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旧纪

　　05.结发(二)
　　凉月为我推开了梨花木雕琢的莲子入云的殿门，映入眼帘的一殿祥瑞喜庆，内室云锦鲛绡帐垂落在床塌边，赤金勾帘称相而挂，沉香案上的三足蟾蜍镶金香鼎中焚着的袅袅椒兰腾龙宛成一烟青龙，柔和了殿中四处点缀着的红双喜的艳丽。果盘中盛放的石榴苹果金桔无一不宣示着贵气和奢华。

　　我想，我是该满足的，麟德殿中通宵龙凤火烛的尽燃是多少女子毕生所追求不得的，又是多人人头破血流所梦寐以求的。至于真心这等虚无缥缈的幻话，从不该是我还想奢望的。我走到床塌边，刚伸手揭开合欢并蒂莲花纹的被衾时，便见床上皆洒着花生，枣子，桂圆，栗子等品果。凉月见状，便凑了过来，徉装惊讶地嚷着:"呀！太子爷真是有心呢，都是团圆美满的东西。"

　　我知她调侃我，便也回了嘴，"早知你这般放肆，当初就只带了如眉。才不要你！"

　　正当我们几人玩笑间，忽然闻得殿门外热闹了起来，能听见渐渐明晰的恭贺声，我想太子大约是要到了。于是赶紧在床塌旁理好了仪态，正襟危坐着等他进来。须臾，便见殿门徐徐打开，宝成走在前头，后面随一个身着红底镶黄八爪云龙团云连襟对锦绣喜袍身高八尺的男子，接着便是奴婢太监们鱼贯而入。我见状，起身像他躬身行礼。他赶忙扶我一把，带着些笑意道:"斐四姑娘不必多礼。"

　　听他这样称呼我，我微微一愣，转而戏谑道:"那妾该如何称太子呢？公子么？"我这时才近距离细细打量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添彩。

　　宝成还有若水姑姑过来将我与太子的衣襟连系在一起，又行了合卺礼。若水姑姑捧上一盘子孙饽饽，我方才咬了一口，便急着吐了出来，"生的！"只见若水姑姑等一众人欢喜着笑道，"千金难换太子妃这一句话！"就连那个小哑巴庄郦绥也鼓着肉嘟嘟的小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我一时羞红了脸，竟往帐帘后面躲着了。经了这么一番闹洞房，她们这才知足离去，殿中如同水骤成冰一般寂静了下来，独独剩了我与他二人。

　　只见他偏过头笑意满满地打量着我，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酒香。"父皇曾跟我看过沈府的帖，你可是闺名叫沈徽嫿？霍奕徽嫿么？"还不等我回答，只听他继续自言说，"不过你嫁了我，那我以后叫你嫿儿好不好？"

　　我假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你见过妾身的名帖，可妾身未见过你的。你须报上名来，才许你叫嫿儿。"

　　他一听这话，竟笑的东倒西歪在了床塌上，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空画了"甫煜"两个字，说道:"郎君名罗甫煜，娘子以为如何？"他说这话时，眼神间多了些温存，转而又叹道:"我以为你见我总是守着君臣之礼，原来你还是肯以本色待我的。"

　　我挪着朝他近了一些，轻声道:"那你可许妾身唤你煜郎？你是太子，礼数不可废。可你现在不仅是太子，还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一生所倚仗的。世间的女子，大约没有不想与夫君举案齐眉的，又怎么会不坦诚？"

　　他听罢，突然起身从案上拿了一把小剪子，走过来从我们二人的鬓角边各剪了一缕青丝。将两缕发丝用一根红线绾成了同心结，将他装入衣佩上的锦袋中，"我与嫿儿结发今日，愿能如这结一般永结同心，皜首白头。"

　　他说罢顺着我贴了过来，我一时觉得耳朵酥麻，浑身滚烫火辣。金绡帐缓缓散开，遮住塌间一片旖[和谐]旎，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龙凤火烛轻轻晃动了几下，流下几滴鲜红的烛泪，

　　几番折腾过后，我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透过棂窗的朝阳映照在龙凤枕上，竟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用手遮了光，才看清塌旁的桌案上甫煜似乎正俯身写着什么，一旁的龙凤火烛只剩了燃尽的金虎烛台。我想坐起来，却忽然觉得一阵刺痛袭来，只得又重新躺了下去。他似乎发现我醒了，于是走了过来。我赶紧问道:"为什么没有去上朝啊？"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已经下朝了。母妃那的人都将元帕取走了，睡够了就起吧，免得误了给母妃头天的请安。"

　　我只得任由脸涨红，让凉月服侍我赶紧起身了。我与王候贵族家的夫人倒是颇有不同，虽说是正室，可东宫在六宫之内，内治权现下是皇贵妃执掌的。我思及父亲那日与我所说，愈发觉得皇贵妃并非轻易应付得了的。我于是一边让凉月替我换上了对襟芙蓉绣纹锦褥裙，一边同甫煜问了几句皇贵妃的脾性。
　　我与甫煜同乘辇至云阳宫门前，一进正殿，便见"内敬守则"的牌匾下，坐着一位庄重正然的妇人。我随着甫煜身后，朝着她四个叩拜，口中道:"儿臣参见母妃，母妃长乐未央！"

　　只听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起来吧！太子妃过来，本宫还未细细瞧瞧这个儿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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