿,心说不能就这么放弃,趁着现在还能伸胳膊蹬腿的,能找就找一下,否则要真坐着等死,最后不定要后悔成什么样。想到这里,他就想从青铜器顶上跳下去,刚走到边上想往下跳,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神荼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来这个地方。他现在如果离开了,那几人却又跑来这里,岂不是恰好错过。得想办法留个言,告知他们自己要去的方向。但他现在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写字的东西,莫非要写血书?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指尖一阵发痛,果断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青铜器旁边的灯柱,想着看能不能把灯柱上燃烧留下的残渣挖出来,写几个字。问题是这灯柱也实在太高,灯台足有三米。他要是下去了,却是够不着灯台的。他想了想,趴在青铜器边上,伸长了胳臂去够那灯台,然而灯柱说是置于青铜器旁边,但是离青铜器也有一米多一点的距离,他光伸个手,却是够不着的,只好把自己上身也探出去,拼命抻着,去够那灯台。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就好像是某件事物在很有节奏地拍打着。一开始安岩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那个声音却在连续急促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安岩听着听着,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触电一样弹了起来,撑着青铜器的边缘把自己推回去。他回到青铜器顶上,抬头看了一眼平台上自己刚才走进来的那扇门,那声音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此时已经非常明显了,像是一个人非常急促地奔跑着,而且正在向这边靠近。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东西,站起来扫了一眼巨坑,想要找一个地方暂时隐藏起来。然而他之前站在平台上观察的时候,也很清楚上方的视野相当开阔,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供他躲藏的。他无奈之下,迅速跑到青铜器远离那扇门的那一面跳了下去,然后整个人马上侧躺在地上,紧紧贴在青铜器上,希望借助青铜器,至少暂时遮挡对方的视线。
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那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等他跳下去躺好,没有过一会儿,那脚步声突然变得非常清晰,安岩清楚,那是因为对方已经冲到了甬道口上,声音再无遮挡的缘故。然而那声音在冲出来后不久,就突然停止了,安岩有些奇怪,但是却又不敢探头去看。他等着那声音再次响起,但可能是因为人心里面十分焦急的缘故,就觉得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安岩脑子里面转着无数种可能性,突然一下子,他想到如果这个人是神荼他们呢?他躲在这个地方,岂不是要和他们错过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安岩差点就要爬起来大喊,但是这个冲动又硬生生地被他忍回去了。这个人如果是神荼他们自然最好,但如果说不是,反而是他的敌人或者某种危险的存在,他此刻钻出去,岂不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两个想法在他脑子里面转来转去拼命打架,搅得他头一阵发痛。就在这个时候,那声音突然又响了两声,然后略作停顿,接着啪嗒一声,安岩背心一凉,那个声音实在太近了,近得和之前所有的声音都不一样,这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已经从平台上跳下来了。心里面简直是要咆哮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四十多米的高度,直接跳下来?
安岩屏住呼吸,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起来,贴在青铜器上,小心翼翼地等着对方的动静。那个东西在跳下来之后,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就向这边走了过来。对方跑起来的时候脚步声很明显,但是现在似乎动作已经放慢了,脚步就非常轻,轻得安岩有时候头发和身后青铜器摩擦一下发出的声响,都能把那声音掩盖过去。他只好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就听见那声音一下一下地响着,很快就走到了青铜器旁边。然后绕过青铜器,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安岩头发都要炸起来了,飞快地向着另外一边转过去,然而他一动,就知道不好,衣物和青铜器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岩动作一停,心中刚要祈祷对方没有听到,就马上听到那脚步声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他情知要坏,也不管有没有声音了,向前就是一个猛冲,然而他刚刚往前面冲出几步,手腕就被人一把拖住了。他被一股完全无法反抗的力量一下子拖了回去,抬眼一看,就是一张他这辈子都可能忘不了的脸,神荼!
两个人在这一瞬间都站住了,面面相觑,一个因为急促的奔跑,一个因为紧张和憋气,此时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安岩看着眼前的神荼,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是湿的,略长的刘海被水打湿,全部贴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没有平日的深沉,倒是有些狼狈。他脑子里面乱哄哄地,一大堆情绪和问题堵在一起。他想大喊,却又偏生喊不出来,他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种极度惊恐之后的狂喜弄得他一时失语,只能盯着神荼,过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是不是在做梦?”他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嘴巴干得厉害,而且一说话,嘴里的伤口就痛起来,痛得他抽了口冷气。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神荼好像也猛地清醒了,放开了拉着安岩手腕的手,神情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问了一句:“能走吗?”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安岩身上的那些伤痛一下子好像都醒过来了一样,一起欢呼着表示存在,疲倦和疼痛搞得安岩差点没往后躺下去。他赶紧咬牙忍了忍,摇头有些含糊地说道:“我没事,你有没有遇到张天师和江小猪?我们遇到了一群半路打劫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神荼点了点头:“等一下他们。”他没有解释他们是指谁,安岩想了想,觉得他应该说的是王胖子他们,而且看对方的样子,难道是已经和张天师与江小猪会和了?他虽然如此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他们三个现在在一起?”
神荼又点了点头。安岩见状,觉得自己心头一块大石已放,往后退了几步,靠着青铜器一下子就坐了下去。然而他还没有挨着地面,就被神荼一把拽了起来,也不解释,转身带着他就往巨坑旁边走,一直走到墙边上才停下来。安岩有些愣,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试探着坐了下去,这一回神荼倒是没有阻止。安岩想了一下,对方的意思,莫非是觉得靠着那青铜器休息不好?他想到这里,再想想自己之前靠着那青铜器不知道多少次,一下子就觉得心里面有点发冷,忍不住指着那青铜器问道:“那东西,是不是,墓主人躺的地方?”
