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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醉红楼
成亲第二日,玄昭差红眉送来了一把琵琶给她。她原在醉红楼里最拿手的便是琵琶曲,闲暇坐在小窗前弹一曲,也算自得其乐。
成亲第三日,玄昭差绿尾送来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是上品,夜来白日里无聊,就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成亲第四日,玄昭一早正要起身,就发现衣角被一只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抓住了。
“夫君今日要送我些什么?”
玄昭看着趴在床上的夜来,长长的黑发散在她的肩头,一双眼睛半是期待,半是狡黠。
“小夜想要些什么?”玄昭嘴角扬起,她总是这样有趣。
“不如夫君闲暇时带我出去走走?”她眼睛亮了。
”小夜才上来青丘不过三日,便想下山么?”
“是的,是的!”夜来在肚子里呐喊,但脸上还是一片赤诚,“我想回扬州一遭。夫君是可上天入地的狐君,定然能想到不让大家发现我的的法子。”
“哦,这算是归宁么?”玄昭声音中含着一丝笑意。
夜来大窘,等时红了脸庞,“我有个情同手足的姐妹,我想回去看她一看,让她知晓我还安好便可。”
“可以。”玄昭回答的很干脆。
夜来原以为还要费些眼泪哭一哭,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由喜上眉梢,一张小脸笑的神采飞扬,从被子里跳了起来,“多谢夫君!”
玄昭看着她一派天真,心中有些意动,想要再吻上一吻,却到底忍了下来。
“等我回来,便带你去。”他说。
夜来早早的就等在了房中,从早晨等到了黄昏,越等越坐立不安,脖子都伸长了也不见那狐狸精回来。她想出去寻上一寻,红眉绿尾齐齐说道,夫人不可。夜来好奇为何不可,二人只说狐宫之中颇有些未能化形的小狐,怕冲撞了夫人云云。夜来只能干等着,房间里坐不住,干脆抱膝坐在了殿门前一棵花树下,眼看着天色渐暗,夜来的心越来越沉。
”骗子!”她恶狠狠的骂着。
“哦~,是谁惹的这位美人儿生气了?”一个带笑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
红眉绿尾闻言神色一变,急忙迎上去行礼,“陆离公子。”
夜来抬起头来,只见庭内多了一男子,身着银色狐裘,束着银冠,月下看起来丰神如玉,笑意盈人正看着自己,“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那男子微笑道,“弟妹方才为何如此生气,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夜来看他唤自己弟妹,想着应该是玄昭的某位兄长把,不过这位大哥为何从未见过,今日却突然闯进门来?
夜来福了福身子,也学着红眉等人唤道:“陆离公子,我不过是在庭中等候夫君,并未有什么烦心之事,劳公子挂心了。”
陆离微微一笑,“弟妹唤我大哥便可。”
大哥。夜来心里翻个白眼,这是个自来熟的狐狸。
陆离还要说些什么,就听着门外脚步声响起,“大哥今日到访辰天殿,真是稀客。”玄昭终于回来了。
“二弟。”玄昭斜睨着走进来的陆离,脸上依旧笑意徐徐。“二弟好福气。”
玄昭好不谦虚,”这个确实”.
夜来看着玄昭,心中大喊骗子,脸上神色自然也不好看。
“弟妹脸色似乎不好?”陆离特特问道。
夜来咬咬牙,这大哥也着实话太多了些,她勉强牵出来一个笑脸,”大哥多虑了,看到夫君回来,夜来心中欢喜不已。”
陆离笑的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看了看玄昭,扬声道:“弟妹若是平日烦闷,不妨多出来走走,青丘八百里,也有不少好玩的物事呢。我是个清闲之人,不如二弟公务缠身,弟妹若得了空,可随时到幕云楼找我同游。“言毕,朗声大笑扬长而去。
这番话刚开始还算得体,后来却不怎么像话了,一个大伯邀请弟妹单独去游玩,这不论在人间还是狐国都不是什么让人有好联想的事情。
夜来有些目瞪口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狐狸大伯就消失了影踪。
玄昭他。。。
夜来抬眼瞄了瞄一旁的黑衣狐狸,果不其然,他的脸色黑了几分。
夜来看他神色不悦,也不敢再拿话激他,转身往寝殿走去。
“不去扬州城了?”玄昭声音悠悠响起。
本来生气的小女子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神一亮,“今日还能去么?”
