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血

　　穆然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跟这总共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已经建立起的是怎样一种关系？据图图的描述，林式漠沉静低调，是个绝对的高冷男，是什么驱使他走近如此普通平凡的我呢？

　　救了我，给我买衣服，送我回校，今天还特意跑来找我，告诫我要远离危险人物，这一切不由得让我感觉到温暖与甜蜜，也不由得让我寝食难安，他喜欢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对我如此关心的么？

　　天哪！穆然你也太想入非非了，像林式漠那样绅士般的男人，即便是只狗掉下海，我敢打赌，他也是会去救的，至于衣服，他不是说了信用卡积分到期不用会自动清零，只是可怜我这只落水小狗所以才顺便拿积分换了衣服的吗！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要回他的书，那样天使般的男人，顺便劝告一下不知世道深浅的小女孩，不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吗！

　　至于吓唬我，该怎么解释呢？好吧，只能承认在他眼里，我只是个黄毛小丫头罢了！

　　穆然狠狠叹了口气，顶着吵闹地不可开交的脑袋走向兴德楼的阶梯教室，上午有两节英语课。

　　进了教室，和坐在第一排的周银挥手打了招呼，随后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坐在最后一排是从高中阶段传承下来的习惯，高中时，她的班主任贾老师总是把成绩差的同学安排坐在前面，学霸穆然三年都坐在最后一排。

　　正四下找图图，图图到了，还带着夏佐。两人挨着穆然坐了下来，没等穆然开口问图图夏佐怎么会来上她们的课，夏佐笑容可掬地说：“我来听听表姐课上的怎么样。”

　　“我们英语老师宛海澜是夏佐的表姐啦！”见穆然一头雾水，图图连忙解释道。

　　夏佐前几天才招供华海大学教务处主任是他亲舅舅，于是对于这位英语老师是夏佐表姐这件事，穆然也没觉得有多惊讶。她对身旁的两个“小朋友”笑了笑，做了个别再说话的手势，已经上课了。

　　夏佐当然不是来看他表姐上课的，他是终于把跟随的脚步延伸到了穆然的课堂上，看看她上课的样子，他就是这样想的，昨晚基本上被这种想法折腾地睡不着觉。看到几个坐在附近的时髦女生带着嫉妒与愤懑的表情朝穆然睥睨了几眼，这让他有一种用自己不算太宽厚的胸膛把这个女孩包裹起来的冲动，他多想上次救穆然的是他，而不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从第一眼看到穆然时，他就喜欢上她了，在他眼里，她是那样纯洁娇美，粉润白皙的小瓜子脸，黑亮清澈的双眼皮大眼睛，带着婴儿翘的柔润的唇，还有那一头浓密垂坠如锦缎却总只是被草草编起三股辫的齐腰长发——

　　这个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然与清朴，这种不加任何修饰的美是他在地球任何一个繁华的都市里所未见的，美到仿佛不属于这样喧嚣、污浊而浮华的世界，虚荣、争斗、钱财、权势，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地鄙视它们！这些他在自己家族里看得眼塞的东西，不，他甚至责骂自己在看着她的时候竟然胆敢想到了这些东西！

　　他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自己激动、快乐的事情，他太喜爱这个女孩，喜欢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掏空，只凭着她的呼吸而活了。就算她总是对他不理不睬，那又如何呢！比起一打打围着他打转的各色女孩们似火的热情，这种“不理不睬”就像天使头顶那金灿灿的光圈一样，让这颗炽热的心充满着敬慕与倾仰。

　　他这样笑嘻嘻地前倾着上半身对吴图图旁边的穆然说：“Sylvia，你想转到外国语学院来吗？”

　　Sylvia，这是他单方面给穆然取的英文名。

　　“嗯。”穆然正做着笔记，根本没听到夏佐说的是什么。

　　“我可以帮你——”

　　“啊？”穆然随便问了一下。

　　“你不是很喜欢英语吗？我可以帮你转到外国语学院的！”

　　“谢谢，不用！”穆然总算注意到夏佐表达的意思了。

　　“夏佐，人家穆然高考分数超过华海大学录取线20多分耶，要是想读你那个专业，填志愿时早就搞定了啦！”夹在他们之间的吴图图听不下去了，神来一笔，切中要害。

　　夏佐不做声了，有点不好意思，不好再这么隔着这个吴图图找穆然说话。吴图图正翘着嘴巴，嘟嘟囔囔地盯着前方第一排座位上周银的后脑勺。

　　盯了一小会儿后，她忽然左脸贴在课桌上，口型夸张地悄声问到：“喂，穆然，你认识野芦苇兰吗？”

　　“认识，怎么了？”穆然回答。

　　“真的呀！太好了！”图图兴奋地满脸通红，激动地用英语书挡住了自己的头，“听说那个野芦苇兰是青春痘的克星，立竿见影的！”