神荼站在他身边,也正看着那个巨大的青铜器,闻言嗯了一声。安岩心中一跳,暗道自己在那青铜器上面跳了半天,只怕要被里面那位记恨上了,赶紧闭眼合掌暗祝道这位墓主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记仇,等我出去了就给你烧几部纸扎的豪车手机电脑玩玩,让你也感受一下现代社会的生活乐趣。他这边还在胡思乱想,突然手上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到神荼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包饼干一瓶水。他连忙肃容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是在为刚才打扰了逝者安息而表达歉意……”结果他话未说完,就看到神荼脸上明显浮现起了一种嗤笑的神情,于是只好闭嘴,伸手接过饼干和水,说了一句谢谢。神荼看他把东西拿过去,转身走开了几步,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冲锋衣,抓在手里拧了一把。神荼身上,除了外面套了一件外套之外,就是里面一件黑色背心,此时被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加上他头发上不时往下落着的水滴,看得安岩都觉得冷。他把饼干和水瓶放到一边,挺起身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朝神荼一递,道:“冷不?穿我的。”
神荼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安岩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厚毛衣道:“我穿得多,没事。”他现在倒是真不觉得太冷,之前衣服就拧过,加上走了这一路,衣服从里到外,也烘干得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身上衣服都烂成了这样子,神荼会不会嫌弃。
神荼嫌不嫌弃,安岩是看不出来的,反正这人还是那张冷脸,也不答话,只转回头去,把那件拧得半干的衣服提在手里抖了抖,然后披回身上,转身走到安岩身边,也跟着坐了下来。安岩有点尴尬,收回手来把衣服重新穿了回去,拿起饼干和水吃了几口。他嘴巴里面全是伤口,吃得有些慢,加上这一路实在太累,此时放松下来,居然有点犯困,吃着吃着,头就开始往下点。安岩尚在强撑着保持清醒,神荼的声音就有些冷淡地响了起来:“可以睡一下。”
安岩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恍惚了,一听到神荼这么一句,如蒙大赦,精神一放松,脑子立刻就断片儿了。搂着水瓶和饼干往后一倒,砸在地板上砰地响了很大一声。神荼也难免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忙去看时,那人摊在地上,居然就已经睡着了。神荼有点无奈,看了几眼,确定对方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作被摔出什么好歹来,正要收回目光坐回去,余光一扫,却看见了安岩手腕上的那串布满裂纹的珠子。
对于安岩的那几个奇怪的饰物,神荼是很上心的。可以说,它们有任何变化,他都能够看得出来。安岩手上的这个珠子,在上一次地底寺之后就已经裂过一颗。当时神荼特意问过他碎裂时的情况,也大致推断出来,这个东西可能和那只玉环一样,在保护安岩的时候,会对饰物自身产生一定的破坏。但正因为如此,神荼却产生了两个极大的疑惑。
第一,安岩的这两个法器,太容易损毁了。神荼见过的法器不少,安岩的这些东西,他虽然不清楚它们的来历,但是毋庸置疑,它们的气势是非常强大的,强大到有时候他看着它们,会产生一种正在与陌生而危险的巨兽对视的感觉。能让神荼产生这种感觉得法器很少,而他见过的每一个,都是相当珍稀的。安家给安岩的东西,想来不会差,能够给神荼这种感觉,倒也不让人意外。但是这些法器的效果,和其上附着的气势实在太不相当,这一点让人不得不在意。第二,他记得很清楚,安岩刚刚拿到这串珠子的时候,对他说过这珠子是家里面人给的,当时安岩的原话是“家里面人给的,说是,叫我先带着,不要摘下来,以后找到更好的再来换。”,也就是说,这个珠子的效力,按理说应该不如那个玉环。然而从事实上来看,却偏偏正好相反。那只玉环仅仅抵御了一次爆炸就碎裂了,而这串珠子在抵御了怪物的攻击之后,却仅仅是裂了一颗。如今在这个古墓里,又一路救护安岩,甚至到如今这样布满裂痕的状态,仍旧没有像上次那只玉环那样,给神荼一种这个法器已经“死亡”,无法再用的感觉。
这些矛盾,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安家给出的这些东西,为什么总是如此奇怪不合常理?
安岩手上的珠子已经没有一颗是完好的,这必然是因为他遇上了很多次危险,很多次足以危及生命的危险的缘故。虽然安岩看起来好像对这些危险并不在意,甚至在遇到他之后只字未提,但安岩不在意,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这些事情的严重性,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也就不再回头看。但神荼不可能不在意,他太清楚这些危险,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把安岩置于死地。安岩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珠子的救护,也可能是因为他命大。但是神荼不可能依赖难以说清的运气和一串珠子,他既然把他带上这条路,自然有责任尽力保证他的安全。
神荼的这些疑虑,安岩根本就想象不到,他实在太累了,这一觉虽然是躺在石板上,还带着一身的伤,但是却睡得非常沉。一直到他听到有人在讲话,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眼珠子迟钝地转了一圈,看到火光中有四个人,正聚在一起不知道讲些什么。他意识到那四个人是神荼,王胖子他们,脑子却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清醒过来。一清醒过来,他就赶紧爬了起来,身上伤口的疼痛在睡过一觉之后虽然还是痛得他咧了咧嘴,但比起之前倒也好受了许多。他一坐起来,那边的四个人也听到了动静,转过了头。江小猪眼睛一亮,冲过来一下子扑到安岩身上,抱着他大喊了一声:“好兄弟。”小胖子体重相当可观,这一下把安岩活生生又拍回了地上,压得他抽了一口凉气,却也只是无奈地笑着拍了拍江小猪的背道:“快起来,要被你压死了。”
江小猪背后,张天师和王胖子也走了过来。他们几个之前已经见过面,但对于安岩来说,实实在在是劫后余生。之前奔命的时候尚且不觉,此时安稳下来,见着一群同伴都在身边,心中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几个人围在安岩旁边,张天师先开口道:“小兄弟,我之前借机离开,是为了找小师叔他们帮忙,倒是连累你受苦了,实在是对不住啊。”他一说完,还不等安岩答话,王胖子就一头凑了进来,他声音粗声粗气,讲出来的话也豪迈得很:“小兄弟,事情我都听小猪说了。老张这家伙顾头不顾尾,你等着,出去了我帮你揍他一顿。”
张,王二人如此表态,安岩闻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也清楚当时情况下,张天师如果不借机逃走,虽然不会激怒那群匪徒,但三个人都被控制着,没有人给神荼他们通风报信,一来搬不来救兵,二来还可能导致神荼他们处于被动,也落到那群人手里。老张这个做法,虽然害他吃了些苦头,但也实在是险中求胜的法子,于是挠了挠头道:“我知道,那种情况下,跟着他们也是等死,能跑出去一个就算一个嘛。现在大家都没事,不是挺好的。”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个事情,转头问小猪道:“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群劫匪呢?”
他这句话一问出来,江小猪终于抢到了机会,手舞足蹈地就把当时的事情全都对着安岩倒了出来。原来当时他被安岩一把推了出去,险险地够到了墓室的门,这个时候水已经冲上来了。他被水冲得晕头转向,等水退去,回头看的时候,安岩已经不见了。他心说是安岩救了自己,不能放着对方不管。脑子一热,也跟着跳进了池子,等他跳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绑着绳子。当时江小猪本来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幸亏他看到池塘旁边伸出来一小块石头,他把两只手套在石头上面,才把自己吊住。那群劫匪可能是见墓中有怪物,跑出去之后就没敢再回来,江小猪在池塘里面泡了半天,泡得皮都要褪下去一层了,才被赶来的神荼三人捞起来。
“你是不知道,原来那个墓室回廊的墙上有暗门,那里头有一条路,一直通到这里。神荼知道你被拉到水里去了,就喊我们三个走陆路,自己一下子,就蹿到水里面去了,吓了我一大跳!不过这个人还真是有本事嗦,居然还真能一路追到这里来,比我们三个都要快。”
江小猪絮絮叨叨,倒是把事情讲得很清楚,安岩这才知道,为什么神荼身上一身的水,居然是追着自己跳进池塘里面才弄成那样的。他心中不由得感动,心道那种情况下,神荼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却还是能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水去找自己。这份恩情,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还得上。想到这里,他赶紧站起来,往神荼那边走过去,想着至少先跟他说声谢谢。
神荼没有跟着张天师他们几个围到安岩旁边,四个人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检查那个巨大的青铜椁。安岩走过去,站在神荼旁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说不出那谢谢两个字。倒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他觉得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轻,救命之恩,就这么一带而过,就算神荼不在意,他自己心里面也过不去。
他这边尚在纠结,神荼却先开了口:“这东西,有古怪。”
安岩一愣,张天师此时已经跟了过来,闻言道:“小师叔,你莫非看出来什么了?”