“为何不能。”玄昭有些奇怪。
“上次从扬州到这里足足用了半日呢,这已经是酉时了,去到扬州岂不是要明日!”夜来声音越说越高,红眉绿尾在一旁偷笑。
玄昭了然,原来方才她见了自己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他眯起了眼睛,那日不过是看她受了惊吓,才招了一朵闲云慢慢飘回来,难不成她就觉得自己就这些能耐?
玄昭挑挑眉毛,击了击掌,只见一匹混身雪白的马儿从远处凌空飞了过来,稳稳停在寝殿内,那马儿高大俊美异常,肋下还生着巨大的双翅。
玄昭凌空而起,飞身上马。黑衣白马,斯人如玉。
“这是狐天飞马,若乘着它,扬州城转瞬可至。夫人意下如何?”玄昭微微俯下身子,朝她伸出手。
夜来姑娘笑了,白日里等待的焦躁烦闷此刻都随着满庭院的花瓣散了去,她蹬蹬跑上前去,牵住了那只手掌。
马儿很是温顺,夜来坐在马背上,后面是玄昭的胸膛,近的能听到些微的心跳,夜来有些脸红,想起方才自己心中骂他骗子,心中更觉得不好意思,这个狐狸精对自己并非言而无信。
玄昭见她羞赧的样子,微微一笑,握着夜来的手牵起了马缰,”夫人,我们这便去了。”
天马展开双翼,奔腾而去。霎那间,青丘也好,山水也好,通通都甩到了身后。
扬州城的夜总是热闹的,运河两岸各家酒馆食肆都挂了红灯笼,南来北往的客人总要吃吃扬州的细点,听听江南的小曲儿,在温柔乡里流连几日。醉红楼也开在运河边上,今夜开门的小厮刚刚迎进了两位公子,一位高大些的穿着黑衫,无形中仿佛有威压让人不敢逼视,另一位身量小巧些的穿着白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两位公子虽然看着眼生,但出手豪阔,进门就点名要他们的头牌素景姑娘相陪。他不敢怠慢,高声通传,葛妈妈听闻来了贵客,摇着扇子笑道:“二位公子今日可不巧了,我们素景姑娘被城南祝公子点了去,不如我帮二位叫我家的夜来香出来如何?”
这二位公子便是从变幻了样貌的玄昭和薛夜来,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出来。葛妈妈还在热情推荐,夜来却心里纳闷,这短短几日葛妈妈从哪里寻来的人顶替自己?她有心要看上一看,却怕节外生枝,便摇头道:“我等素来仰慕素景姑娘,今夜只要见的姑娘芳容,能听姑娘唱的一曲便是了了心愿了。至于银钱,这位妈妈放心,一切好说。”
夜来说着小手一翻,一锭黄金稳稳的在手心中,“妈妈不如再去看看,素景姑娘可否方便?”
葛妈妈笑的很眉眼都弯了,这样知趣的客人她是最喜欢的,葛妈妈拿着金锭子,声音都甜腻了几分,”如此,二位公子稍等,老身我再去看看。”
夜来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对葛妈妈这一着再熟悉不过,雁过拔毛不见了银子,她是不会让姑娘们出来的。
果然片刻时分,阿喜便差了个白净小厮过来,引着二人穿过花厅,到了一座精巧的临水小阁前。小厮打了帘子,请夜来和玄昭进去。
“公子”素景抱着琵琶站在灯旁福了福身子,“听闻二位公子想听素景唱曲?”
素景有些奇怪,那戴着金冠的黑衣公子看起来冷清难近,看起来不像是流连花丛中人;而那位白衣小公子,此刻却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姐姐。”那白衣小公子边哭边上前把她抱住。
素景从未见过这个阵仗,正在思索怎么办,就听那小公子抽搭着说:“姐姐,我是夜来啊!”
素景手里的琵琶登时掉在了地上,她把白衣公子推开一些,睁大了眼睛看着。
灯下,那张抽抽搭搭的脸一点点的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那眼,那眉,那嘴,不是夜来又是谁!
素景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夜来,你可还好!”
