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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
那之后,张小末的生活终于重新回归平静,那次突兀的告白事件像一颗“扑通”砸进湖面的石子,在泛了些涟漪后,终于安安静静沉没至湖底,成了这片湖水最隐秘的心事,旁人若非下水,绝不可能洞察。
而林之初,自然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他那般帅气少年风云人物,花边轶事多多少少会通过各种渠道辐射到张小末这里,比如校内又转起了他拍的某个视频,比如学校BBS上他的照片又被挂起,底下一群人舔屏求介绍……
张小末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倒是很平静,她依然觉得林之初是她眼里的梦幻少年,可是她这一生中与他的戏份已经上演完了,她跑了个龙套,短得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张小末自己的人生戏码却迎来了一个小小的狗血高潮,说来也奇怪,过去二十年里都无人问津的张小末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在同一个月里居然两次被告白,又是一个她不熟识的男生,送给她一本《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里面附着一张字条:晚上请你一起到操场散步,我们可以随意聊聊。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查阴历,发现那天正是初一,在没有月光的操场上散步谈不上什么浪漫,对张小末来说,甚至有一点危险。
她想起上次张才子事件的全线溃败,自然不敢再擅自处理,于是噔噔噔跑去问林芷,林芷直截了当就说:“理都不要理,你以为那个畏畏缩缩的矬男怎么敢跟你告白,他是张才子的室友,还戴着副八百度的酒瓶底。我都能猜到张才子说过些什么话,第一,肥水不流外人田;第二,你不用担心,你戴眼镜了呀,她张小末好这口。呸,什么人呐!”
张小末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全然没有想过事情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她想了想,说:“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都是同学,哪有这么刻薄!不过就算张才子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怪他的,他从这件事里面获得的快感就算是我给他的报答吧,以后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至于李韩,我觉得还是应该谢谢人家。”
林芷一听这话就几乎要跳脚,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是圣母玛丽苏吗?普度众生仓济天下啊?就算你本意真是不想伤害他,也不要用这种任谁看了都觉得假惺惺的方式,懂?”
张小末不服气:“怎么是假惺惺呢?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他呀!”
“小姐,你别这么蠢好吗?你还真以为他对的感情到了你一拒绝就能伤害他的程度啊?现在这些男生,不过是遍地撒网罢了,觉得女生不错,壮个胆去告白喽,答应了那是赚到了,不答应自然会整装待发寻找下一个猎物。伤害?就算你是圣母,他们也不是什么玻璃心,谁伤害谁啊。”
张小末不是爱争辩的人,但这一刻,许是隐隐感觉到了林芷的说辞更近乎真相,居然小小地羞恼起来,继续回击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要跟人好好说一下,我自己就是告白过的人,我能体会。”
“你体会个屁。”林芷气都不打一处来,“林之初也感谢你了,他在公众场合和你攀谈,表现得像认识你一样就是他觉得可以感谢你的方式,他长得帅,又有才华,不说声动全校,至少也是名满学院吧,自我感觉多好啊,他觉得让你这样一个小透明和他这样一个大帅哥有所交集是对你的特别礼遇,毕竟很多女生都想跟他有交集嘛,所以你就会小鹿乱撞,就会有优越感,就会沾沾自喜。结果你会吗?你高兴吗?”