神荼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先开棺。”
他这句话说出来,张天师还没有开口,江小猪先吃了一惊,连忙阻止道:“协会这一次的任务,只是叫我们来绘制地图。现在这一路下来,已经遇到了这么多事情,何必又要开馆,节外生枝呢?再说,现在开棺,我们也没有办法保护里面的文物,要是对文物产生了破坏,那罪过可就大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王胖子倒先不干了:“哎,小猪你这话,胖爷我就不爱听了。你看,我们一路下来,吃了这么多的苦,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东西里面的那个老粽子?遭了这么多的罪,到了这一步,却不让胖爷我看看这墓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到底陪葬了什么好东西,这事情我可不干。就算馗道小子不发话,胖爷我也要开棺好好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搞这么个鬼地方,把咱们小兄弟折腾成这样。”
他们两个在一旁争执,安岩闻言,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道这王胖子倒是会说话,还拿我当理由,开不开棺关我什么事,怎么也倒往我身上扯了。他正想着,却看见神荼已经朝青铜椁那边走了过去。这人从来都是一个行动派,江,王两人还在理论,他就已经打算直接上手了。江小猪见状,连忙追了几步,似乎是要阻止神荼的意思。安岩赶紧赶上去,扯住江小猪道:“小猪,我觉得神荼和胖爷说得也有道理。神荼的本事你也清楚,他想做什么,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先不说其他的,这个墓里机关重重,谁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自然是要调查得越清楚越好,就算导致了一定的损失,协会知道情况,想必也不会责怪我们。”他嘴上说得倒是很中肯,听得江小猪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停下了步子。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神荼哪里是会听人摆布的,江小猪就算再怎么说破了天,他说要开棺,这里的四个人,安岩还真不知道谁能拦得住他。既然拦不住,又何必要起争执,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再者说,他自己倒也有些好奇这墓主人到底是谁,哪来这么大本事,折腾出这么大一个地方来。
江小猪都不说话了,四个人中自然不会有谁再去反驳神荼,那人走到平台上,缓缓绕着青铜椁走了一圈,其间走走停停,似乎是想要找出开棺的方法。安岩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之前也看过了,这青铜椁上,连一条缝都没有,只有它顶上的位置有一个凹槽,会不会哪里才是关键所在?”
他说了这些,神荼却恍若未闻一般,站在青铜椁前面,背对着四人,安岩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站着等待。这个时候,神荼却突然说了一声:“过来。”
四人一听,都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神荼是叫谁过去。这个时候神荼却回了一下头,看了安岩一眼。安岩吃惊,指了指自己,还没有开口问,就看出来神荼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他赶紧跑了上去,和他并排站在台子上,问道:“怎么了?”
神荼这个时候已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青铜椁,闻言说道:“开慧眼。”
安岩这才反应过来,神荼大概是叫自己上来用慧眼查探青铜椁的情况的,他赶紧站稳了,试图去开启慧眼,然而他无论怎么试,那慧眼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完全开不出来。他不由得有点惊慌,又赶紧试了几次,仍旧不果。这个时候神荼却轻轻说了一句:“开不出来。”
安岩听得很清楚,他这一句话,是陈述而非疑问,连忙问道:“你知道开不出来?”
神荼却不答,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青铜椁一眼,右手在空气中一抓,那把蓝色兵刃已然在握。安岩尚在疑惑他怎么突然就把家伙掏出来了,边听张天师道:“小师叔,依我之见,这铜椁极有可能是在建造之时就已经全部封死。既然当初在建造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打开的可能性,这青铜椁定然十分坚固。惊蛰神剑虽然锋锐,但也当小心,以免折损啊。”安岩这才反应过来,神荼居然是想直接用那把似乎叫惊蛰的兵刃把青铜椁直接斩开。他还没来得及惊叹于神荼行事的简单粗暴,神荼就已经一跃而起,轻轻落在了青铜椁顶端,然后走到青铜椁边上,伸出手指在青铜椁侧顶部分敲了敲,随即举起惊蛰,直接插了进去。安岩眼睁睁看着那把模样古怪的剑像切豆腐一样没入青铜器身,然而却也只没入了大约一尺,之后任由神荼再怎么用力,也无法让惊蛰能有寸进了。那人见状,略微一皱眉,展臂横拉,那惊蛰顺着他的力道,在青铜器侧面斩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安岩站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砍个青铜器跟菜刀剁肉一样,简直是有违常理。然而他转念一想,自从认识了神荼之后,他见到的事情,好像还真没有几件是符合常理的。他正在惊叹于神荼那把惊蛰的锋利,却突然觉得脚底下动了一下。安岩一愣,低下头去,想着是不是自己弄错了,然而下一秒,他脚下的地面往下就是猛地一沉,安岩站立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痛得他呲牙咧嘴。然而还不等他这阵痛劲过去,他就震惊地看到,整个平台,带着他和青铜椁以及站在青铜椁上的神荼,正在不停地下沉。就在他摔倒的这短暂时间里,已经和原先的地平面,拉开了足有一尺多的距离。
安岩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有点呆,却听到江小猪王胖子几个人大喊着让他赶紧跳上来。他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就要往边上跳,这个时候平台已经沉下去两尺多了,安岩一步跳到旁边的地面上,转头对神荼喊道:“快上来!”