玄昭看着二女哭做一团,皱了皱眉头,不知如何去安慰。好在二人哭了一会止住了眼泪,素景这才记起夜来此番旁边还跟着一人,“这位公子是?”素景拉着夜来的手问道。
”我是薛夜来夫君,玄昭。“玄昭大马金刀坐在一旁,自我介绍。
素景美丽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看玄昭,又看看夜来,”这是怎么回事?”
夜来叹了一口气,拉她坐下,才和她讲这个中缘由,一切本就匪夷所思,素景听完半饷说不出来话,只盯着玄昭看了一会才道:“玄公子可否先回避一下,我与妹妹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玄昭颇有些不悦,他看了看夜来,夜来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央求神色,一时间他不忍拂了她的心意,“我在门口等着你。”
玄昭起身出去,素景颤着声儿问道:“他当真是那妖物?”
夜来点点头,”他是狐妖”
素景又问:他可能打你骂你虐待过你?
夜来摇摇头,“未曾。”
素景好生打量了一番夜来,见她神色自若,不像是被逼迫的样子,这才放心了些,旋即又低低问道,“那他可曾与你同房?”
夜来刷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素景有些着急:『夜来,你要爱惜着自己,这妖精莫不是找了你来采阴补阳的把!』
夜来正想喝一口茶,却差点被素景这句话呛的茶都喷出来。『姐姐!』夜来有些郁闷,又有些羞涩,脸上飞了红云,『他并非是这样的人』
素景振振有词:『你怎知他不是呢?』
夜来一时也想不出来话反驳,但她心里却坚定的很,虽然她对玄昭了解还不是很多,但他万万不会是那种阴毒下流的妖物。
『你今后作何打算呢?那狐妖若真是有情有义也就算了,但这事儿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是妖物,你不过凡人,他为何要选你做妻子?什么天命,天命是要各行其道!世人常说人妖殊途,你可要想好了才是!』素景说道情急处话语微微高了一些。看了看门外,静静一片,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那冷冷的男子听到了没有。
夜来抿住了嘴巴,素景的话她何尝不知,只是如今虽只有短短两天,自己对玄昭已经越来越依赖,她有些不太敢想美好的背面到底是什么。薛夜来有些懊恼,恼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为何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如何如何,这两日便成了一个狐狸娘子,没守住身心。
素景见她半响不语,便不忍再说,怕她伤心。只转了话头说起那日葛妈妈起来寻不到人,便找了翠云在第二天顶替了她。翠云和夜来身量相似,而且夜来素日轻纱遮面,外面客人几乎没有见过她真颜,如此偷梁换柱才算把那日夜来香会应付了过去。翠云得了这个势,如今很是风光,这几日有了机会就要挤兑她,素景是个憨厚些的,也懒得听这些闲话,只一门心思谈琴弄画。夜来这才知道葛妈妈口中的夜来便是那个素来尖刻的翠云,想来这短短几日,醉红楼也是暗潮汹涌。
“葛妈妈可曾为难与你?”夜来仔细看看素景。
“如今还并不曾。”素景摇摇头,“但是我觉得葛妈妈并不会善罢甘休。夜来,你的处境比我更艰难,日后要比我更小心行事。若要再回醉红楼看我,也须得低调。我听阿喜说葛妈妈找了好些江湖人士在寻你的下落,这些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若哪一日得了端倪,我怕你。。”素景说着又红了眼睛,她小时刚来醉红楼时候被打骂时候,夜来虽小小年纪却总是护着她向着她,如今虽长大了,当日种种却犹在眼前。今日夜来遭逢遽变,她这个姐姐困身青楼中无能为力,只能暗暗祈祷她能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夜来好生应下了,又叮嘱素景不可太过宽厚种种,两姐妹执手相谈,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那白净小厮得了葛妈妈的令,刚想来催促,却见着那位高大的黑衣公子站在小阁楼前,”公子?”那小厮堆出笑颜刚要搭话,只见那公子淡淡撇了他一眼,小厮只觉周身寒意逼人,立在当下,不敢动弹。
