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青春的河流

　　初秋的田野是一片片成熟的金黄，玉米，黄豆，高粱把秸秆都累的弯了下来，农民在田地里收割着一夏的期待和喜悦，路边的马路上，一行行学生唱着军歌，背着方方正正的小包，扬尘阵阵，尽管是满面的灰尘，不减他们年青的颜色，昂扬的精神，还是让忙碌的农夫暂时停下了手中的镰刀，远望着这一群学生娃娃。
　　教官们带领着大家拉歌，都是晚上教的革命歌曲，“我们的红旗向太阳，祖国的花朵真鲜艳。啦啦啦……啦啦啦”女孩子的歌声像白灵鸟一样在天空飘过，正是处在花季的年龄，就像花朵一样盛开绽放，这边歌声刚刚结束，那边传来了男生浑厚的声音，“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天，这力量是钢……。”看来这两天的晚自习，教官们的功夫没有白费，这边唱过那边接，雄厚夹着清脆，这边周扬起头，那边女生也有一个领唱的好手，两边就像赛歌一样，你来我往，唱着唱着。双方就有了默契。
　　一首唱罢，周扬这边突然来了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那边女生齐刷刷的“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这种近乎本能的应答没有经过思考，几个班级的男生都起了哄，那些女孩子们都红了脸，尽管大家都在一个班上，军训这几天基本都是分开练的，结束就回宿舍，除了那晚上蜻蜓点水一样的自我介绍，新生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沟通，今天的拉练是全体新生的活动，都要参加，也给那些蠢蠢欲动的男生们一个极好的机会，平时在食堂或者路上遇到几个漂亮女孩子不要说哪班，就是哪个年级都不知道，今天来个全景展示，所有的女生都逃不过狼的眼睛，等于是来一个大阅兵，教他们如何不开心，各班级的几个漂亮女孩，在全无知觉的情况下，已经被狼们的狼眼早已扫视过无数遍，并且悄悄记下班级和外貌，一路上就开始思量着如何下手。不仅如此，还悄悄和旁边的人说道：“看看那个扎马尾巴的高个女孩，不错吧”
　　那边传来哂笑不已并伴随着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很正点呐。”
　　然后被一巴掌拍在头上，“什么是啊是啊，哥哥我包了啊，谁也别和我争，否则就做不成兄弟”旁边几个人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刚刚那几句流行歌曲一打开，革命歌曲就立时抛到九霄云外了。再也刹不住同学唱歌的热情了。一时间有的唱“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一会儿又来“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男生们大声的喊：“我不流泪”众人都笑了，接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问为什么”就有人跟着大声喊叫“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欢乐的歌曲满天飞。真是让人羡慕的青春，无忧无虑的放纵，自由仿佛像清新的空气和和煦的阳光一样洒在每个人的肩头。
　　拉练的队伍走出封闭的校园，走向了无尽的山野，从早上7点出发，到现在的中午11点，已经全没有刚刚出发的那种新鲜和热情，就像秋天早晨霜打过的茄子，七零八落，队伍由刚开始的整齐化一变成了一盘散沙，原来是多个方队，现在也变化成了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小团伙，尽管教官们不断给学生们打气，喊道：坚持就是胜利，再过半小时就到了休息地。就连最小的李启文都知道只不过是望梅止渴的心理激励罢了，提不起半点精神，二班的学生快要走成一条长蛇了，就差没用担架和救护车了。
　　“哎妈，我不行了，张建，快来架我一下”蔡宝一走一跛，每一步都有要摔倒的意思，蔡宝早上就依计向何教官请假，没想到教官们久经沙阵，这点小小伎俩除了被怒斥回来之外，别无收获。林春赶紧开导道：“宝兄，不是我军无能，只是敌人太狡猾。不能怪你啊。”
　　“没见我正忙着呐，你看看我身边”一边扶着李启文，一边揩了头上的汗，张建已是分身无术。
　　“周扬，我的好兄弟，快来救哥哥一命，回去要吃什么对哥哥说”转而又将目光转向那边的周扬，周扬站在原地，摇摇晃晃，“不成，我怕被你压死，再说我自己都快散架了。”
　　尽管队伍拉的很长，但106的人相对还是集中的，几个人就像抱了团的蚂蚁，相差总是几步，防止有人掉了下来，所以张建身为老大，一直在前后不时的盯着，防止有意外发生，临行之前，班主任老张特意交待：“106的安全交到你手上，你个子大，为人沉稳，有什么闪失拿你是问”所以他尽管累，还是不敢懈怠。