然而神荼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一样,只是半跪在青铜椁顶上,神色凝重,似乎在听着什么。安岩见状,不知道这人是中了什么邪。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许多,等青铜顶部沉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时候,他上前一步跨到青铜器上,就想把神荼拽下来。结果他手刚刚伸过去,就被神荼一把抓住了。那人非但不跟着他下来,还一把将安岩拽了上去。神荼力气何等惊人,安岩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拽得飞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对方身上。神荼伸手扶了他一把,促声对张天师等人道:“上来。”
平台莫名下沉,他自己不下去,反而让其他人上来,一时间搞得那三人都有些懵,对视一眼,惶急间竟不知如何决断。神荼见状,又说了一句:“上来!”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比上次急了许多。张天师见状,一咬牙先跳了上去,王胖子随后跟上,江小猪见四人都已经跳了上去,只得也跟着跳了下来。这个时候,青铜器顶端都已经离原先的地面有一米多的距离了。安岩坐在青铜器顶上,心惊胆战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地面,却看见头顶因平台下陷而出现的长方形缺口的两边,滑出两扇门,此时正在渐渐闭合。安岩心中一紧,猛地站了起来,却马上被神荼一把拽了回去。然而就因为他站起来的这一眼,让他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他看到有一股水流,正顺着巨坑的墙壁,飞速地滑落下来。这是他看到巨坑的最后一眼,因为下一刻,随着一声震响,他们头顶的两扇门彻底封死了。
平台仍旧在缓缓下沉,安岩举目四望,发现他们现在似乎是处在一个竖井中,而这个平台此时就好像一部下行的电梯一样,正载着他们几人和那青铜椁在电梯井里面运行。四角上的灯台的火光随着平台的晃动摇曳着,照在五人脸上,明明灭灭,张天师忍不住开口道:“小师叔,你让我们上来是何意?”
神荼低着头,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下的青铜椁上,安岩见状,开口道:“刚才我站起来的时候,看到有水淹进来了。我猜神荼的意思,应该是叫我们下来躲避的。毕竟当初设计机关的人,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把墓主人的棺椁也一起泡进水里。”
张天师闻言,皱眉道:“这墓室的结构,看起来总体可分为三部分,倒也与大部分墓室布局相类,只是……”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头往下一看,喜道:“我们好像出来了!”
安岩闻言赶紧也凑过去往下看,却见那竖井果然已经到了头,随着平台缓缓下沉,视线豁然开朗。而入眼场景,却也是极为出人意料。
这里仍旧是一处墓室,不算太大,方方正正,大约有二三十平米左右。平台降下来,置于墓室后方,而墓室中各种家私无一不具,墓室墙壁上,甚至还雕刻得有窗棂图案。虽说是墓室,但看起来便与活人寝室一般无二。他们一路下来,见这墓中场景,多有出人意料之处,如今被逼无奈跟着青铜椁来到此处,本是早已做好了面对危机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处建筑,却给人一种极为平常的感觉,平常得叫他们反倒吃惊起来。五人从青铜椁顶上跳下来,张天师将这墓室转了一遍,却见墓室中家私几乎都是石制品,唯有一些小饰品是玉器或者金铁之物,倒不曾见什么木制品。然而除了这个发现之外,便不见其他异常之处。众人商议一番,便从墓室前方正门走了出去,欲将此处查探一番。
这一层墓室,总体上分为三处,前室,中室,后室,前室两边又配有两处耳房,置有一些陪葬品。前室外有一处甬道,不知通向何方,五人此时心有疑虑,站在甬道之前,竟不敢贸然踏上。王胖子站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开口道:“我说,刀山火海都敢闯,怎么到了这里,一个简简单单的墓室,反而不敢再往前走了?说不定通过这个甬道,咱们就能走出去。”
张天师摸了摸胡子,摇头道:“有道是是有反常即为妖。自我们下来这古墓之后,便多有不通常理之处。我先前看这墓室,本以为它仍旧是三室结构,只不过将平时水平放置的三室,安排成了竖直放置的三室。然而如今看来,又像是到了这一层,才是真正的墓室一般。这便奇了,如果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墓室,那上面那些,又是什么?”
安岩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插口道:“我倒是想问一个问题,我下来的时候,看到沿路的火盆都是点燃的,一开始我想着应该是你们弄的,又或者是那群劫匪。但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你们是在我后面才到那个巨坑的,那群劫匪也退出去了,那那些火盆,到底是谁点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神荼突然开口了:“什么火盆?”
安岩闻言,有些奇怪,答道:“就是巨坑上面那一层甬道的火盆啊,你不是从池塘游过来的吗?从那池塘到巨坑,就只有一条路……”他正说着,却看见神荼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惊惶,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不由问道:“怎,怎么了……”
神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火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安岩顿时觉得一阵寒意顺着他的背就爬了上来,冷得他心里一抽,结结巴巴地问道:“不,不会吧,我来的时候,没有带照明的东西,全靠那些火盆,才走到那个巨坑的。”
墓室中一时安静下来,似乎都被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弄迷糊了,倒是江小猪先打破了沉默,抖着声音道:“安,安岩,你不要吓我……”
“我倒是觉得,小兄弟遇到的这件事情,并不是不能解释,而且配合上我们前后遇到的所有情况,反倒更容易理解。”张天师沉吟了一会儿,也终于开口,“我们其实可以把整个墓室,看做一个整体的机关。也许在我们进入墓道之后不久,就已经触动了机关开关。这个机关的开关,可能就是当时走在阶梯上时,那个人摁到的那一块砖,也可能是其他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墓室的机关就已经运行了起来。包括后来从水池中突然出现,袭击了队伍的怪物,以及之后小兄弟遇上的会自动熄灭的火盆,到最后水淹巨坑。都可能是机关的一部分,我们单独遇上这些情况的时候,觉得是它们都是单一事件,是偶然发生的,但换个角度来看,很可能这些机关都是环环相扣的,连续运行的。我的这个猜测,不知道小师叔怎么看。”
安岩忙转头去看神荼,此时他倒是很想从这个人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件事情想起来,实在是太过诡异,就好像他这一路走过来,都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一般。然而神荼低头沉思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认可张天师的说法。张天师见状,开口道:“小师叔有其他看法?”
神荼看了一眼安岩,顿了一会儿,开口道:“布下这个局,却不下杀手,说不通。”
安岩闻言,心说这还叫不下杀手,如果不是他有珠子保佑,可能此时早就躺在水里面喂鱼了。但是他转念想了想,却也觉得神荼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除去那水中怪物的一节,之后的火盆简直就像是给他引路一样,再后来水淹巨坑,更是给他们留足了逃生的时间。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愈发惊惧。这一路看下来,倒像是有人安排他们一直走到这个地步一样。问题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墓室修了不知道多少年,当初参与设计建造的人,肯定都已经死光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来安排这些事情。难道说,在这个墓室之中,还有一个历经了数千年也不曾消散的魂魄,正在暗中布置这一切吗?
他想到这里,暗忖这地方还真有一个千年老妖的话,最可能的,不就是那个墓主人?思及此,不由得转头,向后室看去。然而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却发现神荼和他一样,也将目光投往了同一个方向。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神荼转身就往后室走去。安岩见状,立刻紧随其后。张天师等人本来还在思考那火盆的事情,见这两人突然动作起来,虽然不明就里,也只能随之跟上。神荼当先开路,刚一踏入后室,右手便向虚空中一抓,将惊蛰握于手中,随即一跃而起,落在那青铜椁顶上。他将惊蛰复又插入之前划出的口子中,展臂将青铜椁顶盖与器身分割开来,随即转身跃向墓墙,在墙上借力一蹬,空中一拳击在青铜椁顶上,将刚才切下来的顶盖打得往后滑出去半尺。他见状,伸手勾住青铜椁侧壁露出来的边缘,将自己拉到上面站定,低头看向安岩,开口道:“上来。”
安岩闻言,连忙助跑几步,抓住青铜器顶部把自己也拽了上去,站在神荼身边问道:“怎么弄?”