“那……那是他方法不对。”张小末挣扎着辩解,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林芷已经是一副完全不想再费口舌的样子,她一脸沉痛地说:“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这哪是方法问题啊,这是态度问题。最正确的方式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办不到的话就直接狠狠拒绝,这是次最正确方式。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会让人讨厌的。”
至此,张小末终于哑口无言。
可尽管受益匪浅,但张小末的拒绝还是显得很含蓄。她把那本书还给了李韩,里面也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这本书我已经有了。
这两桩告白事件让张小末有一点身心俱疲的感觉,原来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是这么有负担的一件事,拒绝之前整天想着怎么拒绝,拒绝之后又满怀歉疚,但正如林芷所说,简单干脆总比悬而未决要好得多。回头想想,像林之初一样一边挽着无可挑剔的女友一边又暧昧不明地开着张小末的玩笑,倒真让她这个告白者几番烦恼。
可尽管这样,张小末对他还是很迷恋,像她自己说的一样,迷恋这个词本身就含有一层无可救药的意思。
对于一般的人,对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迷恋到无可救药恐怕就要爆发点什么了,但对于安分了二十年的张小末来说,任何哪怕在心里波涛汹涌的事情在脸上都可以云淡风轻,所以她的人生才注定没有传奇色彩。
在张小末安安稳稳过着自己无趣人生的这段时间里,她交到了一个新朋友。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是她主动搭的讪,而且,还是个男生。
他叫莫言晨。
其实在上次和他一起去药店的时候,张小末就已经和他开始熟悉了。让张小末吃惊的是,看着内向的莫言晨其实异常健谈,在去药店短短的一路上,她已经把他的身家身世摸了个底,莫言晨会推拿术,对中医也很了解,现在是学校中药学社的社长。他告诉张小末他爷爷在老家是开中药铺的,奶奶早年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就学了推拿,在爷爷的药铺里帮忙,他从小耳濡目染,也算半个行家。
老实说,这样带点“古香古色”的家庭背景让张小末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很多,所以买完药回来的路上她笑眯眯地说:“我发现你跟林芷说的很不一样,你很好啊,为什么林芷把你说得那么,那么……”她好像怕伤害他似的不敢直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而在努力寻找一个委婉些的替代词。
“她说我什么?”莫言晨明显地紧张了,脚步缓了下来。
张小末瞬间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又觉得莫名的可爱,她忍住笑,直接说道:“她说你很娘啦。”
她的这句话让莫言晨立刻红了脸,他扭捏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拿什么话回应她。
“可是我没觉得啊,我觉得你很温和,很容易亲近。”
这样的安慰似乎一点效用都没有起到,莫言晨完全地沮丧了,他低着头,用脚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一句话也不说。
张小末突然说:“你喜欢她吧?那些药是你托人送的?”
莫言晨倏地抬头,见张小末一脸笃定的表情,大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她也知道吗?”
张小末笑:“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神经比我们学校的柱子还要大条,她怎么会知道。”
莫言晨也笑,表示同意。
“你怎么不跟她说呢?跟她一定要用直接的,否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自己琢磨明白,也许永远琢磨不明白。”张小末继续轻声细语地试探。
莫言晨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低下头,他想了很久才轻声说:“小末,我这样说你可能不明白,但是很多时候我喜欢抱着希冀去生活。对林芷也是一样,我知道她不会喜欢我,但是只要我不说,她也不会说,这就是希冀,哪怕有自欺欺人的成分,也比被摧毁了要好。”
听了这话的张小末,眼神一下子柔和了起来,她亮晶晶地看着眼前沮丧而平和的莫言晨,一下子想到了许多,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张小末回过神来,想说我明白,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感动极了地说:“我会帮你的。”
他们在那不长的一段路上聊了很多,莫言晨一直强调:“现在千万不要告诉林芷啊。”
张小末向她保证:“我知道,我会等一个好的时间再旁敲侧击的。”
可是林芷对张小末和莫言晨成为朋友这件事却并不清楚,直到有一天下课,莫言晨和张小末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聊了起来,两人都笑着,熟到不行的样子,末了莫言晨递给张小末一本书。
这一幕让坐在教室里的林芷看得目瞪口呆: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变这么亲近了?
张小末一回来就遭到林芷的逼问,她只是笑,什么也不说。林芷把那本书抢过来一看,居然是《中医调理与养生》,看着张小末一脸不置可否的微笑,林芷觉得问题大条了。她把书扔到一边极其认真地说:“张小末,你要清醒啊,你不是喜欢林之初吗?就算退而求其次你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张小末像是被她点拨了一样,恍然大悟:“对哦,你不说我还没想到,你看,莫言晨也戴眼镜,人又好得没话说,仔细看长得也不差,我觉得蛮好。”
林芷几乎要捶地,她给了张小末一拳:“你疯了吧你?”说着往张小末身上蹭,压低着声音说,“那个莫言晨我不是跟你说过他……”
“你急什么?”张小末一句话几乎要噎死林芷,“我说我要跟他交往了吗?我只不过报名参加了他的中药学社,你知不知道他是中药学社的社长呢,太酷了。还有这本书啊,他爷爷亲自编的,都没有公开出版,平常都不拿来送人呢。”
“这苗头太不对了,太不对了,张小末,听我的,退社。”林芷怀疑地摇摇头,口气不容反驳。
“凭什么,我只是想学点东西,你不能连我这个权利都剥夺。你要是不放心,不如跟我一起加入啊,反正你也需要调理,我回头跟莫言晨说说,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收了你。”
林芷狐疑地看着张小末说完这一通“大逆不道”的话,阴险地笑道:“张小末,你想造反啊?”