　　林春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说在农村里割麦，脱粒什么活都干过，但大人们终究还是心疼孩子，即使在繁重的劳动中，也尽量找一些相对轻快的工作给他，这近四小时的徒步，还背上个包裹，已经把的耐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竞想到，当年爷爷过雪山草地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艰苦？听爷爷说那时候他也是个小鬼，跟在部队后面，面对极端恶劣的天气，连哭泣的力气和时间都没有。因为慢一秒也许就是生死的差别。一路上遇到的艰苦真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尽，还好有那些年纪长的人一路照顾，否则早成了孤魂野鬼，爷爷说他一路上不知道见到多少人倒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总是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人跟上来，就像这样生死接力一样，才把艰苦的长征走到尽头，每每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泪总是在老人的眼眶里打转。
　　林春的爷爷是个老革命，解放前就入了党，退伍后一直在县里卫生局工作，奶奶则在家带孩子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老人家一生耿直做人，踏实做事，任劳任怨，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林父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一个，高中毕业那年没有考上大学，曾经跑到县上找到爷爷央求他去找下当年的老战友给安排个工作。不想被他一口回绝，“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不知道有多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怎么还敢麻烦别人。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好好干农民，也是有出路的”一句话把爸爸呛回来了，爷俩半年没说一句话，一直冷战着，奶奶也因为这事偷偷抹了不少眼泪。
　　儿时的林春和爸爸并不亲热，倒是和爷爷相处甚欢，几个伯伯的孩子都比他大许多，大伯家的孩子都快和他的父亲年龄相仿了，对于最小的孙子，爷爷投以无限的疼爱和关心，退休的时候，林春正是满地乱跑正淘气，老人尽享天伦之乐，每到邻村逢集，总是买上一些甜食给孩子，让其他几个婶娘看着眼气，遗憾自己的娃娃没有享上这福，所以在那个物质虽然不丰富的年代，幼时的林春，在爷爷的荫护下，并没有感到生活有多么的辛苦。
　　林春记得最清楚的是六岁那年生日，爷爷在县上给他买了一只玩具熊，可把他高兴坏了，那只小熊尽管长大后看着没什么特别，但在当时只有县里国营的百货商店才有卖，而且价格不菲，林春夜夜搂着那小熊入睡。
　　想到这里，不由得怀念起爷爷的种种温暖和疼爱，不禁想当年长征那么大的艰苦爷爷都能挺过去，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回家告诉他，没准会被笑话。于是直起腰板，向前走去。
　　蔡宝一看林春走得虎虎有生，赶紧跑过来：“我弟，我亲弟，赶紧搀哥哥一把，不然哥哥落在这荒山上，被狼叨了都没人知道，可怜我还没活人呐”说罢就哭丧着脸。
　　林春一看这情景，也心生怜悯，“你过来，我扶你走一程吧”
　　“好嘞”那边传来欢快的应承，和刚刚的沮丧判若两人。蔡宝一看奸计得呈，哪是扶一把，整个人都趴在林春瘦弱的身板上了。
　　队伍就这样走走停停，人也越走越稀，颇有一点残兵败将的意味。
　　几个人正相扶着前进，只听到前面有女生尖叫道：“不好了，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林春一把甩开蔡宝的胖胳膊， “我看去看看什么事情了？”跑了上去，几个同学早已将晕倒的人围成一圈，地上躺着一个女生，头枕在另外一个女孩的胳膊上，面色苍白，嘴唇像涂了一层腊似的，黄黄的，林春那女孩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抱人那女孩看着一圈围观的人说道：“别都是站着啊，有没有人帮忙了？”一句话才点醒人群，人们七手八脚的找水，还有男孩子把外套衣服脱下来，挡在大家头上，遮出了一点阴凉。
　　林春忽然想到王四喜父亲是个医生，可能略懂一二，就高声叫道：“四喜，人在哪？”说完坐了下来，看着那女孩说道：“你还好吗？”那女孩眉头紧锁，只是摇了摇头。
　　王四喜听到呼声，从远处慌张跑过来，挤进人群中，蹲下身来看了看女孩，拿出一副很专业的样子说道：“我看看，”
　　林春转过头来问：“是不是要做人工呼吸啊？四喜”
　　四喜的嘴角微露出一丝笑意，转瞬间就消失，“那倒不用，她又不是休克过去，不用那么麻烦，这应该是中暑的迹象，把她移到阴凉的地方，给她喝些水休息下应该会好了。”
　　四喜头也不抬向着人群命令道：“把她放到树荫下，不要太动她。慢慢就好了”
　　说话间老张和教官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军训要是出现安全事故，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宁愿军训没成果也不能出事，这是底线，也是死命令。
　　几个女孩手忙脚乱的把她架到路边的荫凉地方，轻声问道：“夏静，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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