神荼蹲下身,伸手抵住青铜椁顶盖:“运气,推。”
安岩伸手推了推那青铜椁顶盖,那东西却纹丝不动。之前在下面,看到神荼一拳将这东西打得滑开半尺,倒也不觉得它有多重,此时自己上手一试,方才暗暗吃惊。不由得悄悄扫了神荼一眼,心道这人简直力气大得像个怪物,怪不得刚才拽自己上青铜椁的时候,能把他拽得飞起来。安岩虽不认为自己的力气能大到推得动这东西,但他自然不肯在神荼面前露怯。想着大不了闪个腰,推不了半尺,至少也得把这东西往后推个一两毫米,于是依言而行,与神荼一左一右,运气去推那青铜椁顶盖。谁料他一上手,虽觉沉重,但青铜椁顶盖居然真的在他二人的推动下徐徐往后滑去。安岩对自己的力气心知肚明,实在不觉得自己有这把子力气,能帮得上多大的忙。他转头看了神荼一眼,想着莫非是这人一个人推动的?但若他一个人推得动的话,叫自己上来做什么?
他这边正想着,那青铜器顶盖已经被推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棺木来。神荼示意他收手,两人蹲在青铜椁侧壁上往下看。青铜椁和棺木之间的缝隙里面放着许多陪葬品,安岩粗略看去,有衣物,器具,玉饰等等,都是些日常所需。那棺木颜色暗沉,表面光滑,隐隐有些发红,却看不出来是木头本身的颜色,还是涂上去的漆。神荼看了一下,抬手用惊蛰往下一戳,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他那把切青铜器都无比轻松的利刃,刺在这棺木上,居然连一个印子都没有留下来。
神荼皱了皱眉,伸手在棺木上摸索,摸了一会儿,才收回手,再次伸手抵住那青铜椁顶盖,开口道:“推。”
安岩立刻伸手帮忙,两人这一回一直将那青铜椁顶盖推到了地上,砰地一声落下去,震得安岩头都有些痛。神荼却已经站了起来,对着王胖子示意道:“上来,开棺。”
安岩心中奇怪,想着连神荼的惊蛰都奈何不得的棺木,这胖爷却能拿下不成?他这边想着,王胖子却已经吭哧吭哧地爬上来了。他长得虽然肥胖,身手却也灵活得很,上来的动作十分利落,也不输安岩这样身高个长的人。安岩见他上来,往后退了退,方便神荼和王胖子两人施为。那王胖子一上来,便从包里掏出锤子撬棍之类的工具,递了几件给神荼,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青铜椁边上,对着棺木就开始下手。说也奇怪,神荼的惊蛰斩不开的棺木,在这些普通的工具下,反倒表现得和普通的木头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这木棺不像青铜椁,能够整体浇筑,却是有开合之处的。此时神荼和王胖子手脚利落,已经将棺木顶盖撬了开来,两人一起用力,将棺木顶盖推了开去。王胖子兴奋至极,低头便往里面看,这一看,便骇得他一声大叫:“这里头是个活人!”
他这一叫,吓得安岩差点就要转身跳下去。幸得他多看了神荼一眼,却见那人稳如泰山,正低头打量棺中场景。便也壮着胆子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他才知道为什么王胖子会喊那一声。他本来想着这棺中尸首,大部分可能是烂成一具枯骨,如果保存得好的话,那可能就是一具稀烂的湿尸。总之都不会太好看,早已做好了被吓一跳的心理准备。谁料这棺木中躺着的人,面色如新,脸上还有些红润,这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个活人在躺着睡觉一样。若非是安岩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的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明显没有在呼吸,他几乎要以为这个人是真的活着的。
安岩刚看了几眼,王胖子在一旁应该也是回过神来了。这人之前被吓了一跳,还大嗓门地嚷得人尽皆知,此时却丝毫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凑上来道:“保存得这么好,这回可开眼了。不是我吹,胖爷阅尸无数,这过了几千年了,还跟刚死时候一样的尸体,也没有见识过。不对,我看着他这样子,可一点都没有死人那么难看。没想到这小子长得还挺帅,哎,我说小兄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长得,看起来有点眼熟?”
安岩闻言,也低头仔细去看。棺中躺着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神色安详,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上衣物十分华丽。这尸体在入殓的时候,应该是上了妆的,敷着一层薄粉,眉角飞挑,唇色红润,黑发披散地合目静躺在棺中。虽然是个男子,竟然看起来也有种诱人心动的感觉。安岩连忙收敛心神,细细看去,却也确实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一边觉得奇怪,一边努力辨认,看了一会儿,突然心头一跳。那人虽然化了妆,显得柔和了许多,但是那眉锋斜挑,薄唇高鼻,五官极为冷硬,然而又非常俊美,像的不是别人,正是神荼!
这个认知吓得安岩手一软,差点一头栽进棺材里去。赶忙重新趴好,又看了一眼,却觉得越看越像。看到后来,更是觉得如果抹去妆容,那简直就不是像,而是跟神荼就是一张脸了。他心惊胆战,正想抬起头,去看看神荼的反应,脖子上却突然缠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安岩一低头,顿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棺材里面躺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时正伸出手勾住安岩的脖子,那张跟神荼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正摆在安岩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连神情都和神荼一样,冷冰冰的,却又深邃得像无底深潭。
两个人实在是靠得太紧,以至于安岩连对方的眼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喘气,就要碰到对方的鼻子。脑子里面一片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神荼这厮眼睫毛真是好看,这么长,还有点翘,一会儿想着自己和这人靠得这么近,简直一噘嘴就能亲上去,神荼在一边看着,别以为我想轻薄他,恼羞成怒,一刀把我给剁了,一会儿又想着这墓主人和神荼长得这么像,莫非是他家先人?这地方难道是神荼家祖坟,他带着人来挖自家祖坟,也不知道此时心中是何感受。安岩还在这里想着,嘴唇上却觉得一凉,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人居然真给他亲上去了。
安岩当真是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对方身上的那股冷香简直是沁人心脾,从他嘴里渗透进来。就像是一个活物一样,一点一点地往他喉咙那边舔,舔得他忍不住,正想要咽一咽唾沫,却突然觉得手腕上面一阵刺痛,跟着脖子后面一紧,他整个人都被往后面拽了过去。安岩猛地一惊,跌坐在身后人身上,定了定神,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和神荼长得一样的人抱着他亲。他迷迷糊糊地,转头向后看去。神荼就蹲在他身后,一只手提着他的领子,一只手扶着他。王胖子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探头看着他道:“小兄弟,你是怎么了,就算这墓主人长得帅一点,你也不用一门心思就往人家棺材里面钻啊。”
安岩这才真正清醒过来,想起来刚才的事情,脸一下子就红了。噌地一下坐直身体,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棺木里的墓主人,却见那人虽然长相确实俊美,但和神荼根本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盯着那墓主看。王胖子见状,又凑过来,扬起手道:“怎么,还没清醒?还想往里钻?要不胖爷打你一巴掌,保管你马上醒过来。”
安岩忙往后退了一下,摇着头道:“不用不用,我刚才,干了什么?”