玄昭看看月色,时间差不多了。抬手正要叩门,只听珠帘声动,夜来又成了那副公子相貌,打着扇子走了出来,边走边高声赞叹:”素景姑娘果然天下角色,一曲临江仙更是动人。今日得见姑娘才不枉我千里迢迢来到扬州城。今日还有要事,请恕在下先行告退,他日再登门拜访,还请姑娘留步。”
素景低头福了福身子,“公子过奖了。素景等着公子的好消息。”
夜来再狠狠看了一眼素景,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出得醉红楼的门,玄昭与她并肩而行,两侧灯火通明,人群熙攘。夜来心性本就开阔跳脱,加之本就极少出门来,片刻之后便被两侧繁华市井吸引了注意。路边飘来阵阵酒香,夜来寻着味道望去,只见热闹闹的一间酒肆,上面挑着旗子,上书『醉仙楼』,门口的小二搭着毛巾站在门口,笑脸迎人。
"要不要喝一杯人间酒水?”夜来指着那酒楼,眼睛亮亮看看玄昭。
“不妨一试。”玄昭含笑道。
小二把他二人引到了二楼临水的位置,人间六月天,微凉的江风吹佛着夜来,她要了一壶梨花白。喝酒速来是青楼姑娘的本分之一,夜来年纪不大,却有些好酒。梨花白清冽有回甘,正适合她现在的心境。夜来斟了一杯递给玄昭,笑容有些调皮,”这位公子可愿与我同饮?”
玄昭微微笑着接过,”当然。”
清冽的酒水在唇齿间留恋,有一种绵长的回味。”好酒!”玄昭赞叹道。
夜来眼睛亮亮,”公子也爱酒。”
玄昭又斟满,修长的手指夹起那杯酒,”算不得爱,只是欣赏。佳酿难得。”
夜来撇撇嘴,伸手把那杯酒从玄昭指间轻轻巧巧夺了下来。
“你这又是为何?”玄昭不解。
“你明明爱酒,却不愿意承认。”
玄昭失笑,自己当真是纵容她,敢在他面前如此动作的,她还是普天之下第一个。不过她的确说对了,他是爱酒,也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他还是只幼狐时候便时常常同小姑姑一起溜到秦长老那里偷酒喝,每每喝的大醉,被父王发现便是一顿严惩。后来长大经历了许多事,他也渐渐收了性情,不再恣意好物,偶尔把玩一杯便是了。
玄昭长臂轻舒,捞过那酒,”爱也罢,不爱也罢,这酒既然许了我,便不能被夺走。”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夜来抚掌笑道:”谁要抢你的酒,不过是吓你一吓。公子不要担心,这壶酒,我们饮完了再走。"
酒能解忧,美酒入肠,夜来觉得身子都轻飘了起来。什么醉红楼,什么狐狸精,通通都抛在了脑后。如今她眼中只有江月在水,美酒当前。
夜来喝了一壶又叫一壶,旁边的人有些侧目,这小公子看起来清雅俊俏,酒量可真真是海量。反而旁边那位高大的公子却浅酌慢饮,颇为节制。
夜来喝的头发都有些散了,眼睛亮的吓人,『夫君』
『恩?』
『我们以前见过么?』
『夫人觉得呢?』玄昭反问到。。
『哦』夜来笑了笑,脸颊绯红,『不知为什么,我今夜看你,总觉得像是故人,见过许久的故人,好像我们从前也这样一起饮酒。』
玄昭眼神暗了一暗,仰头饮尽了杯中酒,“你醉了”,他长臂轻舒,把她搂在臂弯中,”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
薛夜来半醉半醒之间,忽然觉得天下之大,茫茫世间,她也许真的遇到了一个可以与她携手同行的人,哦,不对,她轻笑着摸到了玄昭的脸庞,”是狐狸精呢!”
天马日行万里,倏忽而至。玄昭坐在马背上,前面一个娇小的身影依在他的臂弯里,已经昏沉睡了过去。她的头发轻轻被风吹起,发丝间有一种清香,甜而不腻。玄昭看着她的睡颜,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嘴角还带着笑。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晚上,他第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按耐不住去看她,却见她蹲在一个断了腿的姑娘面前哭。他问她这是不是想救她,她却摇了摇头。
玄昭移开了眼睛,远方已经看到青丘狐火闪闪,这是第一次他与人共乘天马,也是第一次觉得这飞马走的太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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