　　“听谁说的？”穆然看了图图额头怒放着的痘痘一眼。

　　“网上说的。用野芦苇兰的根熬成糊糊敷在痘痘上，只要十分钟，痘痘就消了，真的！这个星期六，你陪我去找吧！”

　　“去哪儿找？”

　　“这还用说吗，森林里肯定有的。”

　　“森林——”穆然的心底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洪流，在这个钢筋水泥世界里，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她太想念茅草轻拂衣脚，粘草籽贴满裤腿，刺藤刮扯发丝的感觉。
　　“Syl，我们一起去吧！”夏佐激动地插/入一句。

　　穆然无奈的看着教室前方的投影屏，Syl，夏佐小朋友就这么突然把Sylvia简化成Syl了，他难道感觉我和他好像已经熟到可以使用昵称了吗？女孩按着额头，闭上眼，她需要按下想教训一下夏佐小朋友的冲动。

　　下课时，周银也加入了“森林之行”的讨论，四个人在教室走廊里一致通过，决定这个周六就去“探险”。

　　图图搂着周银的脖子为即将到来的冒险欢呼个不停，忽然周银喝住她：“别吵了，好像谁在叫穆然！”

　　几个人竖起耳朵，确实是有人在叫穆然，他们随着声音望向大门口，图图瞬间如痴如狂地跺了跺脚，痴痴凝望着立于门口的一位男士，满嘴缠绵的痴言：“谁来救救我！救——命呀！Help—— me！真的好——好——好帅呀！欧——巴！”

　　穆然红着脸说了句“我朋友”，而后疾步朝那男士跑去，当然，自己那三位看傻眼了的伙伴也跟了过去。一群人来到了门外，穆然结结巴巴地介绍到：“那个——他——他是——宿飞檐！”
　　叫宿飞檐的男士看着倾星，满脸和煦的笑容：“我是小然的——”

　　“好朋友!他是我的好朋友！”穆然抢断到。

　　“穆然？！”两位室友异口同声尖叫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周银给图图使了个眼色，图图推着夏佐，三个人离开了。

　　穆然看着宿飞檐程式化地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结果，被自己逗笑了，这种问题出现在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久别重逢的境况下，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

　　“是我不该换发型吗？”宿飞檐笑着抹了一把头发，打趣到：“所以穆小然不欢迎我，想拿一餐饭把我打发了。”

　　“怎么舍得剪掉秀发的？”穆然带着嘲笑的神情看了老朋友一眼，他的头发剪短了，比寸头稍长一点，之前他一直留着斯巴达武士那种偏长的男士发型。

　　“有人出了100万，所以剪掉卖了。”宿飞檐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在下巴下面打开成了一个大写的“八”字，摆了个广告男造型，然后走到穆然身边，伸出手掌，从她的头顶平移到他的下巴，说：“穆小然长高了哦！”

　　“我的梦想不是首席名模，也不是篮球运动员。”穆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个宿飞檐从小到大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动作，第二次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8岁时他第一次这样和她比身高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不自在的。

　　从小到大，穆然的高度从来没有超越过宿飞檐的下巴。飞檐虽然高，但他的身形不单薄也不粗壮，身姿挺拔，是军人那种清瘦而恰如其分的矫健。他的皮肤是浅古铜色，稍偏黑，把山里人特有的黝黑科学地过度到了清亮的古铜。

　　他的五官几乎完全符合传统观念里对美男子的全部定义，除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跟他妹妹尹恋影的眼睛截然不同，妹妹是双眼皮，他是单眼皮，探花寨的人都遗憾宿飞檐怎么没有遗传他父亲的双眼皮，认为要是他有了双眼皮，那长相就没的说了。可山里人眼中的遗憾到了都市女孩的眼里，却成了一种标志性的魅力，瞧图图刚才盯着宿飞檐眼睛看时那如痴如醉的神态，迷人的单眼皮欧巴！

　　“发型怎么样，听了太多赞美，想在你这儿听点批判。”飞檐靠在墙上，双臂交叠，收起笑脸装上了酷。

　　穆然把抱在怀里的书扔向他，说了句“臭美！”

　　接着又问道：“你请假了吗？”

　　“怎么，开始管我了，”飞檐一本正经地并拢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到空中，以完全没有一点起伏和停顿的音调念到：“本人对天发誓，未来的工资卡、信用卡等等所有财产全部交由穆小然女士保管，不抽烟不喝酒，不近女色不上赌桌，每个月只要300块零花钱，其中299块用来买穆小然最喜欢的山茶花。”

　　穆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用拇指擦了擦眼角，说：“走吧老乡，我请客，想吃什么？”
　　女孩找回了和好朋友宿飞檐在一起时的轻松与快乐，就好像他们分开才几分钟而不是几个月似的。