王胖子闻言,嘿嘿一笑,那笑声相当猥琐,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安岩,道:“你自己不清楚?”
安岩想着难道我真的钻进去和那个墓主来了个隔世之吻?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毛骨悚然,一阵犯恶心。忍着想擦嘴的冲动,摇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实际上,他刚才看到的事情,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但是他怎么敢当着神荼的面说自己刚才和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亲了个嘴?且不说他自己能羞愧致死,神荼那位大爷何等凶悍,可别一怒之下揍他一顿。他连亲都没亲上,反而要被揍一顿,岂不是亏大了。
王胖子又嘿嘿地笑了一声,笑得安岩心头发毛,然后才开口道:“你也没做什么,就是像中了邪一样往里钻,差点就掉下去了。幸亏馗道小子眼疾手快,跳过来把你提了回去,不然这个时候你已经扑到那尸体上面了。”
安岩闻言,方才知道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个王胖子,笑得那么诡异,吓了他一跳。只不过他就是好好地看了几眼尸体,怎么就会像中邪一样往里钻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去看神荼,却看见神荼这个时候已经跳进棺木里面了,也低着头,正看着那墓主人。他心里吓了一跳,暗道不会神荼也中了邪吧。依这位的武力值,要是中了邪,非要和那千年僵尸亲热,谁能拽得住他?他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神荼已经俯身下去,手中一根套索往墓主手上一套。安岩看得有些迷糊,他倒是看过一些盗墓的小说,知道有盗墓者把尸体捆起来方便摸索明器的说法,于是转头问王胖子道:“这是干什么?捆尸索?把他捆起来好拎出来?”
王胖子摇头道:“咱们又不是来盗墓的,只不过这墓主尸体保存得太好了,难说会出什么问题,还是先捆起来安稳。”他们两个说话间,神荼已经用绳子把墓主人的手绕住了,然而他刚做完这个动作,突然手一顿,一把将墓主人的手抬了起来。安岩见他动作有异,也探头去看,却见墓主人的胸口,原本双手遮住的地方,居然有一个大洞。
那伤口非常显眼,简直触目惊心。安岩心里跳了一下,暗道这墓主原来不是善终的,然而他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要是生前就有的伤口,入殓的时候也应该修饰一下,至少用衣服挡着。但这个伤口,很明显是连着殓衣一起贯穿的。谁这么缺德,人都死了,还要对尸体下这种毒手?
他正在想这个问题,神荼突然站起身来,一步跨到他这边,伸手抓住他手腕,拉到自己眼前。安岩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不明不白地,也跟着去看自己的手腕。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崩裂了,只有几颗残缺不全的珠子,岌岌可危地挂在金属链上。他手腕上数道血痕,正蜿蜒地往下滴着血。
安岩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心疼那串珠子,还是该心疼自己的手腕。他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清醒过来之前,觉得手腕上痛了一下,莫非就是这珠子崩裂造成的?他正想着,神荼却突然推了他一把,喊了一声:“跑!”
安岩被他推了这一下,一下子就栽了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伸手勾了一把青铜椁的边缘,才把自己挂在青铜椁边,没有一头砸在地上。他刚落到地上,正想问神荼到底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却突然觉得身边一冷,他转头去看,正见着那墓主人就站在他身边,一只手勾成爪子,冲着他的脖子就招呼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安岩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呆站着,看着那只手抓过来。神荼见状,猛地往前一扑,一手撑在青铜椁边上,整个人横飞起来,一脚踹在那墓主人手上,将那墓主踹得往后连退几步。神荼一击得手,立刻跃下,手中惊蛰在握,拦在安岩身前,对着墓主就冲了过去。
安岩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一下清醒过来,看了一眼已经和那墓主缠斗在一起的神荼,一咬牙就往外冲去。那墓主见安岩冲了出去,竟然转身就想去追。神荼跨前一步将他拦下,解下自己的背包甩给张天师,对那三人促声道:“跟上!”张天师此时手中已经拿了一把符纸,正想上前帮忙,闻言一顿,却也并不坚持,一把抓住神荼的背包,转身当先向着安岩的方向追了上去,王胖子和江小猪紧随其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安岩这一跑是下了死力,只知道一门心思往前冲,连路径也无心辨别,一直冲到他一堵墙挡在他面前,再无前路,才撞在那墙上停了下来。他刚一停下来,背后就被人狠狠地一撞,尚未及反应,跟着就是第二下,第三下,一下比一下重,差点没把他拍平在墙上。他心说完了,跑了这么久,还是没躲过,一边回过头去,才发现原来是张天师,江小猪,王胖子三个人,全都撞到了他身上。安岩见状,心中大急,连忙问道:“神荼呢?”
张天师喘了好几口气,才回道:“小师叔叫我们跑,他自己留下断后去了。”
留下来断后,这倒还真是神荼那人会做的事情,安岩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恨自己实在没什么本事,那墓主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却没办法解决,只能靠别人救命。他一路跑得太急,此时站着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没有路了。”
张天师闻言,走上前来,在那堵墙上摸了摸,敲打了一会儿,却又退回去,摇着头道:“此路不通,我们这一路跑得太急,可能错过了其他路口,可能还得转回去,看看有没有其他通道。”
王胖子闻言,吓了一跳,出言道:“回去?那边那个墓主人还在呢,也不知道馗道小子能不能搞定。要是他没有搞定,把那东西放出来了,我们现在回去,岂不是正好喂上去了?”
安岩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些火气,说话便有些冲,挥手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那墓主人是冲我来的,就算被他逮着,也肯定是先吃我,你不会有什么事。”他说了这几句,却又觉得自己的怒气发得没有道理,缓了缓,才又说道:“再者说,我们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要是那墓主人真的追上来,找到我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不如转回去找一找路,如果能找到出口,那自然最好,如果找不到,也许能找到藏身之处,也是好事。”
几人闻言,纷纷称是,一行人又转回头去找路。安岩一边走着,一边问张天师道:“张天师,刚才那个墓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跳起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起尸?”
张天师闻言,摸了摸胡子,反而问他道:“刚才我看见小师叔抓着你的手腕看了看,我隔得远,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手腕怎么了,小师叔为什么要看?”