“没有啊,我只是在争取一点民主。”张小末表情无辜,两个人就这样打起了太极。
林芷是个急性子,这样的人打太极是会走火入魔的,所以最后她只能停下来。
张小末赢了这一局。
张小末第一次带林芷去上课的时候,林芷老大不情愿,她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室,带了两大包垃圾食品准备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张小末笑她:“你以为去看电影啊?”
林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全是女生,她奇怪地问张小末:“怎么一个雄性动物都没见到?”
张小末没回答她,只是指了指黑板,上面赫然写着:女性如何调理痛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主讲人:中药学社社长莫言晨
“我靠。”林芷不假思索地蹦出了一句脏话。
几分钟之后,莫言晨就进来了,他往台上一站,张小末就笑着朝他挥手,他看见了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一旁的林芷很受不了地看着这两人“眉目传情”,她撇撇嘴拆了一包薯片,嘎巴嘎巴吃了起来,边吃边笑:“这样一看,莫言晨还真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啊,他能讲吗?我待会儿起起哄闹闹他,他脸都得红了吧。”
张小末鄙夷地看看她说:“你善良点行不行?”
讲座开始,不得不说莫言晨在讲课的时候和平时很不一样,非常的专业和大气,没有一点忸怩,整个人显得很自信,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台下的女生偶尔会举手问些尴尬的问题,他也非常详细地解答,一点不忌讳。
张小末在旁边悄悄观察林芷的反应,她还是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薯片,不过目光倒是很专注,表情也很认真,只是这样一来她吃薯片的那个动作就显得有点机械。
张小末夸张地感叹:“果然人都是有AB面的,莫言晨这个样子也太帅太意气风发了吧,我敢说下面这些女生里肯定有偷偷仰慕他的。”
“你什么毛病,这也能叫帅?顶多算术业有专攻,帅毛线。”林芷白了她一眼,继续往嘴里塞薯片。
“你才有毛病,大姨妈来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现在还不赶紧取经。”张小末难得有兴致回她。
在说到经期时的饮食时,莫言晨突然指了指林芷说:“痛经主要病机在于邪气内伏,经血亏虚,导致胞宫的气血运行不畅,“不通则痛”;或胞宫失于濡养,“不荣则痛”,所以在饮食方面要注意多吃清淡通血的食物,像那位同学现在手里拿的薯片绝对不是好的选择,它只会让你的血气既不通也不荣。”
大家的目光“刷刷”地朝她射过来,林芷愣了一会才发现他说的是自己,她眼珠子转了几下,嘴巴又动了动,把嘴里没吃完的吞了下去,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薯片收了,正襟危坐起来。
莫言晨继续往下说:“大家都知道中药主要在养和调,疗法是比较温和的,所以坚持的时间要长些,但一旦坚持下来,整个的肌理调过来了就可以治本。在痛经的药物方面,最常用的是香附,它有调经止痛的作用,根据不同病症可以相对加减而用。月经不调,痛经厉害可与柴胡、当归一起使用。如果有□□胀痛的症状,则可以与柴胡、青皮、瓜萎皮一起用。对于原发性痛经来讲,可以先考虑进行下腹部热敷,药物则以镇静、解痉、止痛为主。另外,痛经病人适量饮点酒能通经活络,扩张血管,对痛经的预防和治疗有一定作用。”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这些药材的名称写在黑板上,又推荐了几家中药店。
讲座结束后,立刻有一群女生围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张小末一看就乐了:“你看吧,他多受欢迎。”
林芷还是一脸不屑,她翻了翻眼珠子说:“现在女生的审美取向我也是不懂了,稀罕什么不好呀,把这么个娘炮当成宝。”
张小末咂咂嘴,摇头说:“你就是有偏见。”
就在她们两个人边说笑边走出教室的时候,恍然有一个男生朝林芷挥了挥手,笑着轻声说:“嗨,林芷,讲座结束了吗?”
张小末一抬头,是林之初。她暗暗吃了一惊,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但并不慌乱,她只是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林之初也没有看张小末,一眼都没有,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林芷看了看不说话的张小末,想到之前他和齐菲的所作所为,心里有气,态度就不是很友善,只是简单地回了句:“哦,你怎么在这里?”
他指了指教室里面,林芷朝里头探了探,看见齐菲正在教室最角落收拾东西。
“见多了鬼,又撞上。”林芷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
张小末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林芷立刻会意,她不冷不热地说:“那我们先走了。”
林之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林芷一脸气宇轩昂地挽着张小末,边转头边低声道:“怎么这么怂,把头抬起来。”
张小末只是撞了撞她,没有言语。
林芷说:“难过了?”
“没有。”
“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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