　　“好啊，走吧！”飞檐跃上楼梯围栏横杆，“嗖嗖”滑了起来。

　　转眼已到下一层楼梯拐角，“蹭”一下跳了下去。

　　迎面上来的几个女生红扑着脸瞄着他，书本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他礼貌地表示歉意，帮女孩们拾起了书本，然后抬头叫杵在上一层的好朋友：“小然，快！”

　　那几个女生立马把目光投向穆然，等着她也像这男生那样滑下去？或者，想见识一下这位帅气逼人的男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下面女生越站越多，都奇奇怪怪的看着穆然。上面下来的同学，也无端的在她身旁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心跳急匆匆地附和着忐忑惴乱的脑部状态，穆然哆哆嗦嗦地挨着墙往下移动步子，一下子踩空，心头猛地一凉，扑了下去。

　　还好被被宿飞檐结结实实地接住，几乎在被接住的同一瞬间，女孩从飞檐的怀里挣脱，飞快地朝下跑去。

　　“去三食堂。”她对追过来，已经走在身旁的发小说。

　　“看样子，我从第一降到了第三呀！”飞檐做着失落的表情。

　　“三食堂的饭菜最可口！”穆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还是条件反射的维护真相。

　　真相就是，目前为止，宿飞檐在穆然眼里是不可替代的唯一异性好朋友。

　　穆然不记得很多年前的哪一年，飞檐的父亲从哪里带着他和妹妹尹恋影来到探花寨，只记得爷爷和寨里的乡亲们帮他家起好了房子，然后，尹家3口成了探花寨普通的一家。

　　两位好朋友端着打好饭菜的餐盘来到最角落的餐桌坐下，穆然选择的地方，她认为躲在角落里才好说话，他们的对话不是久别重逢的嘘寒问暖，是这样的。

　　“你觉得武松打虎是真的吗？”穆然用筷子摆弄着菜格里的花菜，问飞檐。

　　“什么——武松打虎？”飞檐笑得呛住了，不停咳嗽。

　　穆然急忙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厅可乐回来。

　　飞檐接过矿泉水，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瓶500ML的水，总算舒缓了过来。

　　“我说真的，有人能徒手打死老虎吗？比如，像你这种个头的，或许会点武功的人，你不是说你会咏春拳吗，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的。”

　　“为什么问这个？在写论文？”

　　“看了一个电影，里面这样演的，一个男生徒手打死了一只藏獒。”她的声音躲躲闪闪的，像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小孩，说谎可不是穆然同学的强项。

　　“你不像是会纠结电影情节的人哟穆小然！从实招来吧，为什么问这个？”飞檐把筷子横在餐盘上，盯着穆然要真实答案。

　　“不说算了！”穆然回敬道。对宿飞檐，她一贯是这种自在态度。

　　而当小然摆出这幅态度的时候，宿飞檐便知道自己必须转换氛围了，他怎么会真跟小然较劲呢！

　　“徒手打死一只藏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我就行呢，哪天找个藏獒试试，到时候发视频给你，不过视频千万不能泄露出去，我可不想成为变态虐狗手！”他原本是想逗倾星乐乐的，谁知道自己先笑得直拍桌子。

　　穆然真担心她这笑个不停的好朋友会不会出现心肌梗塞、脑充血之类的症状。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想制止住他的笑。

　　“怎么，就下逐客令啦，穆小然你也变得太快了吧，你不是说好的‘三包’吗！”

　　“我哪有说过！”

　　“真赶我走啊？”

　　“好了好了，今天汽车火车都过点了，你明天再回校吧，要搭铺吗？”穆然的主人翁意识终于苏醒，她想到了图图，不久前图图的高中异性朋友来看她的时候，小胖就安排他留宿在她认识的某个体育学院的学长公寓里。

　　“太吝啬了穆小然，就是这样包住的？”飞檐把筷子在餐盘上猛地一敲，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愤懑的样子，斜眼瞅着穆然。

　　瞅得穆然不由自主地一顿眨眼，这下好了，长长的睫毛跑进了眼眶里，她急忙用手揉，结果弄得自己泪汪汪的。

　　“不就几百块开房钱吗，穆小然你，你，你至于心痛到哭成这样？！”飞檐倒好，站起来拿筷子指着穆然，笑得快抽筋了。

　　这时候，穆然真的连抽他一耳光的心思都有，从她们一旁走过的那对情侣朝倾星猛地一眼，之后女生羞红着脸把头缩进男生的怀里。

　　心灾乐祸地大笑了好一阵后，飞檐告诉穆然，说他其实是陪他们大学的老教授来华海远郊那原始森林采集某物种标本，顺道过来看看小然的。

　　宿飞檐，这位生物学高材生逗留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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