安岩抬起手腕递到张天师面前,把刚才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神荼大概是看到我的手腕上流血,所以才把我的手腕拉过去的。怎么,这和那个墓主人起尸有什么关系吗?”
张天师看了他手腕一眼,问道:“你这一串珠子,是什么法器吗?”
安岩点头称是,张天师听完,沉思一会儿,才回答道:“这个不好说,尸体起尸,一般都是被冲撞的缘故。比如说生人的气息,或者一些灵物的气息,引起了尸体气息的变化,导致起尸。而刚才的情况,却有些复杂,你低下头去,和那尸体靠得比较近,可能气息扑到了那尸体身上,手上的法器崩碎,也可能惊扰到了那墓主人,又或者,你的血落在那墓主人身上,也可能是一个原因。但是这些却都还是小事,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墓主人,会对你有如此明确的目的性。尸体起尸,虽然看似能够活动,能够扑人,但那其实只是它对于活人生气的感应,实际上起尸的尸体是没有意识的。但是这具尸体就有些奇怪,场中那么多人,他谁也不找,一定要找你,这情况,不像是偶然。我怀疑,这具尸体具有一定的灵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起尸。”
安岩闻言,不由得问道:“他有灵智,岂不是比一般的僵尸要难对付得多?”
张天师闻言,看了安岩一眼,点了点头:“若无意外,有一定智力的僵尸,自然比一般的僵尸要难对付,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小师叔身经百战,这个场面,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他处理完之后,应该就会来和我们会和的。”
安岩见张天师已经把自己尚未说出口的担忧看得清楚明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虽然张天师说了这些,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神荼。那尸体实在古怪,不仅会引起人的幻觉,居然还具有灵智。安岩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联想到他们对这墓中机关环环相扣的怀疑,不由得愈发忐忑。心道该不会他们能走到这里,都是那具尸体的安排?如果是是真的,这也实在太可怕了,难道说他们几个大活人,居然被一具死了几千年的尸体牵着鼻子走不成?
安岩把这个想法跟张天师一说,对方也觉得不可思议,两人正在商议,江小猪突然往前跑了几步,站在墙边看了看,转头冲他们叫道:“哎你们快来噻!这里好像有一个门!”
安岩闻言,也赶紧跟了上去,然而他一看,顿时觉得十分失望。江小猪说的这个门,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门,而是一条石缝。这条石缝大约有一尺来宽,只够人侧身进去。安岩探头看了一下,发现这地方原先是有墓墙堵住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是石缝开裂,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缘故,石墙在这里被扯开了,最终裂出来这一条缝隙,他看了江小猪等人一眼,伸手道:“给我一只手电。”
江小猪连忙把自己手上的那只手电递给他,安岩把手电用绳子绑在自己手腕上,又要来一根绳子系在自己腰上,一头让江小猪他们扯住。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了裂缝里。这石缝缝隙不算宽,他挤进去,能够很轻松地靠着两边石壁,倒也不觉得有多难爬,他先用手电往上照了一下。手电的光打出去,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安岩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想着这石缝倒是很深,一边往上爬去。安岩攀岩的速度不慢,加上这里也确实不难爬,他花了十来分钟,就已经蹿出去有近百米的距离,石缝还是没有看到头,腰上绳子却被人扯了扯,他心知是那边叫他回去,虽然还想往前爬一截,却也只好停下来退了回去。
安岩一钻出来,张天师几人就围了上去,江小猪一边帮他拍着身上的灰土一边问道:“怎么样?石缝里面,有啥子东西?”
安岩抹把脸,道:“深!我爬了八十米吧?有没有?”
江小猪举一举绳子说道:“有,我这边放绳子,上面有刻度,你爬了八十多米,我们这边看不清楚里面情况,怕你出事,就先让你回来了。”
安岩道:“嗯,我回来之前用手电照了一下,感觉还是没有看到头。我视力不太好,看不清楚,不过肯定我还没爬到顶。这石缝不知道裂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是直接裂到顶上,说不定我们能从这里爬出去。”
张天师闻言,连忙摇手道:“这个办法,能不用还是不用,这石缝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谁都说不上来,要是钻进去却是一条死路,又或者有什么未知的危险,那又黑又窄的,实在是不好应付。”
张天师所言,也确实很有道理,安岩不由得点了点头,王胖子却在一旁笑道:“小兄弟你别听这人胡扯,他就是有点恐高,只不过胖爷也不太想进去,这缝未免太窄,我看是容不下胖爷这身神膘,我们还是另寻路径的好。”
几人商议既定,也就只好继续向前,往前走了不过几步,便看到转角处又是一处石门。只不过此时石门紧闭,门两边蹲着两只石兽,看起来倒像是两只老虎。也不知石门背后是什么东西,张天师和王胖子对视一眼,一同走上前去,仔细研究那石门。
安岩也跟着走上前去,打量道:“真是奇怪,这地方连墓室都没有门,这里怎么会有一堵石门?难道后面有什么重要的机密?”
张天师在门上摸索了一番,又蹲下去看那石兽,此时闻言,回道:“大有可能,先打开来看看。小兄弟,你们往后退。胖子,我看这兽口是关键,你说呢?”
王胖子此时也蹲在那虎兽前面,正伸手往虎口里面摸:“八九不离十,老张,你左我右,摁下去试试。小兄弟,你们两个再退远点,跑拐角后面去。”
安岩知道这两个高人要显本事了,赶紧跟着江小猪一路退到拐角后面,探头出去看。老张和王胖子一人蹲在一只石虎前面,把手伸进兽口里面,对视一眼,两只手同时一番动作,随即猛地抽回手就地往边上一滚,在墙脚下面缩成一团。安岩眼见那两只石虎往下一沉,嘴巴咔的一声居然合上了,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转动,从面朝门外变成了面对面,摩擦声中,那石门也向上徐徐展开。一开门,就是数支弩箭噼里啪啦地往外射出来,幸亏王胖子和张天师躲到了两边,否则这一下只怕能被串成一胖一瘦两只筛子。
“这么帅气!啥时候,我要是也能学一手就好了!”安岩尚在看得发呆,背后江小猪早就举起平板咔嚓咔嚓照了好几张,一边嘴上还念念叨叨。那边王胖子已经解下背包,顺着地板往里一滑,那背包嗖地滑进门里,半晌不见动静,王胖子这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进门里,探查一番之后,才朝外面一挥手道:“进来,没别的零碎了。”
安岩赶紧跟上,四人皆走进门里,张天师先是在门两边摸索了一番,从门边扣下来一个铁疙瘩送到其他人面前道:“这还真还有一个吊顶机关,这门后顶上有块巨石,门一开,巨石过一会儿就往下面一拍,任你铜头铁臂也要被拍成一张纸。好在锈死了,不要碰它就行,我们进去看看,这里是什么。”
墓室门口有一小节甬道,顺着甬道走到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眼前却是一间石室,室内除去中间刀剑架上供有一柄青铜剑之外,并无他物。安岩走到那刀剑架前,伸手想去握那剑柄,却被张天师伸手止住:“此地诡异,还是不要乱碰。”说完从包里摸出两只手套,在手心上贴了两张符纸,套上手套,才去取那青铜剑。然而一上手,就叫了一声:“不对!”
安岩这一路走来提心吊胆,随时都提起十二万分注意力,一听他这一声不对,一手护脸一手护胸,往后就是一跳。然而张天师喊完那一声,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收回手,神色深沉道:“好沉。”
“老张我说你不是吧!沉就沉点,你瞎嚷嚷什么!想吓死胖爷我啊?”被张天师那一声吓到的不止安岩,王胖子显然也是其中一个。此时闻言,顿时没好气地嚷嚷着,一边也摸出两只手套戴上,走上前去,一屁股把张天师挤到一边,口中叫道:“胖爷我看看有多沉。”伸手就去抬那把青铜剑,谁知一抬,脸色也是一变:“我去!好沉!”
安岩和江小猪对视一眼,心下惊疑。张天师看起来干瘦,力气也不见得有多大,但是王胖子这人一身的蛮力,这一路来他们也是见识过的。这人说出好沉两个字,那这剑只怕是真的沉。然而那青铜剑看起来,也不过是一米之长,一指之宽。青铜本身的质量是有数的,这样大小的一把剑,能沉到何处去?除非说这把剑看起来像是青铜所制,实际上却不是青铜?
两人走上前去,也跟着低头看那青铜剑,却见剑身上斑斑锈迹,纹饰古朴,毫无出奇之处,安岩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这东西,到底有多沉?”
王胖子摇头道:“不知道,我根本拿不动。”
安岩闻言,想了一下,弯腰低头,往剑下面扫了几眼道:“会不会,它其实是固定在这个架子上的?”
王胖子闻言,眼睛一亮,道:“这倒是很有可能,让我看看。”他说完就去摇撼那青铜剑,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青铜剑就是纹丝不动。王胖子不死心,又去摇动那个剑架,却依旧不果。也不知道是因为剑和剑架都太重,还是它们已经和地面全都固定起来,成为一个整体的缘故。
几人围在剑边想着办法,那边江小猪却突然喊道:“安岩,你快来看,这些壁画,好像和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有联系。”
安岩连忙转身走到江小猪身边,跟着抬头看那墙壁。这间墓室的四壁上同样绘满壁画,只是绘画的风格,却又和之前安岩所见不同。
之前的壁画,色彩虽然已见黯淡,但仍旧可以看出颜色丰富,画面精致,线条优美。而眼前的壁画相对而言,就要简单许多。并无颜色填充,只有黑色勾线,图案也相对简单,线条比较僵硬。就画风来看,应当要比之前的壁画年代久远得多。
这幅画上的故事,与之前壁画所述并不一致。安岩一一看去,却见第一部分,画面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穿着甲衣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一位将领。画面内容则是这个人领兵杀敌,可以看出来,这位将军带领的军队是获胜方,而且还是一场大胜,打得敌军丢盔弃甲。
画面到第二部分,这位将军不知道为何,被一些奇形怪状的怪物围住。这个地方的画面给安岩的感觉十分可怖,那些怪兽有些拥有人的手,有些拥有人的腿,有些拥有人的身体,就像是人和动物结合起来的东西。这群怪物将这名将领围在中间,将领手持利刃,似乎在与它们搏斗。
然而画面的第三部分,这名甲衣男子却也变成了一个上身是人,下半身是猛兽的怪物,他身边全是残破的肢体,而他本身正抓着一个人啃噬对方的脖子。画面转到第四部分,甲衣男子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面,正跪着,双手捂着脸,似乎十分痛苦。然而壁画的内容到这里,走到第五部分,情势却突然一变,那甲衣男子又重新变成了普通人的样子,手持青铜剑,重新领兵杀敌,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战车上面居然蹲了一只老虎。
看到这里,安岩不由得失声道:“又是老虎?”
“嘿,又是老虎,这墓主人是喜欢老虎,还是就是老虎变的?我怎么觉得这个墓,就和老虎脱不开干系?”王胖子显然之前在和神荼当前锋的时候,也已经看过了前殿的壁画,此时嘴里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他也不往别的地方走,直接站到安岩和江小猪之间,一膀子把两人挤开,抬头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张天师道:“老张,你看这画,有什么想法没有?”
张天师捋着胡子,施施然走上来,在壁画前站定抬头道:“其实这两幅壁画里面,相同点并不只是老虎,还有一个,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王胖子不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的,你说,还有什么相同点?”
张天师被他抢白,倒也不恼,仍旧是不紧不慢道:“鬼怪。”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道:“鬼怪?”安岩想了一下,问道:“张天师,你说的意思,莫非是讲这幅画上这些人兽相合的怪物,和之前那幅画上吃人的鬼怪是一个东西?但是看起来,他们根本就长得不一样啊。”
张天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是猜测,因为古人对于很多事情,都无法用科学的办法来解释,因此他们就会以神化,鬼化的手法,来表现这些东西。很多时候,他们画中的鬼神,很可能都只是一个事件的代表。比如说希腊神话中的弥诺陶洛斯,实际上很可能是只是人们由于害怕克里特岛的火山喷发而构想出来的怪物,又比如说长右,这东西你可能也听说过,说它‘其状如禺而四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讲得活灵活现,然而也很可能只是古人恐惧洪水而幻想出来的东西。因此,这些鬼怪,也很可能只是一个代表,一个符号而已,不需要太拘泥于它们被画出来的样子。”
安岩闻言,心说我现在看到的东西,包括你和你家小师叔,就没有一个是符合科学的,你倒来跟我提什么科学的解释?他心中想着,问道:“那张天师,你说两张壁画上的鬼怪是一个东西,那么依你看,这个壁画到底讲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张天师抬头看着壁画,想了一下,说道:“若我所见不错,很可能这张画像上的甲衣男子,和之前壁画上的骑虎之人,是一个人。之前的那一幅壁画,所画的很可能并不是郁垒,而就是墓主人自己。”
他的说法,倒也十分有道理,很多墓室中的壁画内容,都是对于墓主人生前事迹的歌功颂德,这个可能性,倒是比在墓中画一个门神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再者,且不说为什么只画了郁垒,不见神荼的问题。现在看来,这个墓应当是西周时期的,而神荼和郁垒的传说,最早应当也是先秦时期才有记载的,和西周隔得老远。那个时候的人,还不一定供奉这一对兄弟呢。安岩这么想着,倒也觉得越来越想得通,于是对张天师道:“嗯,您接着说。”
张天师指点着壁画道:“把前后两幅壁画联系起来,很可能讲的是一个故事,墓主人的身份应当是一名将领,后来染上了某种疾病,或者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但是他的灵智应当没有被侵蚀,找出了方法,让自己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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